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本就不是令廣譽的對手,早已招架不住了。眼看燕小乙被抓,他隻好束手就擒,卻轉了轉眼珠衝大山吼道:“大山!跑啊!跑……!”


    在猛虎麵前占了上風的大山,急怒之下發出一聲淒厲地吼叫,一把拽住虎尾狠狠掄起,直接丟進了幾米開外的溪流中,然後如猿猴般縱身一躍,便要轉身過來救人。


    雲開再次怒吼道:“大山,跑!快跑!!”


    “你閉嘴!”令廣譽冷冷地嗬斥道。


    大山似乎明白了什麽,深深地望了雲開一眼後,迅捷地閃身跳進叢林,幾個起落後便不見了蹤影,隻是遠遠傳來一聲聲不甘的厲嘯!


    眼見大山跑遠了,雲開和燕小乙放下心來,乖乖地舉手投降當了俘虜。令廣譽攔不住大山,臉色鐵青地盯著雲開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雲開笑嘻嘻地點頭說:“是啊,雞飛蛋打了!你們想腫麽樣呢?”


    “你不怕我殺了你們?”


    “怕,好怕哦!就怕你殺不了……”


    “那就試試?!”令廣譽嘴上說著,手上豎掌如刀,一刀切在雲開脖子上!


    “你妹啊,還真敢殺人?”雲開摸著脖子,不知怎麽的就脫離了令廣譽掌握,惱火地說:“你太不厚道了!要不是哥脖子硬,這一手刀就送哥去天堂了!”


    令廣譽吃驚地望向自己的手掌,他想不通雲開怎麽會沒事的。雲開很純潔地答疑說:“令大哥,我懷疑你中毒了!小弟我是藥師,要不要給你治療一下?”


    令廣譽的手臂軟軟垂下,再也提不起來。另一邊的令衣香想招唿老虎幫忙,卻發現自己連吹口哨的力氣都沒了,軟軟地倒在了溪邊,狠狠地瞪著雲開說:“你是五毒門的人?”


    “五毒門?沒聽說過,這門派很牛比麽?”


    燕小乙蹲在令衣香跟前,得意洋洋地說:“孔雀女我跟你講,女人要溫柔點,不然嫁不出去……”


    令衣香雙目噴火,憤恨地把頭扭到一邊,死死地咬著嘴唇。


    雲開跟燕小乙走到一旁嘀咕了半天,末了走迴來說:“你們救過我們一命,但是剛才又想殺我,所以這事兒扯平了,以後誰也不欠誰。藥效半個鍾後會自動解除,委屈你們在這裏歇一會兒,兩位再見!”


    燕小乙把背包甩到背上,得瑟地補充道:“最好是再也不見!”


    ……


    在老杜的向導生涯中,從未有過象今天這樣,遭遇這麽多奇人異事:鬼打牆、槍手、獸群、野人……他一整天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早被折磨得沒了脾氣,隻是失魂落魄地帶著兩人往前走,好幾次連方向都搞錯了。


    跑遠的大山沒有追上來,這讓燕小乙放心不下。雲開卻想得明白,支持大山說:“令家兄妹有金雕幫忙,很容易找到咱們,如果大山跟我們在一起,不僅會暴露行蹤,咱們也會很麻煩——別看大山不會說話,其實腦子聰明著呢,不來找我們才是正確的決定。”


    燕小乙想了想,點頭說:“貌似是這樣,希望他別再碰上令家兄妹……”


    雲開搖搖頭,渾不在意地說:“放心吧,沒啥好擔心的。大山之前吃過虧,應該是被獸群圍攻造成的,隻要他稍微警惕點,令家兄妹就拿他沒辦法。這片森林說是他家院子也不為過,咱們在人家後院裏溜達,他想找咱們還不容易?唯一擔心的是他的傷口,不換藥的話夠他受的了……”


    太陽落山之前,幾人筋疲力盡地穿過一個狹窄的峽穀。峽穀幽深狹長,最寬的地方不過四五米,窄的地方還不到半米,兩側是斧削般的懸崖峭壁,穀底就是三人溯流而上的小溪,幾人幹脆脫了靴子,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去。


    好不容易穿過一線天峽穀後,視野卻是豁然一亮,眼前是一片方圓數公裏的高山平原,在四周高聳入雲的群山環抱中,如同一隻不規則的大號木桶。平原上溫暖如春,山腰間的秋色正濃,山頂卻已是白雪皚皚,在夕陽下反射著淡金色的餘暉——果然是“山腳盛夏山嶺春,山麓豔秋山頂冰”,春夏秋冬四季的風景任性地拚接在一起,在幾縷悠閑的雲霧繚繞中,浪漫得如同神話中的仙境。


    在海拔兩千米的高度,居然隱藏著這麽一大片平坦的山間盆地,讓人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奇特的是,即便是在同一海拔下,幾人剛走過的峽穀外麵,是霜葉紅於二月花的深秋,這裏卻是桃花依舊笑春風,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開得正茂,穿過油菜田的溪邊散落著幾株桃花和梨花,在深秋時節開得正豔!


    燕小乙把手機遞給雲開說:“幫我拍幾張照片,注意標記拍攝時間。哥迴頭傳到圍脖上,就說找到了陶淵明的桃花源,勾搭個妹紙來野戰……你愣著幹嘛?趕緊滴!”說著扔下背包鑽進油菜花叢,伸出剪刀手擺了若幹個pose……


    “賤人就是矯情!”雲開拍完照片,把手機丟了迴去。


    “嘖嘖……這風景太美了,這哥們太帥了!”燕小乙接過手機翻看,自言自語地誇道:“哥下輩子一定要做個女人,嫁給介樣的好男人!”


    雲開扭頭裝作沒聽見——見過自戀的,沒見過這麽自戀的。


    “我想起來這是哪了!”老杜在附近轉悠了一陣說:“榨油坪,這地方叫榨油坪!”


    “榨油坪?”


    “是的,這裏盛產油菜,一年可以種兩三季。聽村裏的老人說過,以前這地方叫蓮花寨,是白蓮教秘密練兵之地,後來改建成了榨油坊,名字才改成榨油坪。二十多年前,神農架成立自然保護區,榨油坪的人都搬出了山,沒想到現在還有人住——有油菜地就肯定就有人,咱們過去看看?”


    有人居住就意味著有飯吃,晚上不用睡帳篷,還可以好好洗個熱水澡。雲開和燕小乙立刻興奮起來,沿著溪邊向油菜地深處衝去。


    與峽穀外的叢林跋涉不同,這裏一馬平川,田間小路還能一路小跑,十來分鍾後三人便看見一溜古舊的吊腳樓,背靠懸崖依山臨水而建,高低錯落間連成一片,隱藏在茂密的竹林和芭蕉林中,若非走到近處很難發現。


    三人剛靠近寨子,幾條高大的獵犬猛撲出來,卻被身上的鏈子拽住了,衝著幾人“汪汪汪”狂叫不已。老杜用土話衝屋裏喊道:“屋頭有人嘛?過路的歇個腳,討碗水喝……”


    過了一會兒,一個頭裹白巾的中年村漢迎了出來,衝獵犬嗬斥了幾聲後,熱情地招唿幾人進屋。一個係著圍裙的大嫂拎著大茶壺出來,直接拿碗給三人倒茶,那村漢吩咐道:“晚飯弄豐盛些。好久不來稀客,晚上拿地窖裏的酒喝……”


    大嫂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裏屋。村漢從窗台上摸出一盒皺巴巴的香煙遞過來說:“客人莫嫌棄,窮山溝裏就這樣子。我叫冉福,比不得你們在外闖蕩的年輕人,隻好在這裏種些油菜養些蜂……幾位稀客恁個稱唿?”


    老杜接過香煙點燃,雲開和燕小乙搖手表示不抽煙。各自介紹了一番後,雲開客氣地說:“冉叔,我們是來山裏采藥的,給您添麻煩了!”


    “千萬莫客氣!我這這窮鄉僻壤的,半年都沒得個客人來,你們來噠就是稀客。我這兒沒別的,就是空房子多,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嗬嗬……”


    冉福說著摸出一根長條狀的煙草,掐成一截一截的,卷成拇指粗一卷後塞進長竿煙袋,湊近火塘吧嗒吧嗒地吸著,點燃後遞給老杜說:“杜老哥,來一口?”


    “多謝!”老杜丟了手裏的香煙,也不嫌棄那煙嘴是對方剛抽過的,接過煙杆有滋有味地抽著,臉上流露出陶醉的神情。


    老杜跟冉福都是本地人,不過一個遷出了山,一個偷跑迴來養蜂種油菜,兩人用土話說著山裏山外的差別,雲開和燕小乙聽了個半明不白。冉福的意思大概是說,老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反正有這麽大片油菜,便幹脆開了個榨油坊,還招了十來個工人,日子反倒比在山下活得自在,就怕被林區管理人員發現,所以除了下山販賣菜油和蜂蜜之外,很少離開榨油坪,隱晦地提醒幾人出去莫亂傳。


    老杜見雲開兩人無聊,便挑兩人感興趣的話題,問起榨油坪的來曆。冉福對此倒是頗為熟悉,除了白蓮教在此秘密練兵外,居然還會哼唱幾句《黑暗傳》。


    《黑暗傳》是流傳在神農架地區的民間歌謠,歌中描述了世界形成和人類起源曆程,融匯了混沌、浪蕩子、盤古、女媧、伏羲、神農氏、軒轅氏等神話人物,被稱為華夏遠古文化的活化石,有人甚至稱《黑暗傳》是不亞於《奧德賽》的創始史詩。


    燕小乙不由得大感興趣,掏出手機打開錄音,邀請冉福哼唱幾句。冉福丟下煙杆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樣地唱道:“神農山上一棵樹,此樹名叫長生木,生生死死根連根,萬古千秋到如今……”


    “哪一個,白頭不老得長生?


    哪一個,神仙不是做古人?


    想昔日,神農皇帝嚐百草,中毒而亡無藥醫。


    想昔日,老君不死今何在?


    想昔日,八百壽命一彭祖,到頭來,骨化形消一堆土。


    我問青山何時老,青山問我幾時閑,


    我問流水翻何浪,流水問我白何頭。


    歎人生,多忙碌,難比山長青來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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