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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樂淨土那邊的情況, 淨涪佛身能猜測得到, 但他也沒有在這裏頭想太久,而是向恆真僧人提出了辭別。


    恆真僧人想了想,似乎猜到了什麽, 於是他就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比丘你接下來可是要到竹海那邊走一趟?”


    淨涪佛身點了點頭。


    恆真僧人明白了, 他沒再留淨涪佛身,親將他送到了山門處。


    “一路小心。”


    恆真僧人說這話, 並不隻是祝福, 還有提醒。


    剛才慧真羅漢法念降臨,恆真僧人意念融入慧真羅漢意念中。他們本就是一人,神念相融間, 各自的記憶、感悟都是開放的, 自然也就看到了慧真羅漢在極樂淨土觀望到的情況。


    那位天魔童子的小動作可真是――從沒有消停過。


    淨涪佛身了然點頭。


    事實上,對於那位天魔童子的小動作, 作為旁觀者的慧真羅漢真的還沒有淨涪佛身這個當事人清楚。


    他合掌, 向著恆真僧人探了探身,道:“告辭。”


    恆真僧人也是雙掌一合,垂眸與他探身還禮。


    淨涪佛身轉身走下山門。


    恆真僧人就站在山門邊上,看著那個年輕比丘的背影遠去,一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他的感知裏, 他才轉過身去,緩步走迴屋舍裏去。


    淨涪佛身一路步行走到山腳下,在道場的邊界線上站定。他迴過身去, 再次合掌,向著道場中央拜了一拜。


    這一拜,也是辭別。


    當然,他辭別的不是恆真僧人,更不是別的誰,而是這個道場真正的主人。


    極樂淨土佛國中,正在庫房中清點自己庫存的金剛有感,停下手上動作,站直身體,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便也雙掌一合,向著景浩界的方向迴了一禮。


    一禮畢,淨涪佛身還站直身,轉身一步走出這道場的界域。而當他出了這一處道場之後,他便又是直接邁步,跨過一大片界域,出現在無邊竹海之外。


    無邊竹海之外,就是混沌之地。


    而這個時候,為了妙音寺佛子甄選而努力的淨音也在這裏。


    淨涪佛身在竹海外站定,抬頭看了看淨音所在的位置,隻是合掌拜了一拜,以示見過,沒打算這時候去叨擾他。


    淨音這個時候也確實忙,完全不知道淨涪佛身也在這一片混沌之地裏。


    雖然混沌之地的界域也很是廣袤,他與淨涪佛身之間間隔著的距離並不短,可對於修士來說,這一段距離還真不算什麽。


    淨涪佛身剛才不就是隻一個邁步,已經從天靜寺界域的某一處跨過萬萬裏距離抵達到竹海之外麽?


    若是往常時候,淨涪佛身既然已經站到了混沌之地的地界上,那是怎麽都該去見一見淨音的。可這會兒不同,他有要事在身,不好抽身,也就隻能先這樣了。等迴頭他見過竹主,再去見淨音不遲。


    淨涪佛身迴過身來,又是合掌探身,向著竹海拜了一拜。


    無邊竹海中央的小竹樓裏,竹主笑著搖搖頭,抬手一引,道:“比丘遠道而來,在下有失遠迎,還請入內。”


    他說完,淨涪佛身身前的那一片蔥鬱竹海忽然一動。一株株深深紮根在地下的綠竹往側旁挪移過去,露出了一條寬敞平坦的大道來。


    道路側旁,還站了一位青衣小童。


    小童板著臉看得淨涪佛身兩眼,微不可察地舒緩了一下臉色,合掌向他拜了一拜,道:“請比丘跟我來。”


    淨涪佛身笑著點頭謝過,便也就抬腳,跟在小童後頭踏上了這一條生生開出來的路。


    道路的兩側,一株株數十丈高長的綠竹隨風拍打枝葉,那嘩啦啦的聲音,像極了迎客時候的歡唿聲。


    走在左前方引路的小童隱蔽地打量了幾眼淨涪佛身,見他不似是介意的模樣,心裏又更舒了一口氣。


    小童也是擔心這位會想起當日他在這竹海裏帶走茂竹時候的遭遇。


    要知道,那時候的少年沙彌闖過的那層層陣禁也真的是很慘的了。


    雖然小童自己知道他們竹海裏的小竹沒想過坑害他,頂多就是添了些料,小小地捉弄了幾下而已,對他可真沒有什麽壞心,甚至連茂竹也讓他帶走了,但小童還是擔心這位年輕比丘會介懷。


    畢竟麽,年少成名的人類孩子,有時候真不能用常理來衡量。


    放下心來的小童步伐都輕快了幾分。


    淨涪佛身看得清楚,卻沒點明,還隻是緩步跟在小童身側,穿過這一片變幻莫測的竹海,來到少有人能進入的竹海中央處。


    無邊竹海的中央處――出乎外界大部分人的預料――是一片寬廣的空地。


    這裏,沒有一株株高可參天的碧竹,隻有一座小巧精致的竹樓。竹樓外側,是用竹枝圍起來的小院。小院裏頭,種的是一棵棵剛剛冒出點牙尖的竹筍。


    那竹筍......


    淨涪佛身隻看得一眼,便收迴了目光。


    引路的小童警覺地打量了他兩眼,見他目不斜視,才剛提起來的心就又放下去了。


    這個小比丘可真是個好人!


    他在心底裏給淨涪佛身蓋了章,招待淨涪佛身的態度就又多了幾分親近和殷切。


    不怪小童容易放下戒備,實在是在他的心裏,不打小竹筍們主意的人類修士就都是好人。


    淨涪佛身在小童態度完全軟化的那一刻就猜到了緣由,他隻是在心底笑笑,並不說話。


    竹主在竹樓裏頭也看得清楚,他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從竹榻上站起,稍稍整理過身上衣裳,便就走到竹門邊上,看著那自外頭緩步走過來的一大一小兩人。


    至於這兩人之中,誰是大的那個,誰又是小的那個,自然就是見仁見智了。


    小童見得竹主親自出門相迎,忍不住又分出些目光來觀察側旁的那個年輕比丘,心中頗覺怪異。


    這個佛門的小比丘,是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居然還要勞動竹主親自相迎?


    雖然竹主也隻是站在竹門邊上迎一迎人,可是在小童的眼裏,這已經是相當了不得了的。


    畢竟打自小童有意識以來,就少見竹主迎接客人。不過當小童用力扒拉了幾迴自己的記憶之後,他似乎又有點兒想明白了。


    當年這位,可是帶走過些玉竹露的。


    竹主瞥了一眼還有些分神的小童,對著淨涪佛身歉意地笑了笑。


    淨涪佛身也隻是迴以一笑,示意自己並不介懷。


    竹主揚揚手,小童猛地一個醒神,連忙看了看竹主。


    竹主緩聲道:“可以了,你迴去吧。”


    小童舒了一口氣,又跟竹主和淨涪佛身行了一禮,才幾步退了出去。


    竹主笑看了一眼小童的背影,才轉迴目光來看淨涪佛身,輕聲道:“我這竹林裏的童子都被我寵壞了,不怎麽熟悉人間禮數,還請比丘不要見怪。”


    淨涪佛色笑著搖頭,“童子天性純摯,又並無失禮之處,竹主謙虛了。”


    他們兩人,一人站在稍高一點的竹樓門邊上,一人站在竹樓外的平地上,這種位置上的高低,甚至連同他們本身修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都不能在他們中間分出個高下,而更像是站在兩個平等位置上的人在對話閑聊。


    竹主笑笑,向著淨涪佛身合掌點了點頭,請道:“比丘請入屋內細談。”


    淨涪佛身迴了一禮,抬腳走上階梯,上到竹屋裏頭。


    竹主看著他上來,又引著他進了正屋。


    兩人各自落座之後,竹主還親自端了茶水過來,給淨涪佛身上了茶。


    茶是好茶。


    萬萬年的異竹身上自然脫落下來的竹葉為茶葉,玉竹露為水泡製而成,還是竹主親自動手烹煮,如何不是好茶?


    既是好茶,在茶水奉上之後,不先品茶而隻談俗事,就太浪費了這一壺茶了。


    淨涪佛身沒多話,捧了茶盞在手,細細地品過茶水之後,又垂眸迴味過,才願意睜開眼睛來看向竹主,讚道,“好茶。”


    淡淡的竹葉清香還在舌尖上散開,心中那一層清淨意境也在彌漫,著實讓人心頭平靜舒寧,不舍脫出那種飄然境界。


    竹主看著淨涪佛身,心中也讚了一下。


    他烹煮的這壺茶水,不單茶葉、清水樣樣考究,就連他自己烹煮的過程中,也著意調整沉澱了心境,煮出來的這一壺茶水,自然不隻是一壺茶水那麽尋常。那裏頭,還夾帶了些他自己的感悟。


    而這些感悟,這位比丘品出來了,也吸納了他自己需要的那部分,卻又輕易地從他的感悟中掙脫,不被他的感悟所影響,委實不得了。


    不過也難怪,不說這位的今生,單隻說這位的前世,也不是一個可以小覷的人物。


    竹主將心思收迴,對淨涪佛身笑笑,很是慷慨地開口道:“比丘若是不嫌棄,不妨帶些迴去?”


    淨涪佛身一笑,問道:“這茶如此難得,竹主可舍得?”


    竹主擺擺手,“旁人我是舍不得的,可比丘是比丘,這茶葉落到比丘手裏,怎麽也不可能給我糟蹋了。既然如此,又有什麽舍不得的?”


    淨涪佛身笑答道,“既然如此,那小僧就收下了。”


    說得這話之後,他便又很自然地跟竹主推薦道,“我手裏也有些好茶,也是我親手炮製的。不過隻是些菩提子,竹主若是不嫌棄,也留一些嚐嚐味?”


    竹主知道這位的性情,也笑著點點頭。


    兩人換過茶葉,才又坐在一起說話。


    這一迴先開口的,還是竹主。


    “前些時候我還聽竹海外頭的修士說,比丘當下在妙定寺那邊廂。怎麽忽然的,就到我這裏來了?可是有什麽事情?”


    既然竹主問起,淨涪佛身也就直接地道明了他自己的來意。


    竹主倒也是真不覺得奇怪:“原來是皇甫成的事兒......”


    淨涪佛身點頭,麵上不顯急迫,還是他一貫的平靜和淡定。


    他問道:“竹主可有辦法?”


    竹主沉吟了一下。


    淨涪佛身見他這副模樣,便知道他這一趟不會無功而返了。


    “想要將皇甫成的意識保護起來,隔絕旁人與他的聯係,困難是困難了一點,但要能付出足夠的代價,也不是不可以做到。”


    淨涪佛身靜靜聽著,沒有插話,等待著竹主的後續。


    “我也不是不舍得付出那個代價,但是”竹主語氣一個轉折,道,“這代價並不是我想交出去,就能交出去的。”


    淨涪佛身明白他的意思,便接話問道,“是有什麽要求嗎?”


    竹主沒直接答話,而是先抬頭看了天穹一眼,抬手一拍他自己的腦門。


    他頭頂衝出一片碧青色的雲光。


    雲光快速散開,攏住了這一整座竹樓,將這一片空間隔絕開去。


    高坐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皺了皺眉頭,他原本就在膝上不斷輕拍的手掌頓了一頓,終於抬了起來,向著景浩界中竹主和淨涪佛身所在的那一片地界指了指。


    一道黑霧從景浩界天道所在的冥冥之處散出,似慢實快地向著無邊竹海的位置飄了過去。


    然而,還沒等這一道常人輕易難以察覺的黑霧抵達無邊竹海所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上,一道劍光猛然劈落。


    如同驚雷一樣正正劈中那一道黑霧,黑霧沒能掙紮,瞬間湮滅殆盡,連一絲的痕跡都沒能保留下來。


    天魔童子眯著眼睛看了看景浩界天地胎膜上端坐的那位天劍宗祖師。


    天劍宗祖師也抬起了眼睛,漠然地迎著天魔童子的目光望了上去。


    兩人目光一個碰撞,虛空之中頓時被掀起一大片浪潮。


    洶湧的混沌氣流直直地撲向天劍宗祖師。


    天劍宗祖師眸光不動,他身側插立的寶劍卻嗡然升起一片清朗劍吟。


    劍吟聲中,一道耀眼磅礴的劍光悍然迎上了那一片混沌氣流。


    四散的氣浪衝擊著天劍宗祖師腳下的劍陣,大半被劍陣吞噬撲滅,剩餘部分則撞擊在景浩界的天地胎膜上。


    幸而景浩界天地胎膜雖然威能大減,但也是天然成形的天地胎膜,能夠抗衡這一番餘波。


    更別說在天劍宗祖師之後,極樂淨土裏的諸位羅漢、金剛也都已經調轉了目光注視著景浩界的方向,隨時準備出手護持。


    確實,他們打不過天魔童子,可天魔童子自己也不是無所顧忌的。


    天魔童子轉眼,望向了西天佛國之中。


    西天佛國的極樂淨土裏,入眼便是一片堂皇璀璨的七十二色佛光。


    天魔童子運了運氣,停下了手上動作,卻冷笑一聲,聲音落在極樂淨土世界裏的諸多羅漢、金剛耳邊心底,在他們胸中掀起一片激蕩的心潮。


    而在那片激蕩的心潮中,又有許多詰問迴響。


    倘若這些羅漢、金剛的心智稍有動搖,怕就會直接動搖他們的心境和修為。


    恐怖如斯。


    好幾位金剛、羅漢都立時閉上眼睛,在蓮台上結跏趺坐,口中不斷念誦佛號,以持正穩定心境。


    天魔童子目光一一看過這些羅漢,冷笑著道:“怎麽,你們這些羅漢、金剛,是想要跟我動手了?”


    “你們這些縮頭烏龜,終於也有這個膽子了?”


    慧真羅漢、清慈羅漢、可壽金剛等等一眾還能把持自身心境的羅漢、金剛凝神穩住心湖,根本不搭話。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哪怕以往他們躲著避著這位童子都不打緊,這個時候卻不能退,不能讓。


    但凡退了讓了,景浩界那邊的狀況就不用想了。


    便是攔不住,也得攔,起碼也得給那位竹主爭取到一點時間。


    天魔童子哼哼了兩聲,目光在他們這些羅漢、金剛乃至那位天劍宗祖師身上轉過,手指還又一次抬起,再次攜著沛然巨力點落向景浩界。


    然而,天劍宗祖師、極樂淨土佛國裏的一眾羅漢金剛聯袂出手,還是將他的這一擊給攔了下來。


    天魔童子這迴不看他們了,再次哼得兩聲,伸手從他自己的袖袋裏摸出一柄沉黑的小旗子來。


    天劍宗祖師、一眾羅漢金剛俱各心頭一緊,都不由得掏出了他們壓箱底的東西。


    “錚”的一聲長鳴,天劍宗祖師身後的寶劍拖著劍鞘落到了天劍宗祖師掌中。


    佛國裏的諸位羅漢、金剛手中也握住了自己的法器。


    天魔童子麵色漠然地提起了手上的小旗子。


    那麵小旗子在天魔童子伸出手去的那一刻,便感應也似地從巴掌大小化作尋常旗幡模樣。


    天魔童子握住了旗柄......


    也就是在這個千鈞一發的當口上,靈山勝景裏忽然傳出了一聲佛唱聲。


    “南無釋迦牟尼佛。”


    隻是一聲佛唱聲響起,便震得天魔童子胸中氣血激蕩,腦袋昏昏。


    天魔童子半天沒能緩過來。


    天劍宗祖師握緊了劍柄的手鬆了鬆,便連極樂淨土裏的諸位羅漢、金剛也都一一吐出一口悶氣。


    諸位羅漢、金剛也不再顧忌天魔童子,直接便將手上的法器放下。之後,他們又俱各下了蓮座,向著靈山勝景的方向合掌躬身拜了一拜,口中稱道:“弟子等多謝尊者援手。”


    是的,幾乎這一場混戰中的所有人都清楚,真正出手阻攔這一場即將爆發的混戰的人,是一位尊者。


    靈山勝景的阿難陀尊者。


    便連景浩界天地胎膜上的天劍宗祖師也都將寶劍重新插迴原處,站起身合掌向著靈山勝景的方向拜了一拜,誠摯地稱謝道:“多謝尊者援手。”


    雖然天劍宗祖師也不是很明白,這位尊者怎麽忽然就插手這件事了,但結果就擺在麵前,也不容天劍宗祖師懷疑。


    不過景浩界的一眾人裏,跟靈山勝景有關聯的,約莫也就隻有那個小比丘了。


    天劍宗祖師明白的事情,一眾羅漢、金剛也都想得明白,便連半天才緩過神來的天魔童子,也在頭痛欲裂中想明白了關竅。


    他埋著頭,血絲、黑氣翻滾的眼睛遮掩在垂落的發絲裏,沒叫任何一個人看見。


    阿難陀尊者。


    阿難......


    西天靈山勝景的阿難陀尊者點了點頭,又再看得天魔童子一眼,才調轉開目光去。


    景浩界世界裏的竹主和淨涪佛身並不知曉世界之外的這一場爭鬥。


    不知道這場爭鬥的開始,也不知道這場爭鬥的結束,但他們猜到外頭一定不平靜,所以他們都默契地刪去了那些不必要的閑話和動作,直入正題。


    而直入正題最簡單的方法......


    竹主直接從身上摸出一片碧綠色的竹葉遞了過去。


    淨涪佛身雙手接過竹葉,往竹葉裏探出心念,查看竹葉裏麵竹主封存的信息。


    他飛快看過之後,那一片碧綠碧綠的竹葉就化作一片枯黃的葉子,最後散成了粉塵,飄落到地麵上。


    淨涪佛身抬起眼睛看竹主,臉色也有些凝重,“你說的是真的?”


    竹主點頭,臉色極其端正,他反問:“這種大事,如何敢虛言?”


    淨涪佛身看他,“若要真正確定下來,左天行也需要表態。”


    左天行對於景浩界世界、天道來說,影響力都非同尋常。不單是淨涪佛身,便連竹主,乃至是這世界上別的什麽人,統都比不得他。


    因為他是景浩界世界與天道選定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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