錢謙益微微一笑,「符大人所言甚是,我輩自是大明官員,行的自當時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的坦蕩之事,豈可叫看不見的神鬼絆住了手腳?」


    楊拓眼珠動了動,臉上終是又現出些許笑容來,「好吧,既然諸位大人們百無禁忌,那麽楊某人也就更沒什麽可怕的了。」


    「那便請楊大人在前帶路吧。」符生良一笑說道。


    雲西心底卻是一片透亮。


    雖然麵上楊拓李儒是吃了虧,但是方才李儒僅用一個怨鬼的說辭,就掩飾掉了碧蓮閣大作法事的可疑。其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不過總算是轉移了一個陣地,身份還不如工房吏李儒高的她與殷三雨,終於可以從地上站起身來了。


    趁著眾人依次離開客房門前的時候,雲西眼睛往人群裏踅摸了一下,立刻找到其中的胡捕快,她一個箭步,就拉住了胡捕快的衣角,叫他立刻去攙扶殷三雨,再尋些吃食喝的給他補補體力。


    胡捕快一聽雲西說到殷三雨體力不支,當時就有些急眼了,馬上就要去尋了殷三雨。


    雲西看到胡捕快隨身就帶著些吃食清水,便也放心下來,遠遠的遞給了殷三雨一個眼神。


    麵無血色的殷三雨隔著往來行走的人群,朝著雲西微微一笑。


    他已經明白了她的想法。


    兩人目光瞬間交匯,雲西隻覺得殷三雨深邃的眼眸波光流轉,幾度變換。


    雲西望著他,定定的點了點頭。


    殷三雨依舊靜靜凝視,仿佛在說,我都明白,我很好,隻管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雲西終於轉身,朝著符生良帶著一眾人等,迤邐而去的方向,大步追了上去。


    殷三雨目前可以脫離眾人視線,但是她不行。


    之後與楊拓的兩方對峙,非她與雲南不可!


    可是雲西才追出兩步,就被身後緊追而來的胡捕快叫住了。


    「雲書吏。」胡捕快壓低了聲音,皺著眉湊到雲西近前:「昨天雲刑房跟著俺柳老弟去查案,不想中途身子不適,今天還在衙門吏舍休息。」


    雲西的心咯噔一下,但是麵上卻仍盡量然維持著平靜,「怎麽不適?」


    「聽柳老弟說,好像是去訪查的那一家隔壁,小兒剛剛夭折,雲刑房聽到隔壁一聲女人的尖叫,當時身子就搖晃了一下。」


    雲西臉色瞬時慘白一片,緊攥著拳頭,指甲狠狠鉗進肉裏,聲音都有些顫,「可是有人去扶他了?」


    胡捕快兩隻手立刻擺的撥浪鼓一般,「殷頭早就警告過俺們兄弟,雲刑房去哪,都要保護他不碰到別人,」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抬手從懷裏取出一個紙條,地給雲西,「哦,對了,雲刑房今早還寫了一個紙條,要帶給雲刑房。」


    雲西接過紙條,急急打開,卻見裏麵是疊在一起的兩張紙。


    第一張紙上隻寫了四個運筆極瀟灑的繁體漢字。


    「安好,勿念」。


    第二張紙上則密密麻麻寫了很多,一條一條標註的清清楚楚。


    雲西一目十行的看著那些字,咬了咬唇,她有些看不透雲南的用意。


    這一次是他故意要放她一個人跟楊家打仗,還是他的身體真的有點不適,不能前來,她有些吃不準。


    不過現在不是她分神的時候,她必須緊跟上符生良的步伐。


    既然有雲南有親筆手書,無論他是哪種情況,都應該沒什麽大礙。


    想到這裏,雲西果斷收起紙條,謝過了胡捕快,便頭也不迴的跑向碧蓮閣。


    走進碧蓮閣,四圍厚重的幕布已被楊府下人全部取下,正往屋外搬運。


    雲西跟那些抱著厚重黑色窗簾的下人們正撞個正著。她挑眉略一思量,便攔住了其中一個僕人,「這窗簾留下一個,一會還有用。」


    看著雲西一張嚴肅得有些嚇人的臉,那僕人立刻沒了主意,轉頭朝著屋中李儒,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李儒正安排著其他下人給幾位大人擺座位,聽到門口的動靜,立刻走了過來。


    「表少爺,這位女差官非得要留下一個窗簾。」僕人怯怯的說道。


    李儒冷眼掃了雲西一眼,笑道:「怎麽?刑房沒有證據,不會就說這窗簾是什麽關鍵的證據吧?」


    雲西不急不惱的躬身一揖,禮貌說道:「隻是一個窗簾,李工房若然心中坦蕩,為何不肯讓僕人留下?」


    「無妨!李工房,就給他們留下,雲書吏說得對,不過一個窗簾而已,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給說出花兒來!」說話的正是站在屋子中央的楊拓。


    他轉過身,看著門口三人,語聲冰冷。


    雲西勾唇一笑,抬步進了屋子。


    被撤了窗簾的碧蓮閣一層大廳,四圍都是窗,襯著著晴天朗日的好天氣,裏麵十分通亮。


    紅衣欽差錢謙益與綠袍知縣符生良分別坐在正中主位與左下首位。


    符生良一眼望見雲西走進來,那一雙形狀漂亮的桃花眼瞬間綻出明亮的光彩。他微微一笑,轉向一旁楊拓,沉聲說道:「方才楊大人不是跟本官要你涉案的鐵證嗎?如今就讓刑房吏雲西一一講與你聽。」


    雲西立刻向前一步,拱手躬身,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禮。


    楊拓斜了雲西一眼,從鼻中發出一聲嗤笑,「刑房吏雲南怎麽沒有過來,倒把個打雜的女人推到前麵來,這樣的證據哪裏能取信於人?」說著,他朝著錢謙益抬手一揖,「敢問欽差大人,您本就是文壇領袖,素知典故,如此草率的審案,您錢大人可曾聽過,可曾見過啊?」


    錢謙益聞言眉頭微皺。


    雲西看在眼中,緊攥成拳的拳頭,也攥得更緊了。


    無疑,楊拓的質疑是有道理的。


    今天的主場怎麽看都該是雲南才對,她不過一個小書吏,單憑身份的確有些不夠格。


    她將視線轉到符生良身上,接下來,這個雷該符生良去頂了。


    符生良果然不負雲西所望,側頭對錢謙益,小聲說道:「這個女子是前任雲推官之女,滕縣刑房吏便是她的哥哥,雲修竹。」


    錢謙益雙眼瞬間一亮,「符大人是說十年前就以斷案神童聞名京師的那個天才少年,雲修竹,雲南?」


    符生良點頭附和道:「正是,不過雲刑房近來受了風寒,起不得床,所有事情都交給了他的妹妹。就是這個妹妹,之前設計一舉擒獲了堯光白。」


    錢謙益驚訝道:「就是近幾年在江湖上囂張至極的那個第一大盜,盜九天,堯光白?!」


    符生良一笑繼續說道:「不知如此,這個雲西還尋迴了那些已經被盜九天吞掉的所有財寶。此女推斷本領甚至不在其兄之下。此案又是她一直在多方查訪,錢大人盡可放心。」


    揖手躬身,頷著首的雲西心中略過一絲竊笑。


    開了竅的符生良真的是很可愛。


    一轉眼的功夫,已然學會適當誇張,來渲染氛圍,說服人了。


    不過嘛,雲南本就是為了訓練她而存在的,把他的本事歸為己有,雲西心裏安之若素,沒有半點心虛不好意思的。


    果然,溫文儒雅的錢謙益被符生良這一套說辭,搞得瞬間就對雲西充滿了期待感。


    「既然是破了盜九天大案的書吏,自然不是尋常女子,楊大人,你就放下心來聽一聽她的證詞吧。」錢謙益轉而麵向楊拓,態度和緩了些,似是安慰的說道:「楊大人放心,本官既然親臨旁審,自然會客觀公正的監督此案辦理,若然有半點不實不對,本官一定當場揪出,如果楊大人是被冤枉的,有本官在此,就一定會還你公道!」


    被欽差大人這麽一說,楊拓瞬間啞了火。


    畢竟他可以直接頂撞符生良,對於這個京城新貴,卻不能肆意妄為。


    雲西嗽了嗽嗓子,直起身來,環視著眾人,肅然說道:「既如此,就讓雲西先講一遍事情真正的經過,說到哪裏了,再提出哪裏的證據,加以佐證。」


    符生良看了錢謙益一眼,見他對雲西已然來了興趣,才衝著雲西點點頭,「如此甚好,雲書吏,你就放心的開始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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