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胡家?」雲西蹭的一下站起身,望著院門的方向,目中閃著寒芒。徐仵作慌亂的向房裏左右看了看,「對不住二位,先到別處委屈一下,我去看看就迴來。」


    看著一向沉靜的徐仵作此時失了定力的樣子,雲西心裏很不好受。


    能教他這樣一心隻鑽研本職的專業人才,慌亂成這樣,可見胡家這次出手很重,直奔他最在意,最脆弱的軟肋處,給了狠狠一擊。


    雲西看了雲南一眼,他仍然靜坐在位置上,抬手在桌麵上,饒有興致的轉動著徐仵作端來的茶杯。


    雲西勾唇輕輕一笑,也俯身坐下,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挑眉看向徐仵作,悠悠然一笑,「徐大哥,您放心,我們兄妹並不是想要強迫你去做些不願做的事情,更不會為難你,要你跟誰敵對。我們兄妹過來真的隻是想要說幾句話。所以根本不會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門外是誰,徐大哥盡可放心請進來。」


    徐仵作額上仍冒著虛汗,眼睛不時的盯著外麵,緊張說道:「可是——」


    雲西抬手一擺,斷然打斷了徐仵作的話,從容說道:「沒有可是,徐大哥,我們來找您,早就都落在那些關心咱們的人眼中了。再說我們從衙門牽來的馬,就拴在您的院子裏,相關的人一眼就能認出。我們躲得起來,那兩匹卻怎麽也藏不穩妥吧?更何況,咱們之間本就光明磊落的事,一旦躲起來了,反倒平白讓人家瞎猜疑。徐大哥你就聽雲西的,大大方方的去開門迎客。」聽到雲西的話,徐仵作皺著眉頭轉眼思量片刻,最終還是一咬牙,大步走出屋子,猛地一掀門簾,橫著心去開院門。


    雲南輕瞥了雲西一眼,投來一縷讚許的目光。


    雲西若無其事的挑眉聳聳肩,繼續小口啜著溫白水。


    表麵上雖然輕鬆,但是實際上雲西的腦子正在飛快轉動著,在謀劃著名對付不同的人,該說什麽樣的話。


    雖說是胡家來人的可能性最大,但是還是要做好是別人的說辭。


    陣營不同,與殷三雨的關係不同,所說的話也都要不同。


    沒等多久,就聽院裏一陣喧譁,雲西眉頭微動,側耳傾聽,跟徐仵作說話的是一個粗狂大嗓門的男聲。


    雲西聽了不覺抿唇一笑,這個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光聽他那個標誌性的大嗓門,眼前都能浮現出他那張橫肉叢生的大臉盤子。


    這個人就是兵房吏,奚岱倫。


    隻聽二人腳步越來越近,雲西知道,他們已經走進了院子。


    卻聽奚岱倫頗為憤懣的說道,「老徐啊,你也不要往心裏去,這個世道就是這個鳥毬樣,我老奚也是——」


    話說一半,奚岱倫忽然住了口,之後才驚訝的出聲,「這兩匹不是咱們衙門的馬嗎?是誰——」


    「奚大哥,是我。」雲西脆生生的聲音再度打斷了奚岱倫的話,一挑門簾,邁步走出了屋子。


    同樣爽朗燦爛的還有雲西那張明媚的笑臉。


    「雲···雲書吏···」像是對雲西就這樣大大咧咧的出現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奚岱倫結結巴巴的就僵在了原地。


    雲西緩步走到院子中,朝著奚岱倫拱手見了禮,再抬頭已然斂了的笑容,看向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徐仵作,語氣誠懇的說道:「徐大哥,明人不說暗話,我們兄妹此番就是為了殷捕頭一案而來的。」


    說著她從懷中掏出屍狀錄入文書,遞到徐仵作麵前,「說實話,在咱們滕縣衙門,我最敬佩的那個人,就是您,徐仵作。即便是沒人會看,即便是沒人會真的會去查案,您的屍狀文書都寫得一絲不苟,全麵細緻。隻是我沒想到,當案子的主角換成了您平日裏最敬佩的殷捕頭,寫的就會這樣潦草了。」此話剛落,兇猛的血氣就順著徐仵作的脖子一直衝撞到了頭頂,他臉頰憋得通紅的低下頭,眉峰都在抑製不住的顫抖,表情十分痛苦。


    奚岱倫雙眼瞳仁一顫,瞬間就漲紅了臉,他抬手將徐仵作往自己身後一攔,橫眉怒目的瞪著雲西,粗聲吼道:「你才跟殷頭認識多久?別用這套酸不唧唧的屁話來繞徐仵作,能做的我們都做了,不能做的,做了隻會添亂,你一個小姑娘懂個屁毛啊?!」


    「老奚!」被奚岱倫攔到身後的徐仵作聽到奚岱倫衝著雲西說的如此不堪入耳,也有些急眼了,他按著奚岱倫的胳膊,顫聲勸道:「雲書吏也是···」他頓了一下,終是換了話鋒,「你別這樣誰都沖,混不吝的不分人哪。」


    「沒事,」雲西輕笑著搖搖頭,大度而平和的說道,「徐大哥,沒事的,奚大哥這樣說,也是因為心裏不舒服。就像剛才跟您說的一樣,我並不是要來幹什麽。我們想說的是,雖然平日都有仰仗您驗屍,但如今殷捕頭的案子,您這邊要是有不便的話,我們也不強求。隻是這份粗心了些的文書,我們不能錄入存檔。驗屍方麵,家兄也算是得些家傳真傳,這一次驗屍的文書,就由我們自己書寫吧。」


    說著,她將文書塞到了徐仵作的手中。


    雲南也在不覺間走到了三人近前。


    雲西迴望了他一眼,笑著點點頭,又轉向徐仵作,麵露遺憾的說道:「此次前來,便是跟徐大哥您打個招唿,我們就先迴去了。」


    雲西的話顯然完全出乎了奚岱倫與徐仵作的意料。二人看著那封文書,一時間都啞了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是好。


    雲西說完,就隨著雲南走向了拴馬的樁子。剛走兩步,雲西又像突然記起了什麽一般的迴過身,望著奚岱倫,一笑說道:「對了,奚大哥。我知道您有您的苦衷,您也有您的方法,但是按照這個趨勢下去,殷捕頭的性命必然會不保。因為無論是誰下了保證,不能解開事情的真相,不能解開他心裏的結,最終不能允許他活的,就是他自己。雖然我與殷捕頭相識不過一月,但是幾經生死,如論幕後黑手是誰,置三雨兄於死地的決心多麽強,我也要還三雨兄清白,把他的命,從閻王爺手中搶迴來。」


    說完,雲西不再有任何停頓,轉身接過雲南遞來的駿馬韁繩,大步走出了徐家院門。


    隻留下徐仵作與奚岱倫望著他們毅然離開的背景,呆呆的站立,不能言也不能動。


    出了徐家所在的胡同,就是一條寬闊的青石磚街道。兩邊都是各色店鋪,雲西這才發現,第一次跟殷三雨雲南吃肉包子的那個店麵,竟然就在這裏。


    由於臨近年關,街上擺滿了各種年貨,往來人群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二人騎上馬後,一直沉默著,沒有任何交流。


    走出很遠,雲南才驅馬靠近雲西。他清俊的麵龐朝向前方,一臉的高深莫測,淡淡說道:「你我畢竟年幼,驗屍家傳,我隻得了皮毛,比之徐仵作遜色許多。靠自己去驗瀠兒姐的屍身,勝算不足六成,你可有把握。」


    雲西拽著韁繩,扭頭看著雲南勉強一笑,「目前衙門能依靠的就隻有咱們自己,隻能先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下一步,要調查什麽?」雲南問道。


    雲西轉過臉,望向前麵人頭攢動的街市,一個小販扛托在肩上糖葫蘆貨架異常顯眼。整齊紮好的鮮糖葫蘆紅彤彤的,還裹著水晶一般透明剔澈的糖衣。


    雲西隻覺得口舌一動,酸澀難忍,連眼角都跟著濕潤起來,她啞著聲音說道:「小六的下落,雲南你是清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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