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禁軍將士去開荒?!”


    李昭亮覺得寇季在跟自己開玩笑。


    禁軍是什麽?


    職業兵。


    大宋兵馬之精銳。


    殺人利器。


    他們怎麽能去種田呢?


    他們又不是前唐的府兵。


    寇季側頭看向李昭亮,疑問道:“有什麽不對的嗎?”


    李昭亮叫嚷道:“他們可是朝廷的兵馬!兵馬!不是農夫,也不是民夫!此舉三衙和樞密院都不會答應的。”


    寇季淡然道:“我要三衙和樞密院答應有什麽用?他們答應就行。”


    李昭亮見寇季一意孤行,隻能喪氣的道:“那你去跟他們說,反正我是不會去跟他們說的。若是我把他們當成了苦力用,以後上了戰場,他們指不定會在我背後放冷箭呢。”


    寇季點頭道:“此事我自然會去跟他們說,我隻是知會你們一聲,讓你們配合。”


    李昭亮聽到這話,立馬問道:“你讓他們去開荒,他們哪還有時間陪著我們班師迴朝啊?若是沒有他們陪襯,怎麽彰顯出我們三人的勇武?”


    “班師迴朝?”


    寇季淡然一笑,“早著呢……”


    隻要寇季不急著班師迴朝,隻要寇季能夠養得起這些兵馬,拖延大半年時間還是沒有問題的。


    從河西遞迴朝廷的文書,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時間,一來一迴,一個月就過去了。


    等朝廷班師迴朝的公文送到了河西以後,寇季推推拖拖,又能糊弄出一個月時間。


    然後找個由頭,給朝廷去一份公文,聲稱河西有殘敵,又或者黃頭迴紇的戰事出現了變化,需要兵馬坐鎮。


    又能拖延幾個月。


    一晃兒,就能拖到秋日。


    等到秋日豐收以後,糧草滿倉,河西之地有了發展的底蘊。


    再領著兵馬班師迴朝也不遲。


    寇季心裏有盤算,卻不打算告訴朱能和李昭亮二人。


    他們二人還幻想著趙禎在汴京城外親迎十裏地的場麵呢。


    也在幻想趙禎三次功臣的場麵。


    他們二人就是想借著此次開疆拓土的功勞,在汴京城裏風光一把。


    若是能賜浴湯池,那就更風光。


    他們畢生的追求,幾乎都能滿足。


    寇季若是告訴他們實情,他們二人恐怕得原地爆炸不可。


    寇季跟朱能、李昭亮二人通了一口氣,就去城內的軍營裏召集將士。


    寇季聚齊了將士們以後,也沒有說太多的廢話,第一句話。


    “諸位在河西建立的功勳,本官已經寫成奏疏,呈報給了官家,相信朝廷的賞賜,不久以後就會送到諸位手裏。


    本官在此,提前預祝諸位,升官發財。”


    將士們聽到寇季這話,一個個喜不自勝的迴應著。


    等到將士們的唿喊聲小了一些後,寇季再次開口,“升官發財,那是大喜事。諸位想不想喜上加喜?”


    將士們聞言,微微一愣。


    寇季見沒有人迴應,就歎息了一聲,“可惜了……本官費盡周折,耗費了無數人情,才為諸位爭取來的好處,諸位既然一點兒想要的意思也沒有。”


    將士們再次一愣。


    當即就有人開口疑問道:“寇……寇欽差,不知您口中所說的好處,是什麽?”


    寇季長歎了一聲,“本官跟隨諸位征戰數月,深知諸位的辛苦。諸位雖是禁軍,可除了軍備以外,吃的差,住的也差,每年所得的一點點的軍餉,全部送迴了家中,養了妻兒老母。


    本官聽說,諸位中間一些家中子嗣的,每年得到的軍餉,連子嗣都養不起。


    別人家裏的孩子,逢年過節,有新衣穿,有肉吃。


    可諸位當中一些人的子嗣,逢年過節,隻能傳帶有補丁的衣服,吃一些冷粥冷飯。


    本官得知此事以後,心痛不已。”


    寇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諸位為了我大宋,拋頭顱,灑熱血,不惜流幹身體中的鮮血。饒是如此,家中的妻兒仍然吃不飽。


    憑什麽?


    為什麽?


    憑什麽我們把命都豁出去了,家中的妻兒老母依然過的淒淒慘慘。”


    將士們聽到這話,一些人黯然的垂下腦袋,一些人卻不以為然。


    寇季見此,繼續說道:“本官知道,諸位當中有一些人,在此次河西戰事當中,所獲的功勞不少。根據你們的功勞,朝廷賞賜的錢財,足夠你們家中的妻兒老母,滋潤的過一段日子。


    可是,滋潤一段日子,你們就滿足了嗎?


    朝廷賞賜給你們的錢財,你們家中的妻兒老母花光了以後,又拿什麽去過活?


    朝廷以後若無戰事,諸位連再次獲取賞賜的機會都沒有。


    隻能依靠著那點微薄的俸祿,再次過上缺衣少食的日子。”


    此話一出。


    幾乎所有將士垂下的腦袋。


    唯有一些將官們不為所動。


    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官,在河西之地又建立了許多功勳,升官發財那是必然的。


    官會越做越高,俸祿也會越來越多,不需要靠著朝廷的賞賜過日子。


    但他們終究是少數人,寇季也懶得搭理他們。


    寇季見將士們垂下了腦袋以後,沉聲道:“本官深知諸位的不易,所以本官上書朝廷,上書官家。拚著被滿朝文武彈劾的危險,拚著被官家罷官去職的危險,為諸位爭取來了一個發財的機會。”


    將士們抬起頭,敬重的看著寇季。


    有人沉聲問道:“什麽機會?”


    寇季握了握拳,沉聲道:“本官為爾等爭取了一年開荒種田的機會。”


    將士們聞言,皺起了眉頭。


    當苦力嗎?


    寇季繼續道:“開多少荒田,隨你們。種多少糧食,種什麽糧食,也隨你們。本官需要你們記住的是,你們種出的糧食,全歸你們個人所有。


    不納稅!


    諸位在一年後班師迴朝的時候,若是不願意帶著糧食迴朝,本官可以派人,以汴京城的糧價為準,買下諸位手裏的糧食。


    糧種、農具。


    本官無償的給諸位。


    在諸位開荒種田期間,諸位的軍餉,一分也不會短缺。


    朝廷照例發放。”


    將士們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不納稅?


    隨便種多少?


    以汴京城的糧價收購?


    帶薪耕田?


    好家夥。


    種幾百畝地,豈不是發了。


    有心思活絡的將士,當即開口,“寇欽差,卑職等人若是忙不過來,可否請遠在百裏之外的家人過來幫忙?”


    寇季眉頭一挑,長歎一聲,“罷了罷了……本官好人做到底,隨了你們的心意……本官隻希望,朝廷因為此事將本官罷官去職以後,諸位莫要落井下石就好……”


    “咚……”


    當即有將士重重的單膝跪在地上,沉聲道:“寇公大恩,小人默記於心。他日若因此遭難,小人願供養寇公百年。”


    “小人亦是如此……”


    “小人也一樣……”


    “……”


    一個個將士單膝跪地,鄭重的向寇季承諾。


    他們自稱小人,而非卑職。


    也就是說他們是以個人的身份,向寇季承諾。


    寇季背負雙手,歎了一口氣道:“速速去軍中的文書處錄名,然後文書會分配諸位的去向,諸位在得到了地名以後,盡快趕過去,多占一些好田。”


    將士們齊齊抱拳,對寇季一禮,起身快速的趕往軍中的文書處。


    朱能、李昭亮二人,站在軍營一角,早就看傻了眼。


    朱能愣愣的看向了李昭亮,喃喃道:“你看到了什麽……”


    李昭亮張著嘴,震驚道:“看到了數值不盡的錢財,湧進了寇府。”


    朱能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們是不是大傻子?”


    “嗯……”


    李昭亮毫不猶豫的點頭。


    在將士們眼裏,寇季是一個堪比聖人的大好人,幫他們爭取到了發財的機會,還願意搭上無數錢財,收購他們種植出的糧食。


    可以說天底下沒有比寇季再好的好人了。


    但在李昭亮和朱能眼裏,卻是另一番模樣。


    將士們去開荒種田,確實能得到許多好處,可寇季得到的更多。


    寇季免了將士們種田要繳納的稅負,無償給將士們提供了糧種和農具,看似付出了數量龐大的一筆錢。


    可他卻獲得了百萬畝、千萬畝的良田,甚至更多的良田。


    將士們開完荒,走了。


    地給寇季留下了。


    和那數量龐大的地比起來,那點微不足道的糧種、農具算什麽?


    那點糧食的差價又算什麽?


    至於將士們的軍餉,那根本不需要寇季出錢。


    隻要將士們是禁軍所屬,那怕坐在哪兒養膘,朝廷也不會短缺他們一文錢的軍餉。


    “李昭亮,跟寇季比起來,你們那幾家撈錢的手段,真是不堪入目啊。你們費勁了心機,耗費了無數人力,幾代人撈的錢,還不如人家動一動嘴皮子呢。”


    朱能緩緩迴神以後,由衷的感歎了一聲。


    李昭亮卻沒有在意朱能的譏諷之語,反而一臉鄭重的道:“我得去找寇財神談談。”


    “我也去……”


    “……”


    寇季剛走出了軍營轅門。


    朱能、李昭亮二人就追了上來。


    “財神爺,等等……”


    寇季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們二人會追上來,所以在聽到了他們的唿聲以後,停下了腳步。


    寇季迴身,盯著朱能、李昭亮二人,似笑非笑的道:“我什麽時候成財神爺了?”


    “剛剛……”


    李昭亮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


    寇季翻了個白眼,撇撇嘴道:“眼紅了?”


    朱能一臉遲疑,沒有說話。


    李昭亮則果斷的點頭道:“眼紅了……”


    寇季拿起了架子,道:“剛才在城主府,你們兩個可一點兒也不眼紅啊。”


    朱能苦笑道:“我們也沒有料到,你真的能說動那些將士們,去幫你開荒啊。明命是忽悠他們去賣力的事情,可從你嘴裏說出來,就變成了為他們謀福了。”


    寇季板起臉,道:“瞎說……將士們那是給自己開荒,不是幫我開荒。”


    朱能、李昭亮二人對視了一眼,一臉苦笑。


    寇季明顯是給他們二人打官腔。


    李昭亮沉吟了一下,果斷道:“十萬畝,條件你開……”


    朱能趕忙跟著道:“一樣……”


    開荒河西之地,屬於戰爭的紅利之一。


    用的還是李昭亮和朱能的人。


    但李昭亮和朱能卻沒有空口白牙的問寇季要地。


    原因很簡單。


    寇季在城主府,請他二人出麵的時候,他們二人沒答應。


    寇季如今自己說服了那些將士,那所得的好處,寇季一個人可以獨享。


    李昭亮、朱能二人想占好處,就得付出一定的代價。


    就像是交智商稅一樣。


    自己沒智慧,占人家智慧的好處,就得付出代價。


    朝堂上一些背地裏的交易,基本上都遵循著這個規矩。


    “十萬畝?”


    寇季愕然的看著李昭亮和朱能二人。


    李昭亮心頭一跳,試探的道:“多了?”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昭亮沉吟道:“九萬畝也行……”


    寇季瞥了李昭亮一眼,頭也不迴的往外走去。


    李昭亮緊追著寇季的腳步喊道:“八萬畝也行啊……”


    眼見寇季依舊沒有停腳。


    李昭亮咬咬牙道:“最低七萬畝,不能再低了……”


    寇季腳下一頓,迴過身,鄙夷的看著李昭亮,“咱就不能有點出息?”


    李昭亮、朱能愕然的盯著寇季,不明白寇季的意思。


    寇季瞪了二人一眼,咬牙道:“河西之地能耕之地,以千萬畝計。留在河西的百姓能占多少?留在河西的那些將士們又能占多少?


    黃頭迴紇的俘虜、甘州迴鶻的族人,不願意留在河西的民夫和將士們開墾出的土地,都是我們說了算。


    數十萬人開荒,能開墾出的田地,多到你們難以想象。


    二十萬畝地,你們也好意思張口?”


    李昭亮、朱能驚愕的瞪大眼。


    “你……你的意思是我們要的少了?”


    “沒有五十萬畝,你們好意思張口?”


    李昭亮驚恐的道:“你瘋了?我們在河西占五十萬畝地,朝廷能答應,滿朝文武能答應?”


    “朝廷為何不答應?滿朝文武又為何不答應?隻要咱們能把地種上,足額的給朝廷繳稅,朝廷絕對答應。至於滿朝文武,就更不用擔心。


    他們想要在河西謀好處,就絕對不敢在河西的問題上,給我們挑刺。”


    寇季淡然的說道。


    李昭亮沉吟道:“你打算放滿朝文武進來撿好處?”


    寇季翻了個白眼,“不然呢……”


    李昭亮咬了咬牙,“我們打下的河西,自然應該由我們分配。”


    寇季沒好氣的道:“你以為你姓趙啊?”


    不等李昭亮開口,寇季就撇撇嘴道:“你自己也是利益場裏滾出來的,你應該明白。獨占好處的人,沒有什麽好下場。


    所以河西的利益,終究是要讓出去一部分的。


    趁著現在分配權還在我們手裏,我們可以把肉吃了,然後把骨頭和湯留給別人。”


    李昭亮有些不甘心的道:“朝堂上看不慣我的人很多,我可不想讓他們占我的便宜。”


    寇季瞥了李昭亮一眼,道:“隻要我們不吃獨食,就不會惹麻煩。至於將骨頭和湯分給誰,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河西雖大,卻不能滿足所有人。


    總有一些人會獲利,總有一些人什麽都撈不到。


    現在,我們隻需要將自己該吃的肉,先吃到嘴裏。


    然後穩坐河西,等著那些人拿著各種稀世珍寶、獻上各種絕世美人來巴結我們就行。


    我們高興了,分他們幾根骨頭一碗湯,不高興了,就不搭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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