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我不同意!”龍顏麵色蒼白,倔強地站在站在龍行雲身前,再次表示堅決反對。


    “傻丫頭,義父的性格你還不了解?”


    “既然有風險更小的治療方法,你為什麽不采用?”


    “義父在輪椅上坐了三年,你也看了三年了。”龍行雲知道龍顏的脾氣跟他一樣倔強,不得不好言解釋道:“有人以為我龍某人廢了,暗地裏使絆子不說,你們因此受夠了白眼,難道我都沒看在眼裏?我們這樣的人一旦失去武功,跟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再說了,就算功夫沒廢,卻要三五年之後才能動武,丫頭你說說,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三五年?義父我一天都不想再坐輪椅上了!我要站起來告訴他們,龍神依舊是龍神,我依舊是我!”


    “我還是不同意。”龍顏不為所動,語氣強硬地堅持道:“你是特安組的靈魂,隻要有你在哪怕什麽都不做,特安組就不會散,就不會倒下!”


    “就是啊,師傅!”左輪立即出聲支持說:“龍顏說的對,隻要您在,特安組就在!”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兄弟就算用命也再扛住三年,不,五年,我發誓!”


    “組長,請你慎重考慮!”小刀等其他特安組成員也紛紛請求龍神重新選擇。


    “特安組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麽我想大家都非常清楚。咱們是誌同道合的戰友,為了和平複興的共同理想才走到一起,有些人還是我手把手帶出來的,或者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隻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們,”龍行雲很想挨個兒把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和眼神再看一遍,將他們深深地印在心底,無奈身體無法動彈,沉默片刻後隻說了一句話:“如果換成你們自己,你們會作何選擇?”


    整個房間裏靜得落針可聞。再沒有人出聲反對,連倔強的龍顏都悲憤地選擇了沉默。


    如果換成你們自己,你們會作何選擇?


    這個問題直指每個特安組成員的心靈深處。這個問題也不需要迴答,因為龍神就是特安組共同的精神支柱,靈魂核心。


    “那麽,開始吧。”龍行雲把視線轉向雲開,平靜地閉上了雙眼。


    “好,我們開始!”雲開的內心似乎也被觸動了,認真調配藥液說:“麻煩各位暫且迴避一下,蘇杭一個人留下協助就好。”


    特安組成員一個個安靜地離開了房間,沒有做出任何可能打擾龍行雲的動作。龍顏在臨出門時迴過頭來死死地盯著雲開,麵無表情地小聲說:“你還記得我在峽穀穀底所說的話吧?”


    雲開沒有迴答,麵無表情地提醒道:“麻煩你把門帶上,謝謝!”


    記得,記得你妹啊!不就是警告老子若是你義父出了事,哥的小命也不用要了麽!


    尼瑪冰山妞還蹬鼻子上臉了?看在龍叔準備為國捐軀的份上,哥暫且不跟你計較,迴頭再慢慢調教你……


    晌午過後的銀月山莊,安靜得異乎尋常。除龍顏手持勁弩筆直地站在門口外,所有特安組成員都已消失不見,不知道去了哪裏。某隻沒眼色的麻雀,在樹梢上嘰嘰喳喳叫了兩聲,便一頭栽倒在地,而某隻倒黴的馬蜂剛從莊外越過院牆,“啪”地一聲輕響之後,便墜入草叢再也沒能飛起來。


    看似寧靜如常的銀月山莊,實質上早已戒備森嚴草木皆兵,被特安組成員圍成了鐵桶一般。金玉堂和姚行遠安靜地坐在長條椅上,隻是感覺氣氛有些壓抑,而大山卻不一樣,他對可能的危險有種天然的直覺,警惕而不安地盯著某些個不起眼的角落——很顯然,那些位置便是特安組成員的藏身之處。


    相比之下,屋內又是另一種氣氛。雲開剪掉龍行雲的褲管後露出猙獰的雙腿,敷上“九月肅霜”的外用藥,洗手時開口提醒道:“龍叔,等會兒服下內服藥之後,您的身體會變成兩種毒藥的戰場。這個過程會很有點難熬,您可得忍著點,千萬不能用內力壓製,必須任由兩種藥物進行完全中和!”


    “你放心吧!”龍行雲若無其事地說:“關雲長還能刮骨療毒呢,我龍行雲也差不了多少,扛得住!”


    雲開便不再多說,準備給他服用內服藥。龍叔寧可站著死也不願趴著生,那就是存了以命相搏的打算,倒不是說雲開缺乏解決“七月流火”的自信,而是兩種互為天敵的天下奇毒在體內交戰,一邊是刀山一邊是火海,一般人確實忍受不住,毒還沒解呢人都掛了。


    龍行雲盤膝而坐,雲開在蘇杭協助下將藥物灌進嘴裏,替他抹幹嘴角後便退到一邊,表麵平靜卻心情緊張地等待著。


    此時龍行雲體內卻發生了翻江倒海的變化。“九月肅霜”的藥液,一點點從腸胃滲入血管,逐漸流向全身,而“七月流火”之毒在失去內力壓製之後,如同山洪暴發湧向龍行雲的全身血管,兩種毒液的活性生物分子一旦相遇,便如世仇似的衝擊在一起,互相糾纏、吞噬、湮滅……


    此時若是有全身血管觀察儀,便能夠清晰地看到龍行雲的血管內,一青一橙兩種不同顏色的血液,流淌在各條大江和小溪一般的水道中,如同嘉陵江與長江的交匯處,青黃兩種顏色起初涇渭分明,隨後逐漸消融變成了鮮豔的紅色——這才是正常人血液該有的顏色!


    龍行雲再次體會了一遍“七月流火”劇毒爆發的痛苦,還是雙倍的痛苦。一旦“七月流火”在哪處占據了上風,哪處便如墜冰窟,冷得人直打牙顫,若是“九月肅霜”占了上風則如同烈火焚身,這種拉鋸戰在全身各處身體內外無處不在。


    這且不說,兩種毒藥的中和反應如同毒蟻咬遍全身,從手腳四肢到胸腹大腦,無一不是瘙癢難耐。牛叉無比的龍神大大,終於體會到雲開說“有點難熬”的含義了——他很想問候一下那小子的十八代祖宗,尼瑪這還是“有點難熬”麽?這哪是一個人類能經受的折磨和痛苦?


    即便龍行雲這樣從刀山火海裏殺出來的超級高手,也好幾次差點沒忍住動用內力壓製,想想也夠他惱火的——兩隻小螞蟻在你身上打架奇癢無比,你手裏就拿著雞毛撣子,是讓它們繼續撕咬呢,還是一撣子掃過去清淨?


    套用托爾斯泰的話說,牛逼的人都是相似的,苦逼的人各有各的苦逼——龍行雲不想當苦逼,所以他很牛逼地忍住了。


    旁觀的雲開和蘇杭兩人,提心吊膽地觀察著龍行雲的氣色變化,瞧見他盤起的雙腿不停地顫栗,雙臂如同遒勁的樹根一樣隆起,渾身冷汗如潮,額頭青筋畢露,臉色一會兒赤紅如火,一會兒青紫如鐵,緊閉的眼皮不停地抖動,嘴唇斜斜地歪在一邊,一張英俊的大叔臉早已扭曲得不成人形——除了死咬牙關一聲沒吭之外,哪還有神馬高手風範?


    心軟的蘇杭拐了雲開一胳膊肘,指了指地下,雲開低頭一看,哇靠,好家夥!即便不用內力,牛逼的龍大高手還是將水泥地板都抓碎了,十根手指深深抓進了地下!


    雲開撕開龍行雲的上衣,仔細觀察心髒附近的體表反應,指著後背一處皮膚發青的穴位吩咐蘇杭說:“這裏,雙鳳朝陽針!快!”


    話音未落,蘇杭的手腕一翻,兩根銀針便紮進了穴位,手法又快又準。


    “這裏,這裏……一寸光陰針!”


    雲開手指穴位,嘴裏不停地冒出一串金銀島的針灸術語,蘇杭的雙手上下翻飛一絲不差,兩人配合得滴水不漏——這便是提前商量好的治療方案。“七月流火”與“九月肅霜”過於猛烈,兩軍交戰之下必然不能完全達到平衡,金銀島的銀針刺穴卻能有效地居中調和,簡單的比喻就是誰占了上風就打壓誰,誰落在下風就引兵來助,直到兩軍同歸於盡。


    如果沒有蘇杭在,雲開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不過得暴露自身的秘密而已——無藥之體的血液,也能起到同樣的調和效果。以他目前對龍行雲身份和性格的了解,已經不太在乎暴露這個秘密,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已。


    等龍行雲平靜下來的時候,兩人也累出了一身大汗。龍行雲渾身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沒過多久便睜開了雙眼。雲開忐忑不安地問:“龍叔?”


    “老子還活著!”龍行雲咧嘴一笑,緊接著是放聲大笑,屋頂的瓦片都被他的大嗓門震得哢嚓作響,灰塵噗噗地往下落。“我龍行雲又迴來了,哈哈哈哈……”


    “義父!”房門咣當一聲被人踢開,龍顏驚喜交加地衝了進來。


    “我沒事了。”龍行雲點了點頭,慢吞吞地從地上站起來。他曆經過上百次大戰,卻沒有哪一次象今天這樣格外艱難,體內這場看不見的大戰幾乎消耗光了他所有的體力和精力,好在總算是挺過來了。


    “義父!”龍顏又叫了一聲,淚水一湧而出。以她這樣冷若冰霜的性格,在這一刻也忍不住熱淚盈眶,語帶哽咽地說:“您,您站起來了……”


    “我站起來了!”龍行雲十根手指上還血淋淋的,一腳將旁邊的輪椅踹到角落裏,柔和地望了龍顏一眼後,意氣風華地說:“傻丫頭,叫他們都進來吧。咱們特安組積壓了好幾年的舊賬,是時候跟他們好好算一算了!”


    龍顏迅速抹去眼角的淚水,轉身衝出了房間。龍行雲望向蘇杭和雲開,點頭微笑著說:“蘇丫頭,小雲,你們倆個很好!都很好!”


    雲開一聽就知道,憋了三年的龍神受不了啦,剛站起來就想找人消消火,也不知道誰會迎接他猛烈的第一炮?於是揉揉耳垂真誠地建議道:“龍叔,我看您是不是低調一點?還沒確認是否徹底痊愈呢,要不您先假裝武功全廢,以逸待勞坐等敵人打上門來,最後來個絕地反擊讓敵人吃灰去?”


    “哈哈哈,滑頭的小子!”龍行雲瞪著雲開看了半天,搖著頭說:“沒想到你這個藥師還有狗頭軍師的天賦,可你小看你龍叔了!我龍行雲是什麽人?用不著任何陰謀詭計,明明白白地出招,堂堂正正地亮劍,不服來戰!”


    這話雲開又不愛聽了。神馬叫“陰謀詭計”?戰略戰術介麽高大上,介麽有內涵的東西,到你龍大高手眼裏腫麽就變成陰謀詭計了呢,你讓那個寫《孫子兵法》的人情何以堪?難怪被人整得三年下不來輪椅,果然沒文化真可怕,連成語都不會用……


    孫武,你腫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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