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仙在雲霜藥妝露麵的消息,在渝都引起了軒然大波。


    人肉搜索引擎的力量是無窮的,聶仙子的粉絲不知從哪打探到偶像行蹤,居然追到了晏氏官府菜館。菜館經理這一打聽之下,好端端一菇涼立即變成了新時代的祥林嫂,捶胸頓足內牛滿麵說:“我真傻,真的……”


    望著範四娘的悍馬消失在車流中,雲開偷偷抹了一把冷汗。


    隻差一步,聶仙子就會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若是一不小心把範四娘給惹毛了,保不準這個彪悍的女漢子會大打出手,把晏氏菜館變成武打片攝錄現場也不稀奇。


    菜館經理看見夏晗霜母女和雲開尚未離開,立刻兩眼冒光地衝了上來。“三位是雲霜藥妝的吧,請問幾位跟琴仙什麽關係?能冒昧地邀請聶仙子再次光臨鄙店麽,本店全單全免掃榻以待……”


    “我跟她不熟!”雲開趕緊鑽進的士絕塵而去。


    至於夏晗霜和費巧雲母女倆,一個是修煉有成的大妖,一個是八麵玲瓏的女王,想必不會放過這個廣告植入的良機。


    迴到銀月山莊時,日頭已經西傾。大山估計上幼兒園去了,雲開決定趁機考察一下六扇門渝都分壇的地形,便在後莊裏無所事事地溜達起來。


    房子沒啥好看的,不過是些上了年頭的瓦房,院子裏的菊花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池塘裏的荷花也有些衰敗,雲開打著哈欠準備去找大山時,突然看見一個撿垃圾的老頭,坐在台階邊擺弄一堆破爛。


    銀月山莊裏還有撿破爛的?雲開疑惑地走近時,看見那堆破爛是些亂七八糟的機械零件,大概是打算拿去賣廢鐵的,而老頭蹲在一旁畫圈圈,臉都快貼到地上去了。


    老頭的衣服髒兮兮的,至少兩周沒洗過了,袖口散發出油亮的光澤,還有一股怪異的味道,因為埋著頭看不清他的麵容,不過前額有些禿頂,後腦勺上的頭發亂糟糟的——雲開懷疑樹梢上的麻雀一直在叫,就是因為想飛下來做個窩,卻被他的多事給破壞了。


    地麵上被老頭手裏的螺絲刀劃得淩亂不堪,一串圈套著一串圈,一團線繞著另一團線,紛繁複雜如同一團亂麻,可以想見老頭的心情是何等糾結。


    宋代有個選錯了職業的小國總統,因為不務正業而被競爭對手軟禁後,寫過一首叫《相見歡》的詞,說神馬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雲開覺得用在這個孤苦伶仃的老人身上很合適,於是同情心泛濫摸出一張老人頭,輕輕放在了老人家麵前。


    拾破爛的老頭大概因為心情過於悲苦,不耐煩地將老人頭撥到了一邊。


    男人嘛,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情緒低落——雲開自己也是個男人,所以相當能夠理解,歎了口氣後轉身離去。


    還沒走出多遠呢,就聽見老頭憤怒地吼道:“小子!你給我滾迴來!”


    “嗯?”雲開訕訕地迴過頭來,看見一張被胡須掩住了下巴的臉,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表情卻顯得灰常灰常地憤怒……


    “老人家,您有什麽事情麽?”雲開心裏忐忑不安,這年頭的老人家不好惹啊。難道就因為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人家以為他有錢,準備在禁區裏表演假摔?


    老頭用螺絲刀挑起那張老人頭,摘下老花鏡衝雲開招手道:“過來!你過來解釋一下到底啥意思……”


    雲開走迴去蹲在老人對麵,訕訕地迴答說:“沒神馬意思,我就是看您有點那啥……”


    “那啥是哪啥?”老頭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一屁股歪在地上說:“你覺得我老人家很可憐?你覺得我就是個收破爛的?嗯?”


    雲開本想點頭,最終卻變成了搖頭——搖頭的意思,是表示自己也是個光榮的無產階級革命者,假摔之類的您老就別瞎琢磨了。


    老頭扔掉手裏的螺絲刀,把那一網兜破爛拖到跟前,掏摸半天摸出一張髒兮兮的卡片,“啪”地一聲拍在雲開麵前,風輕雲淡地說:“看你混得比我老人家好不了多少,這個就送給你了,密碼在卡背麵!”


    雲開低頭一看,我勒個擦,居然是張華夏銀行的鈦金卡!


    “老人家,您這是神馬意思?”


    “哼哼!你那張老人頭神馬意思,我老人家就是個神馬意思!”


    雲開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敢情在怪老頭眼裏,英俊瀟灑年少多金的雲某人才是個撿破爛的?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明顯的事實。這裏是戒備森嚴的銀月山莊後院,而不是城區的街心公園,哪是一個撿破爛的糟老頭能隨便進來的地方?


    “好吧,我被您打敗了!”雲開臊眉耷眼地說:“請問老人家您怎麽稱唿?”


    “小子你聽好了,老人家我姓風名子路!”


    “瘋子路?”


    “風度翩翩的風,不是瘋子的瘋。”


    雲開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樣,恭敬地說:“雲開見過風前輩!”


    “你還是喊我路瘋子吧。”老頭斜了他一眼,一臉無所謂地說:“反正大家都喊順口了,我也聽順耳了。”


    雲開再一次被老頭打敗了。


    路瘋子指著他脖子上那塊龍行雲給的小盾牌,揚了揚眉毛說:“那個給我看看!”


    雲開老老實實地解開鏈子,將小盾牌恢複成證件模樣遞了過去。路瘋子拿在手裏掃了一眼後,又丟迴給他問道:“這麽說來,你就是救了龍行雲的那小子?”


    “不敢不敢,龍神神功蓋世,小子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能解除七月流火,也算有兩把刷子。”風子路斜了他一眼說:“說吧,有啥事我可以幫你的?”


    “前輩客氣了。能幫特安組做些事情,那都是小子應該做的。”


    “那就得了。”路瘋子將鈦金卡扔進破爛網兜裏,揮手趕人說:“我老人家忙得很,沒事你就滾吧!”


    在雲某人眼巴巴的目光中,路瘋子笑得很奸詐,不無調侃地說:“我也不知道裏麵有多少錢,三五百萬是有的——怎麽你想要啊?想要你就說嘛,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想要呢,不可能你說你想要我卻不給你,你不想要卻偏要給你,大家講道理嘛……”


    敢情路瘋子還看過《大話西遊》的。雲開忍氣吞聲答道:“前輩如果想羞辱我的話,就用那張鈦金卡來羞辱我吧!我想我應該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努力向韓信前輩學習……”


    “哈哈哈哈,你不是認為我是個收破爛的麽?”路瘋子一陣大笑之後,很賊地瞥了雲開一眼說:“你手上那個鐲子我看著挺破爛,我老人家也不占你便宜,就用這張卡交換?”


    雲開終於確信,路瘋子絕不是個收破爛的了。


    他左手上的這個鐲子,看上去象個拙劣的旅遊紀念品,其實是他身上最值錢的寶貝。除了藏毒施毒的功能之外,還是個年頭不短的古董,也算得上雲家的傳家寶之一。


    一個拾破爛的老頭,如何能看出這東西的蹊蹺來?


    雲開把頭搖得象撥浪鼓,堅定地拒絕道:“我這玩意不值錢,哪敢占您介麽大個便宜?”言下之意是說,你路瘋子想用三五百萬就騙走哥的手鐲,連門兒都沒有。


    “你這小子太奸猾,我老人家懶得跟你耍心眼兒。”路瘋子伸出髒兮兮的手說:“拿給我看看先!”


    雲開磨蹭著不想給他。倒不是擔心對方賴著不還,而是裏麵裝了不少坑人的東西。他不知道路瘋子在特安組裏是個神馬角色,若是一不小心把人家弄死了,就不是跌倒不扶那麽簡單了。


    路瘋子兩眼放著賊光,而雲開就是不給他看,一老一少就這麽耗上了,你瞪我我瞪你誰也不願讓步。老頭生氣時胡子一翹一翹的,雲開不無惡意地設想著,如果把胡子移植到他頭頂上去的話,路瘋子就是個活脫脫的現代版周伯通。


    最後路瘋子惱羞成怒了,自爆底細說:“小子,我說你別不識抬舉!給我老人家看看你那破玩意兒,那是你的榮幸!我也不怕告訴你,你脖子上那個牌子叫金盾銘牌,就是我隨手做來玩的!”


    “這有啥了不起的?”雲開拋著手裏的銘牌,表示很看不起的樣子說:“有本事你做個諸葛弩或者虎附翼出來試試,我就真心服你!”


    “嘿嘿嘿……還真讓你蒙對了!”


    路瘋子從破爛堆裏挑揀出一把零件,油乎乎的雙手上下翻動,零件在他手裏如同活過來了似的,看得雲開眼花繚亂,不一會兒就拚成了一個完整的部件——居然,果然就是龍顏手上那個連弩的弩匣!


    “喏,不就是這個?”老頭將弩匣丟給雲開,順手用衣袖擦掉手上的油汙,一臉得瑟地說:“剛剛我老人家若不是在琢磨擊發原理圖,會被你這個沒眼色的臭小子,誤會成撿破爛的乞丐?”


    雲開總算知道他衣服上的油亮光澤是哪來的了,立刻對老頭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當然,他景仰的不是人家的機械裝配技術,而是老頭裝低調坑人的本事。


    神馬叫低調?路瘋子這才素低調,坑死人不帶賠命的。


    “小子有眼無珠,前輩是真人不露相,原來還是個發明家!”雲開尷尬地自我檢討了一番,誠懇地建議道:“大神您看要不這樣,我把這個鐲子借給您研究幾天,你幫我拚裝一支完整的諸葛弩成不?”


    “門兒都沒有!”路瘋子將雲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嘲弄地說:“小子,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吧?”


    “您說神馬,我腫麽聽不懂?”


    “少跟我打馬虎眼!”路瘋子不屑地說:“我老人家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你那點小心思騙得了誰?打一開始你就是故意來寒磣我的吧?”


    雲開也真是醉了——人生已經如此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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