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講?”


    寇準皺眉追問。


    寇季笑道:“逼她一把。”


    寇準眉頭皺的更緊,“怎麽逼?”


    寇季看向寇準,笑道:“是周懷正出手的時候了。”


    寇準眉頭一挑,一臉愕然。


    寇季起身,對寇準拱手道:“還請祖父準許,請啞虎出手,宰了楊崇勳。”


    寇準猶豫道:“楊崇勳背地裏投靠了劉娥,老夫已經查到了。他是潛伏在老夫身邊的小人無疑。可他畢竟是朝廷命官,刺殺他,有違律法。不如再等等,等老夫用朝堂上的手段搬到他?”


    寇季搖頭道:“事到如今,已經等不了了。”


    頓了頓,寇季沉聲道:“祖父難道希望看到,李爺爺經曆過的事情,在您身上重演嗎?”


    寇準沉聲道:“沒有其他辦法了?”


    寇季搖搖頭。


    寇準坐在桌前,沉默不語了良久,咬牙道:“那就殺……”


    寇季拱手道:“那就有勞祖父,請啞虎盡快出手。”


    寇準沉聲道:“老夫知道了。”


    寇季拱了拱手,退出了寇準的臥房,奔向了府外。


    他在城裏兜兜轉轉,到了一家藥房前。


    進了藥房。


    有個夥計立馬迎了上來。


    寇季不等他開口,就開口道:“帶我去見你們掌櫃的。”


    夥計一愣,要張口詢問。


    寇季從腰間,取出了一塊腰牌,在他麵前晃了晃。


    夥計趕忙領著寇季進了藥房後院。


    在藥房後院裏,有一個正在熬藥的老人,白發蒼蒼,麵白無須。


    夥計領著寇季到了老人身邊,就退了出去。


    寇季望著老人,沉聲道:“我需要你幫我帶句話。”


    老人沒有說話,依舊盯著正在熬的藥。


    寇季繼續說道:“我要你帶話給陳琳,讓他告訴周懷正,讓他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無需理會城裏的謠言,再不出手,他死期就不遠了。”


    老人聽到這話,終於有了反應,他渾濁的雙目落在了寇季身上,幽幽的道:“周懷正要死?”


    寇季一愣,點頭道:“快了……”


    老人緩緩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言。


    寇季又道:“讓陳琳再告訴周懷正,別碰劉娥,不然他一樣會死。”


    老人愣了一下,看向寇季,“劉娥也是你能叫的?”


    寇季沒有迴話。


    老人又愣了一下,晃著腦袋,感歎道:“離宮這麽久了,還沒有忘了宮裏的規矩……不僅用宮裏的規矩約束著自己,還想用宮裏的規矩約束別人……”


    老人對寇季擺了擺手,“你的話,我會幫你帶到,你走吧。”


    寇季拱了拱手,往外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老人突然叫住了他,“你等等……”


    寇季腳下一頓,迴過身,一臉疑惑的看著老人。


    老人晃蕩著腦袋,歎氣道:“人老了,記性就變差了,差點忘了重要的事情。”


    “你在這裏等等我,我去取個東西給你。”


    老人說完這話,晃晃悠悠的走進了後院的一個屋子,然後捧出了一個小匣子,鄭重的放到了寇季手裏。


    他摸索著匣子,低聲道:“陳琳說過,說要是你不來找我的話,這東西就不能給你。如今你來找我,這東西也就能給你了。”


    寇季抱著小匣子,疑問道:“這是什麽?”


    老人瞥了寇季一眼,也沒有隱瞞,坦言道:“小主人要告訴你的一些心裏話。”


    寇季一愣,皺眉道:“為何不提早給我?”


    老人晃著腦袋道:“陳琳說了,你要不來找我,就說明你不重視小主人,小主人的心裏話,自然也沒必要給你看。”


    寇季沉聲道:“他還防著我?”


    老人失笑道:“我們這些人,從發誓效忠小主子的那一刻起,不論是誰,我們都防著。”


    老人看向寇季,認真的道:“縱然主人要是有傷害小主人的心思,我們也會防著主人。”


    寇季聞言,抱著小匣子,果斷的往藥房外跑去。


    這是一個瘋子,他背後還有一群瘋子,寇季不想跟這些瘋子待在一起。


    這一類人,已經把愚忠兩個字刻到骨子裏了,根本不會跟人講道理。


    他們願意幫他們背後的主人做任何事,他們願意聽從他們背後主人的任何命令。


    即使他們背後的主人,讓他們自殺,他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嘎嘎嘎……”


    老人看著寇季倉皇逃走,笑了起來,他衝著寇季的背影喊道:“你要是有什麽話要給小主人說,可以交給你們寇府拉泔水的福伯。”


    寇季聞言,差點沒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


    很明顯,寇府那個拉泔水的福伯,也是他們的人。


    寇季衝出了藥房,一路跑出去了好遠,才停下腳,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狗日的陳琳害我!早知道他派人給我送來這麽個牌子沒安好心,我還以為是小麻煩呢,原來給我挖了這麽大一個坑。”


    凡是跟這種瘋子沾上邊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因為他們什麽瘋狂的事情都幹得出來,稍有不慎,就會把自己搭進去。


    因為他們是那種洗腦被洗到骨子裏的人。


    瘋起來砍自己人都眨眼的那種……


    寇季心有餘悸的抱著小匣子,迴到了寇府。


    迴到府裏以後,沒去見寇準,迴到四君園,扔下了箱子,悶頭就睡,他就當沒見過那個老瘋子。


    然而。


    他睡著了。


    汴京城卻因為他,炸開鍋了。


    內客省使楊崇勳被一隻天降石獅子砸死了。


    當場砸死在了街上,化作了一灘肉泥。


    巡檢司的主官得知了此事以後,嚇了個半死,趕忙跑進宮去請罪。


    開封府知府得知此事以後,也趕忙跑進了宮去請罪。


    雖說此事跟他們無關,可一位五品官,在街上被一隻天降石獅子砸死,真要追究起來,他們也是有責任的。


    兩個人進了資事堂,被劉娥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這一幕被周懷正安插在劉娥身邊的小宦官看到了,當即就迴去告訴了周懷正。


    周懷正得知了此事以後,嚇的臉色慘白。


    他還不知道楊崇勳背地裏投靠了劉娥的事情,所以他把這件事當成了劉娥的報複。


    他覺得劉娥在報複那些參與到之前清君側之中的人。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這件事是劉娥幹的,那是因為他知道,有手段把石獅子弄到天上,再讓石獅子從天而降的手段,隻有宮裏有。


    就在周懷正心裏揣測不安的時候,陳琳找到了他。


    把寇季讓他帶的話,告訴了周懷正。


    周懷正倒沒懷疑這是陳琳給他下套,因為他很清楚,陳琳不是劉娥的人,陳琳也不可能投靠劉娥。


    有了寇季的話提醒,周懷正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心幹一件他以前敢想,卻不敢幹的事情。


    周懷正等陳琳離開以後,把宮裏的事務交給了自己的親信宦官。


    出了宮門,直奔李府。


    其實在他生出幹一番大事的心思的時候,最先想到的是楊崇勳,隻是楊崇勳被砸死了,所以他打算找李迪。


    周懷正到了李府,李府大門緊閉著,他請李府的人再三通傳,也沒有得到李迪召見。


    他又奔到了寇府。


    求見寇準。


    寇準沒有見他,而是把他推給了寇季。


    寇季在睡夢中被叫醒,有些迷糊,聽到了府裏的人說周懷正來訪。


    他一瞬間清醒了。


    “趕走他!”


    沒有任何猶豫,寇季開口就讓寇忠趕走周懷正。


    周懷正想幹什麽,要幹什麽,寇季比任何都清楚。


    寇府絕對不能參與這件事,甚至連牽連都不能有。


    寇忠得到了寇季的囑咐,去趕走周懷正。


    寇季在四君園思量了許久,換上了一身衣服,離開了寇府。


    寇季出了寇府,一路跟隨著被寇府趕出來的周懷正,在汴京城裏晃蕩了大半天。


    直到夜幕快要降臨的時候,寇季確認了周懷正沒有被人跟蹤以後,找了一副筆墨紙硯,寫了一行字,在路邊招了個青皮混混,許了他三兩銀子,讓他把字條遞給了周懷正。


    青皮混混得到了寇季的許諾,拿著字條就去找周懷正。


    青皮混混也不怕寇季賴賬,寇季的容貌他已經記住了,他在汴京城裏混跡了多年,有的是法子找出寇季。


    青皮混混把字條遞給了周懷正,周懷正拿到字條,先是一愣。


    字條上有兩行字。


    第一行寫著‘去找楊億’。


    第二行寫著‘告訴楊億,這是他唯一贖罪的機會,他一定會幫你’。


    周懷正拿到了字條喜不自勝,可心裏又充滿了疑惑。


    他猜不到是誰在幫他,心裏有些提防。


    可他還是打算照著字條上的吩咐去做。


    因為他已經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沒有退路了。


    左右都是死,不如搏一把。


    心裏有了打算,周懷正笑嗬嗬的收起了字條,招過了青皮混混,說打算給他賞錢。


    青皮混混激動的湊到了周懷正身前。


    周懷正臉上閃過一道猙獰,從腰間拔出了一柄匕首,插進了青皮混混的胸膛。


    寇季在暗中看到了這一幕,緩緩收起了握在手裏的匕首。


    青皮混混,今天是必死無疑。


    縱然周懷正不封口。


    寇季也會封了他的口。


    此事事關重大,絕對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讓人抓住。


    寇季看著周懷正在青皮混混身上擦幹淨了匕首,拍了拍胸膛離開以後,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


    周懷正滅了青皮混混,封了口,卻沒有銷毀寇季給他的字條,顯然是想留下一個把柄,到時候一旦事情敗露,他也可以攀咬,說是別人指示他。


    然後拉寇季下水。


    然而,寇季又怎麽可能犯下這麽愚蠢的錯誤。


    他在出府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這一點。


    所以他在給周懷正字條的時候,用的是丁謂的筆跡。


    寇季擅長仿畫,又怎麽可能不擅長模仿筆跡呢。


    縱然不能做到十分相似,六分也足以。


    他不奢望這個字條能給丁謂帶來麻煩。


    但肯定能撇清自己的嫌疑。


    寇季在周懷正走遠以後,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暗中離開了此地。


    期間,周懷正曾經三次去而複返。


    他肯定是猜到了給他字條的人躲在暗處,所以想趁機拉給他字條的人下水。


    隻是寇季明顯料到了他會去而複返,所以在原地待了很久,一動也沒動。


    寇季之所以冒險出來提醒周懷正,也是為了避免周懷正在汴京城裏四處亂竄,被人察覺到他的心思。


    周懷正要做的事情,可是寇季逼迫劉娥,幫六部複權至關重要的一環,不能出差錯。


    有了寇季的提醒,周懷正也沒有亂竄。


    當即直奔楊億的府邸。


    周懷正到了楊億府邸以後,就被楊億秘密的迎了進去。


    兩個人在楊億的府邸裏密謀了許久。


    一直到了翌日,也不見二人出來。


    直到翌日傍晚的時候。


    周懷正才從楊億府邸內走了出來,迴到了宮裏。


    沒過多久,周懷正又離開了皇宮,到了楊億府邸。


    交給了楊億兩件東西。


    楊億拿著兩件東西,秘密的離開了汴京城。


    ……


    寇府內。


    寇季端著一杯茶,悠悠的坐在椅子上品茶。


    寇忠從四君園進來,躬身對寇季道:“小少爺,楊億出城了……”


    寇季放下了茶杯,笑了,道:“去告訴門子,關上大門,從現在起,寇府閉門謝客,誰也不見。再告訴府上的護衛,讓他們嚴守寇府,任何人膽敢闖府,格殺勿論!”


    寇忠一臉愕然的看著寇季,“格殺勿論?”


    寇季瞥了他一眼,“照我的吩咐去做!”


    寇忠心有疑惑,卻沒再問,當即去照著寇季的吩咐去做了。


    寇季在寇忠離開以後,長身而起,換了身衣服,提著一壺酒,去往了寇準的臥房。


    一到寇準臥房,就聽寇準埋怨道:“這兩天你到底在謀劃什麽?老夫問你你也不說,老夫召你你也不來?”


    寇季揚起了手裏的酒,笑道:“孫兒這不是來了嗎?”


    寇準哼哼道:“現在肯說了?”


    寇季笑而不語。


    寇準冷哼道:“還不告訴老夫,周懷正到底會幹什麽?”


    寇季搖著頭,笑道:“不可說,不可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寇準臉色一黑,喝道:“那你出去,等你什麽時候願意說了,什麽時候再來。”


    寇季依舊搖著頭,笑道:“不能走,不能走,我走了,可就沒人幫祖父您壓驚了。”


    “壓驚?!”


    寇準驚愕的重複著這兩個字。


    “嘭!”


    寇準一拍寇公車的扶手,居然站起了身,他渾身哆嗦著,驚恐道:“周懷正……周懷正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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