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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陳五兒就是不跟陳四兒計較這些, 他隻抓住了那一條不放。


    “那又怎麽樣, 他們就是哭了啊!”


    陳四兒無奈,隻能投降。


    被哄著勸著地安撫了好一會兒,陳五兒才拿手背抹去臉上的淚, “哥,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是舍不得隔壁劉英家的三姐姐......”


    陳四兒冷不丁聽見這句話,臉龐一時漲紅不說, 還啞口結舌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陳五兒邊“哼哼”著, 邊斜著眼睛看陳四兒。


    淨涪佛身在一旁見著,也微微笑起,但他看著麵前這狀況, 便知道這兩兄弟約莫還需要一些時間, 便就將他自己的眼瞼垂落,以唿吸牽引法衣上的法陣護持己身, 自己悄然轉入了定境之中。


    陳四兒、陳五兒不知淨涪佛身這邊的情況, 他們還在進行著他們兄弟兩人相對特殊的交流。


    待到他們商量停當,淨涪佛身才從定境中脫出,睜開眼睛來看向陳四兒、陳五兒兩人。


    陳四兒、陳五兒都是愣了一下,才又上前一步叫道:“淨涪師父。”


    淨涪佛身點頭應聲,問道:“有決定了嗎?”


    陳四兒、陳五兒齊齊點頭, 其中,又有陳四兒道:“淨涪師父,今日天色已經不早了, 我們就想著,如果可以的話,先完成其中一個供奉。”


    淨涪佛身從定境中出來的時候恰是午時正,之後這麽一連串的事情忙活下來,時間便一路走到了申時中(16時)了。


    申時中,距離淨涪佛身的晚課時間確實還是有一段距離,但也真的沒剩下多長時間了。


    淨涪佛身沒有異議。


    陳四兒覷著他的臉色,“淨涪師父,依你看,是該先完成哪一個供奉呢?”


    淨涪佛身隻是笑問他道:“你又想要先完成哪一件呢?”


    陳四兒心中早有腹案,他見淨涪佛身問起,又觀察過淨涪佛身的臉色,便就答道:“不如......還是先替五兒忙活了這一遭,可好?”


    淨涪佛身合掌點頭。


    陳四兒又咧開嘴笑了起來。


    “你們家裏,有沒有什麽幹淨的房間?”


    陳四兒聽得淨涪佛身這麽問,連連點頭答道:“有的有的。”


    陳四兒帶著陳五兒將淨涪佛身引到東廂的一間屋舍。


    這間屋舍方位極好,又是他們陳家父祖逝去之前的居所,所以哪怕一直空置,無人入住,陳四兒和陳五兒兩人日常裏也都多有收拾,沒叫它真的荒廢過去。


    淨涪佛身前後察看過,又迴頭看了看陳五兒,與陳四兒一點頭,道:“請檀越帶了小檀越先去梳洗幹淨吧,沐浴梳洗過後,請再給他換上一套幹淨衣裳。”


    陳四兒低頭去打量陳五兒,臉色頗顯緊張。


    他連連請教淨涪佛身,“沐浴梳洗是要連頭到腳一起洗的嗎?是要用的熱水嗎?幹淨衣裳是不是就是新衣?......需要另外挑揀吉時嗎?”


    陳四兒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便是一開始不怎麽緊張的陳五兒也都被他攪動了心情,也緊張起來了。


    淨涪佛身依舊微笑著一一安撫。


    陳四兒將事情確認了一遍又一遍,淨涪佛身也就是一遍又一遍地點頭,陳五兒在一旁沉默。直到得陳四兒要開始重複第五次的確認之後,陳五兒才終於開口打斷了他,“哥哥。”


    陳四兒聽得這一聲叫喚,連忙閉上了嘴巴。


    陳五兒心裏多少有些內疚,於是他又走到了陳四兒身邊,主動去牽他的手,“哥哥,我們先出去吧。”


    陳四兒垂落目光在陳五兒身上轉過一圈,另外抬起一隻手來拍了拍陳五兒的腦袋,反手牽過他,然後對著淨涪佛身一個彎腰,道:“淨涪師父,我們就先出去了。”


    淨涪佛身點了點頭,笑道:“去吧。”


    待陳四兒、陳五兒兩人退出屋內之後,淨涪佛身從自己的隨身褡褳裏取出三個蒲團,各按方位擺放妥當。然後,他自己便在其中一個蒲團上坐了。


    垂眼靜坐等了約莫有一個時辰之後,淨涪佛身才看見陳四兒、陳五兒兩人牽著手,踩著門外投入的橘色陽光,步步踏入屋舍中。


    看見房間裏空蕩蕩的地板上多了三個蒲團,且淨涪佛身自己還坐在了其中一個蒲團上後,陳四兒、陳五兒兩人動作都停頓了一下。


    淨涪佛身正正抬眼望見,便抬手一指他對麵的那一個蒲團,跟陳五兒說道:“小檀越,過來坐下吧。”


    陳五兒迴頭再看了陳四兒一眼,才真的依照淨涪佛身所言,在那個蒲團上坐了下來。


    陳五兒的位置有了,這剩下的那一個蒲團是誰的位置,這屋裏誰都明白。於是也不用別人多話,陳四兒合掌跟淨涪佛身拜了一拜,便就自己在那一個位置上坐了。


    三方各自入座之後,淨涪佛身對著陳四兒一點頭,才再轉頭望向陳五兒。


    陳五兒稚嫩的臉蛋上一片沉著認真,竟再找不到往日裏常見的稚氣。


    陳四兒看見,心中百感交雜。那些滋味更是翻著滾著湧上舌尖,強橫地占去了他所有的味覺。


    陳四兒眼眶子悄無聲息地紅了起來。


    淨涪佛身仿若未覺,他隻是看著陳五兒,“小檀越,你有沒有嚐試過自己靜坐?”


    陳五兒搖了搖頭。


    淨涪佛身問過這一迴,便也沒再繼續深究,他開始指點陳五兒靜坐。


    陳五兒學著淨涪佛身的模樣,盤起雙腿壓在臀下,雙手結定印搭在膝上。


    架起了樣子之後,他才在淨涪佛身的指點下學起了裏子。


    新手入定境,最通常使用的辦法,是唿吸。


    許是陳五兒本身也有這份天資,再加上他此時年紀尚幼,心境純淨,所以很快就達到了淨涪佛身的基本要求。至於一旁的陳四兒,他很理智地在心頭雜念攪得他頭疼炸裂之前停下了所有的嚐試,就這樣閉著眼睛坐著。


    不知是巧合還是謀算,陳五兒順利沉入定境的那一刻,也正正是景浩界中各地山寺佛廟僧侶進行晚課的時間。


    景浩界各處山寺佛廟同時在這一刻敲響暮鼓,這鼓聲被風遞送著到達各地山寺佛廟附近,安撫著那一片地界上生活的凡俗百姓的心靈。


    陳四兒、陳五兒所在的陳家附近其實並沒有什麽山寺佛廟,他們又是俗體凡胎,理應聽不到那一陣陣洗滌人心的鼓聲,可在此間忽然響起的木魚聲,卻直達他們的心底,將他們心中那些顯現的、潛伏的雜念統統化去,贈給他們一片前所未有的祥和與安寧。


    陳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一眾屋舍中,算是中等規模,沒能完全鎖得住這一陣陣木魚聲,叫它們一聲聲傳出去,傳到陳家臨近,傳到街道之外,落入更多更多的人耳中。


    當然,這一片地界上,就要數陳四兒、陳五兒這兩兄弟與淨涪佛身的因緣最重。所以淨涪佛身這會兒敲出的木魚聲,獲益最多最大的,還真就是他們兩兄弟。


    陳四兒、陳五兒兩人的眉與眼,肉與骨,一切的一切,在這頃刻間,都一並的舒緩了下來,露出他們最自然安和的姿態來。


    陳四兒、陳五兒此時的這種狀態,淨涪佛身或許知道,也或許不知道,總之,他就是沒有留意,單單隻是自然自在地撚著那一隻木魚槌子,一下一下,規律而節奏地敲落在木魚魚身上。


    就像他往常時候做早晚課時候的一樣。


    事實上,淨涪佛身也真的就是在做晚課。


    他在敲著木魚,他那心頭上流淌著的,也還是那一部《佛說阿彌陀經》。


    淨涪佛身一遍遍地敲著,直到晚課時間結束,他才一挽手腕,敲下了象征結束的那一記結音。


    結音敲落,這屋舍裏再沒有了木魚聲。


    陳四兒、陳五兒這兩兄弟還好,還沉浸在那木魚聲帶去的安撫中,一時半會兒的,沒能注意到外間的情況。倒是陳家外頭那些聽著木魚聲的百姓很快就脫出了那種奇異的感覺中,三三兩兩地低頭湊到一起商量。


    淨涪佛身放下手中木魚槌子,也沒急著將他麵前的這一套木魚收起,而隻是將它們推到了稍遠一點的位置,自己還自閉目靜坐。


    略等了一會兒,陳四兒便開始扇動眼睫。


    淨涪佛身沒動,還隻等著。


    陳四兒睜眼看了看淨涪佛身和陳五兒,又看了看天色,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屋舍,在外頭捧了幾盞燈迴來。


    如此又等得半響,等到天色徹底地黑了,陳五兒才從定境中出來。


    剛出定境的陳五兒是有些懵的,他愣愣地望著自己的前方,看見昏黃燭火掩映下的淨涪佛身朦朧柔和的麵孔。


    這位比丘師父的身上,仿佛有光明亮且耀眼。


    陳五兒接連眨了幾下眼睛,卻也都沒舍得將眼瞼閉上或者直接轉移開目光去。


    淨涪佛身沒在意陳五兒的這點子異樣,他問陳五兒道:“方才,你都看見了什麽?”


    陳五兒還在愣怔著呢,冷不丁聽見淨涪佛身這一聲問話,他便下意識地答道:“一片光。”


    淨涪佛身聽得這個答案,又問道:“能詳細一點說給我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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