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本事搶到手的東西,為什麽要交?”


    高處恭惱怒的喊道。


    寇季笑眯眯的道:“一字交子鋪的份子,是你憑本事搶到的不假,但能不能守得住,就是另一迴事。”


    高處恭瞪著眼,盯著寇季,一言不發。


    寇季繼續笑道:“官家收迴一字交子鋪的份子的決心十分堅定,手裏握著一字交子鋪份子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慕、錢、孟三家,就是前車之鑒。”


    高處恭咬著牙,道:“我高家可不是慕、錢、孟三家,誰想要動我高家,就得做好被崩掉一口牙的準備。”


    寇季微微皺眉,沉吟道:“為了一字交子鋪的份子,跟官家作對,值得嗎?”


    高處恭神色有些陰晴不定的道:“人為財死,鳥為食我。一字交子鋪的份子,你們拿得,我高家為何拿不得?”


    寇季歎了一口氣,道:“匡扶社稷的神器,竊取者,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哼!”


    高處恭冷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寇季搖搖頭,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起身,拱了拱手,離開了陳樓。


    話不投機,自然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


    寇季走後,高處恭臉色陰沉的自語道:“朝堂上不止我高家有一字交子鋪的份子,你寇家也有。你寇家不交,憑什麽誆騙我去交?你寇家能穩穩的拿著一字交子鋪的份子,我高家為何不能?”


    高處恭今日攔下寇季的車架,主要是為了借助寇季為跳板,參與到一字交子鋪的管理當中。


    卻沒料到,他還沒開口,寇季就已經堵死了他的路。


    高處恭的心思,寇季自然知道。


    從高處恭開口說出一字交子鋪幾個字的時候,寇季就已經猜到了高處恭攔下他車架的用意。


    他開口勸誡了高處恭幾句,可高處恭執迷不悟。


    寇季也沒奈何,隻能起身離開。


    出了陳樓,上了馬車。


    一路沿著大道出了汴京城,迴到了寇府別院。


    別院後院。


    向嫣正抱著寇天賜在院子裏曬太陽,見到了寇季,主動迎了上來。


    寇季上前,從向嫣手裏接過了寇天賜,逗弄了寇天賜幾下,對向嫣道:“嫣兒,迴頭你將府上在一字交子鋪的管事,盡數撤迴來。


    府上存在一字交子鋪的錢財,也盡數抽出來,迴頭我會派人運走。


    江陵的鑄錢作坊也撤了吧。


    一部分送到工部,王雲升會看著安排。


    另一部分留著,我迴頭自有安排。”


    向嫣聽到此話,大驚失色,“相公準備發賣一字交子鋪的份子?”


    寇季搖搖頭道:“不是發賣,而是獻出去,獻給官家。”


    向嫣臉色大變,“官家讓你交的?”


    寇季依舊搖頭道:“官家沒有讓我交出去,是我準備主動交出去。”


    向嫣聞言,鬆了一口氣,急忙道:“官家既然沒有讓你主動交出去,那就說明官家允許你拿著一字交子鋪的份子。


    你又何必將錢財往外推呢。”


    寇季瞥了向嫣一眼,淡淡的道:“寇府如今家大業大,明裏暗裏的產業,多不勝數。萬象樓、萬象典當行,以及鋪設到了整個大宋,紡織作坊每年產出的布料,數值不盡,整個大宋都有得賣。


    單憑這三樁生意,每年帶給寇府的錢財,就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鍛鋼作坊已經進入到了蓬勃的發展期,近幾年就會在多個地方設立分坊。


    能帶給寇府的錢財,更多。


    算上寇府在江陵、保州、汴京城、雷州、河西等地的田產。


    寇府的家業已經大到了超過朝堂上的任何一家武勳。”


    寇府的產業,不隻有寇季口中提到的這些,還有一些暗中隱藏的產業,寇季沒有告訴向嫣。


    比如雷州曹利用等人每年出海所獲,比如張元在元山部每年獻給寇府的所獲等等。


    寇季看著向嫣,笑道:“如今寇府有多少錢財,恐怕你一個人都算不過來了吧?”


    向嫣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寇府有錢,但寇府到底多有錢,沒有人比向嫣更清楚。


    單憑寇府以舊幣鑄新幣,從中賺取的火耗,就是一個海量的數字,更別提其他的生意。


    從向嫣接手寇府生意的那一刻起,一直到現在,她手底下算賬的賬房,就一直在增加。


    每年數十位的增加,仍舊不能滿足於寇府的所需。


    寇季見向嫣一臉苦笑,就繼續說道:“錢財是個好東西,可沒必要謀求太多。我寇府人丁稀少,我們手裏的錢財,就算是大肆揮霍,幾輩子也不一定用得完。


    所以錢財積累再多,對我寇府也沒有多大作用。


    要命的生意,我們掌握一個鍛鋼作坊就足夠了,不需要再多掌握一個。”


    向嫣聽到了寇季的話,沉吟了許久,開口道:“相公,可是一字交子鋪的事情,出現了變數?”


    寇季緩緩點頭,“如今官家手裏握著六成一字交子鋪的份子。官家全權掌控一字交子鋪,已經是大勢所趨。高處恭那個蠢貨,為了錢財不要命,非要跟官家鬥到底。


    魏王府那一幫子蠢貨,恐怕比高處恭也聰明不了多少。他們也一定會和官家鬥到底。


    慕、錢、孟三家已倒。


    高家和魏王府獨占了便宜,其他人豈會甘心?


    武勳們之前支持高處恭和魏王府相鬥,那是因為武勳們想從中分一杯羹。


    如今好處被高家給獨享了,他們豈能坐視不理?


    朝中支持魏王府一脈的文臣,如今被官家清理了一個七七八八。


    能幫魏王府一脈唿喊的文臣,就剩下了那麽兩三個。


    官家、王曾、呂夷簡、張知白等等等等,甚至包括我,都不願意看到魏王府一脈的人,手握著一字交子鋪的份子。


    你覺得魏王府一脈的一字交子鋪的份子,還能留得住?


    往後朝堂上為了一字交子鋪的份子,隻會鬥的更兇。


    稍有不慎,就會抄家滅族。


    那些個文武大臣真要是鬥紅了眼,我寇府恐怕也會被牽連進去。


    我跟官家感情深厚不假,但是滿朝文武真要是為了我們,一起向官家施壓,官家也會退縮。


    與其等到那個時候,讓官家和我寇府一起為難,不如盡早的將一字交子鋪的份子獻上去,將所有的麻煩扼殺在搖籃裏。”


    向嫣有些委屈的道:“那相公你,豈不是很委屈?一字交子鋪可是你一手創辦的。”


    寇季聽到這話,樂了,“委屈?我怎麽可能會委屈自己呢?我寇季從入汴京城至今,還沒做過虧本的生意。”


    向嫣一臉疑惑不解的看向寇季。


    寇季笑著道:“我寇府舍棄了如此重利,獻給了官家,官家怎麽可能會虧待我寇府呢?就算官家會昧著良心虧待我寇府,百官們也不會答應。


    此外,我寇府獻出一字交子鋪的份子,朝廷多多少少也得補償我們一下吧?


    朝廷查抄的孟、錢、慕三家的布料鋪子,以及紡織作坊的份子,還有三家在蜀中的數萬畝桑田,數百座繡樓,是不是都應該補償給我寇府?


    我寇府一旦接手了慕、錢、孟三家的布料生意。


    整個大宋,有一半的布料,就會由我寇府掌握。


    我寇府能從中獲得的利益,遠超過你的想象。”


    向嫣低著頭,思量著寇季的話。


    寇季沒有多言,抱著寇天賜,迴到了房裏。


    沒過多久以後,房裏就響起了寇季和寇天賜父子二人爽朗的笑聲。


    寇季最初建立一字交子鋪的時候,並沒有想過將一字交子鋪的份子交出去。


    因為他擔心一字交子鋪的份子落到了朝臣們手裏,會被朝臣們濫用。


    如今見到趙禎並沒有將一字交子鋪交給朝廷掌管的意思,寇季掌控一字交子鋪份子的心思,也就淡了許多。


    隻要一字交子鋪不歸朝廷掌控,寇季想用一字交子鋪做什麽,那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掌不掌控一字交子鋪的份子,對他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舍棄了一字交子鋪的份子,無非是舍棄一些利益而已。


    寇府現在又不確那一份利益。


    沒有必要為了一字交子鋪的份子去冒險。


    高處恭那廝,擺明了要為一字交子鋪的份子死磕。


    一家磕一朝,能被生生的咬死。


    寇季可不希望滿朝文武咬死了高家以後,迴過頭發現寇府也掌管著一字交子鋪的份子,然後撲上來咬寇府。


    到那個時候,滿朝文武都鬥紅眼了,誰管你是不是一字交子鋪的創建者呢。


    一字交子鋪五個創建者,已經倒下了三個了,再倒下一個,也無所謂。


    向嫣在得到了寇季的吩咐以後,就依照寇季的吩咐著手去做。


    寇季也沒有太關注,隻是提醒向嫣兒處理好寇府留在一字交子鋪內的所有痕跡,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寇府從一字交子鋪撤出人手的變故,在朝野上下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動。


    一切都在悄悄的進行。


    寇季在府上歇息了一夜。


    次日便拿著元山部和青塘簽訂的文書進了宮。


    進宮以後,發現王曾等人都到了。


    所有人一起拿出了文書,斬獲頗豐。


    除了遼國、高麗以外,其他的使節全部簽訂了大宋訂立的盟約。


    現在,隻需要等各番屬使節,將文書遞迴去,換成正式的國書就行。


    盟約的事情敲定,那就該著手收拾西夏了。


    資事堂內。


    趙禎高坐在座椅上,一言不發。


    王曾麵色冷峻的道:“西夏既然已經簽訂了我大宋訂立的盟約,那我大宋就有權用盟約約束西夏。依照盟約的條規,西夏不不應該窩藏我大宋的欽犯。


    諸位覺得,誰去西夏驛館內搜查,比較好?”


    幾位重臣對視了一眼,心中暗自思量。


    寇季沉吟了一下,提議道:“讓楊文廣去一趟吧。”


    “楊文廣?”


    幾位重臣有些錯愕。


    王曾疑惑道:“為何是楊文廣?”


    寇季笑著道:“不大不小正合適。”


    王曾略微一愣,指著寇季哭笑不得的晃了晃頭。


    寇季話裏的意思他明白,幾位重臣也聽明白了。


    派去搜查西夏驛館的人,身份太高,那太看得起西夏了。


    身份太低,又鎮不住場子。


    楊文廣乃是大宋的侯爵,西夏之主李德明,也是大宋的侯爵。


    一個爵位等同於西夏之主的人,去搜查西夏驛館,既給足了西夏麵子,也保住了朝廷麵子。


    定下了去搜查西夏驛館的人選,王曾就派人將旨意傳達到了楊府。


    楊文廣得到了旨意以後,也沒有遲疑,當即帶著巡檢司和刑部的人手,外加三百兵馬,一起撲向了西夏驛館。


    西夏驛館門口。


    野利遇乞聽手下人稟報,大宋的兵馬出現在了驛館外以後,匆匆出了驛館的大門,剛好撞上了準備派人叩門的楊文廣。


    野利遇乞看到了楊文廣身後披甲持刃的精兵以後,陰沉著臉,怒吼道:“上邦乃是禮儀之邦,禮儀之邦就是用刀兵待客的嗎?”


    隨著野利遇乞怒吼聲落下,西夏使節團裏的西夏兵,迅速的出現在了驛館門外,拔出了手裏的彎刀,將野利遇乞圍在了中間。


    楊文廣盯著野利遇乞,麵無表情的邁步向前,一路走到了最前方的西夏兵的彎刀前,使彎刀觸及到了他的盔甲上,才停下了腳步。


    西夏兵見此,對視了一眼,卻一動也不敢動。


    因為楊文廣身後,三百精兵,架著弩箭,齊齊的對準了驛館門口所有人。


    楊文廣就像是沒看到那些西夏兵一樣,盯著野利遇乞道:“你是何人?”


    野利遇乞咬著牙,沉聲道:“大夏使節團正使,野利遇乞……”


    楊文廣緩緩點頭,問道:“野利旺榮是你什麽人?”


    野利遇乞略微有些悲憤的道:“我兄長……”


    楊文廣再次點頭,淡淡的道:“他的腦袋是我砍下來的,一刀斃命,鮮血濺了我一臉。”


    野利遇乞的眼珠子一瞬間就紅了,他盯著楊文廣,恨不得將楊文廣生吞活剝了。


    但是他卻沒有開口,也沒有動。


    楊文廣見野利遇乞一動不動,紅著眼珠子盯著自己,略微讚歎的點點頭,“沒有被自己的怒火所控製,你很不錯。”


    頓了頓,楊文廣背負雙手,淡淡的道:“西夏乃是我大宋番屬,西夏首領李德明,乃是我大宋冊封的違命侯,我亦是大宋冊封的侯爵。


    依照品級,我們相當,依照爵位,我們同尊。


    既然如此,爾等見我,為何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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