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十分冰涼, 隻是微搭了一下, 就放了下去。


    但配合劉輕比以往稍低了一些的語氣,還是讓阿蓉聽出了一些軟化之意。


    看了吧,果然起效果了, 首先要告訴劉輕, 在自己心裏他和正常男人是一樣的, 從沒有因為他成了太監, 就用異樣的心態去看他,這絕對是博得好感的不二良招。


    其次還要告訴劉輕, 她喜歡他。


    古代不像是現代,高校中萬一有個校草, 估計聽我喜歡你這種話,都要聽爛了,不會有什麽感覺,甚至或許還會覺得厭煩。


    所以阿蓉確定, 劉輕成為太監後, 應該還沒有被人表白過。


    其一是後宮中的女人, 基本不是宮妃就是宮女,人數少。


    其二是劉輕成為太監之後,除了必須要討好的太後等貴人,在其他宮人麵前,也都是冷冰冰、心狠手辣的角色。


    他這個角色很不討喜, 就算真有小宮女想要與劉輕在一起, 大約也不是出自真心, 這點劉輕本人也該心知肚明。


    因此,她身為一個公主,對已經成為太監的劉輕,還能出口表白,這就十分難能可貴了。


    想必就算劉輕之前再怎麽討厭她,在今日之後,也該稍微有一點動搖了吧。


    當然,現在的劉輕,由於身體方麵的殘缺導致心性變化,大概對於她的表白,大概還有點半信半疑。


    或許以為她是因為當初在聖上麵前,被救了一命,所以頭腦一熱,才對自己產生了好感,過一段時間就會消失掉。


    在此之後,阿蓉要做的事,就是將劉輕的這份疑慮打消掉。


    所以這一天晚上,阿蓉被劉輕送迴公主殿內後,隻隔了一天,劉輕在太後宮中領了差事出來,剛出了殿門,就見到不遠處的石桌旁,趙靜安裹著大鬥篷安靜的坐在其中。


    她手裏頭捧著一隻手爐,見到自己之後,還目光一亮,招了招手。


    幸好太後宮中這邊的人,已經差不多被劉輕肅清了,基本上都是能被劉輕掌控住的。


    也因此劉輕遲疑了下,還是走了過去。


    結果那被包裹的像是捧手爐的東西,居然是個盛了湯水的罐子,從趙靜安手中,被遞到劉輕手中時,還是溫熱的。


    甚至於,往後的一段日子裏每次隔三差五的,阿蓉都會過來一趟。


    劉輕拒絕了好幾次,他在太後宮中當值,怎麽可能碰了個罐子迴去喝湯,這不是找事嗎?


    更何況,這罐子還是趙靜安送來的,向來謹慎行事的劉輕,當然不會欣然接受這種好意。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罐子裏的湯水,成了各種精巧的小點心。


    以及就在某一次,劉輕不小心看到了趙靜安手指上的一個小傷口後,他皺了下眉,終於還是第一次結果了對方遞過來的,被包裹了個嚴實、還熱騰騰的小點心。


    那點心被他放在懷中捂了一天,就在他夜裏差不多快忘記了,打算更衣入睡時,才不小心掉了出來。


    再嚴密的包裹,也隻是幹淨的油紙,被摔在地上,總會被破開幾個口子的。


    因此小點心也摔出來兩塊,一個梅花狀,有點像後宮中女人偶爾點在眉間的梅花妝。


    另一個是桃子狀,看得出捏點心的人,十分細心,將桃子這種平常的小水果,也捏得十分討喜。


    劉輕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才蹲下身,將油紙包撿起來,又將落在地上的兩個放在桌上的一側。


    他淨了下手,掏出冰涼的點心咬了一口,與早上的溫熱不同,這個時候的小點心,已經從外冷到了芯子裏。


    但劉輕一口咬下去,還是能感覺到一股外酥裏嫩的感覺,柔軟的餡子裏頭,似乎還被放了一點香甜的酥沫,將口感直接拔升了一個檔次。


    上輩子的劉輕,到了後來完全是這個國家的土皇帝,他什麽奇珍異寶沒見過,什麽好東西沒吃過?


    更因為他當時依然是保持著公公的職位,所以膳房中的人,就是虧了皇子,也不可能虧了他那邊。


    準確的說,膳房中的花樣,劉輕已經再熟悉不過了。


    卻從沒有一種,是今晚這樣吃起來格外古怪的小點心,所以劉輕心中難免迴憶了一下,今晨見到的……趙靜安手上的小傷口。


    那傷口不大也不深,如同被什麽鋒銳的東西劃了一下,但絕不是簪子之類的,因為傷口平滑,更近似於廚房之中的刀具。


    所以,膳房中不可能做得出來,也沒這種花樣,那麽這些小點心,其實應該是趙靜安親手做的?


    嬌生慣養的女孩……做個點心也能割傷了手,劉輕心中頗為不屑的想著,可手中的動作並未停下。


    就著桌上的茶水,將這一包點心給吃了個精光,他今日倒是隻用了一頓飯,這小點心也格外香醇,難得讓他有了這種好胃口。


    劉輕入睡前,心中還在淡淡的想。


    但接下來他再見到等候在外的趙靜安後,拒絕不成功,隻好拎著硬塞進懷裏的油紙包,當做每天多加的一餐,麵無表情的吃下去。


    並且每一次,還都不留下任何一個多餘的點心,這讓身邊的小太監,看的都餓了。


    這一個又一個,長得全都不一樣的點心,看起來好美味的樣子。


    公公和靜安殿下,是什麽關係啊?居然能好到那種,可以送點心的地步了。


    當然沒人覺得,趙靜安是因為喜歡劉輕,才每日送來的點心。


    畢竟就算是以前趙靜安喜歡過劉輕,可現在的劉輕,也已經是曲公公了。


    兩個人就算曾經或許有點緣分,到了現在,也迴不去了。


    不過,兩個人的關係,在宮人四麵八方的目光下,大約都能看得出一點蛛絲馬跡。


    尤其是聖上病重第二年,後宮中經過長時間的壓抑,總算在來年開春,由皇後派遣出來的一位女官牽頭,舉辦了一場跑馬。


    朝堂中的少年俊傑,以及不少朝臣之子,也都意氣風發的參與進其中,每個人都摩拳擦掌,勢要奪得第一的架勢。


    這些年輕男兒,吸引了觀眾席上,大部分貴女的目光。


    不過就在此時,有個邊疆那邊跑來都城的郡主,百無聊賴下,迴頭掃了一眼,就感覺出了一點不同了。


    “那位是什麽人?”她好奇的碰了下同桌的一位關係比較好的朝臣之女,目光之中閃過一抹羨慕。


    “那是趙靜安,就是前朝留下的,頭幾年被養的無法無天的那個。”貴女向上看了一眼,嗬了一聲。


    這貴女不是別人,正是嶽石後來定下的未婚妻,可以說天然的討厭趙靜安了。


    畢竟若不是太後插手,趙靜安差一點,就要嫁給嶽石了。


    “聖上十分寵愛的那一個?”郡主越發好奇了起來,“因為聖上的寵愛,所以她的吃食,才要比咱們豐盛那麽多嗎?”


    貴女心下一愣,心想聖上都昏迷了那麽久,起碼有一年沒上朝了,失了聖上寵愛的前朝公主,在宮中怎麽可能過得好?


    可當她下意識迴頭一看,卻愕然的發現……對啊為什麽趙靜安的桌上……如此的豐盛?


    隻見趙靜安下首的一眾貴女,桌上都隻是擺了一盤瓜果,一盤堅果。


    到了趙靜安桌上,卻多出來一大截,各色的水果,從遙遠的邊疆冰凍著送來的,還有果脯和點心。


    就算如此,周邊的小太監,還跟伺候主子一樣,隻要趙靜安那邊有點風吹草動,所有的關心都跑那邊去了。


    嘶……這趙靜安,手段真數了得啊,聖上已經中風了一年,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聖上肯定堅持不了多久了。


    趙靜安這麽個原本隻靠著聖上,才能在宮中有一席之地的女孩,居然還在被這麽多人供著?


    她憑的什麽啊?那張臉嗎?可後宮中掌權的,是太後和皇後,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太後她老人家。


    一個前朝公主,能靠著一張漂亮可愛的臉蛋,去獲得太後的寵愛,這也太天方夜譚了吧?


    這貴女迴過神來,愣了好一會兒,又忍不住再一看對另一個方向,小皇子們所在的位置。


    發現注意到即使是皇子,也不如趙靜安這邊伺候的周到,她才皺起了眉,不敢再吭一聲了。


    但她心中,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太後插手趙靜安的婚事,難道不是因為討厭趙靜安,不希望趙靜安有個嶽石這樣的好夫婿?


    而是由於寵愛趙靜安,因此覺得……嶽石配不上趙靜安?


    ……不不不,怎麽可能,嶽少將軍那樣的人,幾乎是所有女子的夢中情人了,從來隻有別人配不上他,又如何有他配不上別人?


    這朝堂之上,莫非還有另一個年少俊傑,比得上嶽石嗎?


    不過是一個吃食而已,她一定是想多了,這貴女心情複雜的想了片刻,總算又立起腰板。


    ……嶽石將來必定會繼承他父親的位置,所以不論如何,趙靜安將來,也不可能嫁的比她再好了。


    她又何必糾結那麽多。


    賽馬場上,注意到這一幕的人並不算少,甚至於嶽石未婚妻的那名貴女,在暗處的一番話,也被傳了出去。


    有一部分人覺得,這麽說太過了。


    但也有一部分人,覺得深有道理,現在趙靜安再如何風光,對人愛答不理,看上去高高在上的樣子。


    將來也都是土雞瓦狗不成氣候,根本用不著在意,也用不著和她來往。


    且看幾年後,是誰伏低做小?


    不過當這番話傳到不遠處鶴樓上品茶的閣老的耳中,他麵上一怔,又苦笑了聲,“這些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看的倒也透徹,身上已經烙印下前朝血脈的人……將來怎麽會有好結果……”


    “沒有好結果……”劉輕立在閣老身側,目光微垂,從他這個方向,可以輕而易舉見到跑馬場之中的觀眾席位。


    他注視著那偷打了個哈欠的少女,也不知想到了什麽,露出一個算是好看的笑容,“也不見得吧?”


    他不想虧待的人,將來怎麽會過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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