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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即便是這樣......


    皇甫成心頭湧上一陣苦澀。


    他也不得不接受。


    因為這約莫就是他最後能得到的一條救命稻草了。


    遠隔雲端的小說裏, 景浩界裏有道、佛、魔三道並立, 但真正登臨絕巔、將自己所能得到的助益完全聯合起來擰成一根繩為他所用的,也就隻有兩大巨頭。


    主角左天行、boss皇甫成。


    他想要從當前的困局乃至日後真正的死局中脫身,最好也是僅有的出路, 就是求助於這兩位。


    尤其是當這兩位還都是從一世修行之後重生歸來的時候。


    如果說這個年紀的主角和boss還不過是兩顆光華內蘊的原石的話,那麽重生歸來的他們就已經是被歲月和經曆磨礪出來的絕世鑽石, 其光華之璀璨,其質石之恆久, 不是旁人能夠媲美的。


    哪怕是皇甫成自己。


    這是鐵打的事實, 哪怕是皇甫成自己,也得認。


    那自心頭湧出的苦澀蔓延,漸漸升至喉間, 讓皇甫成喉嚨止不住的幹澀發啞。


    所以, 到了最後,他也還是要抱大腿。


    皇甫成拉了拉僵硬的嘴角, 目光從對麵那個迎風而立的年輕比丘身上轉開, 瞥向某一個他相當熟悉的方位。但他僅僅隻是看了一眼,就又快速挪了開去。


    現在的情況比起當年又不同。


    當年,他還有選擇。但當他從天劍宗叛逃出來之後,他也就隻剩下一個選擇了。


    真諷刺啊,他僅剩的一個選擇, 竟然會是一個與他有著大仇的人。


    雖然不太明顯,但淨涪本尊確實時時分出了一點注意力落在皇甫成身上,將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微動作全數收入眼底。


    所以當淨涪本尊發現皇甫成偷偷往天劍宗方向遞出目光之後, 淨涪本尊便知道皇甫成的選擇了。


    果不出他意料,皇甫成雖然沒有直接點頭,卻也間接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向。


    “我......”皇甫成是有些躊躇的,畢竟他也知道,自己真有點過分了,但他更明白,如果真有人能夠給他一個明白的話,也就隻有眼前的這個人了。


    所以,他到底將話說出口了。


    “我能知道......這中間發生的事情嗎?”


    淨涪本尊看著他,目光意味不明。


    “我想......”皇甫成又舔了舔唇,“死得明白一點。”


    淨涪本尊抬手,還送了一道信息出去。


    ‘我也並不知道全部的真相。’


    皇甫成看到這道信息,忍不住驚訝地抬眼看了看對麵的淨涪。


    淨涪本尊還站在原地,姿態仍然是隨意的自在,顯然,他並不覺得他不能摸透全部的事實有什麽不妥。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看著下方即將或者是已經達成共識了的兩人,眯了眯眼睛,終於輕輕地動了動手指。


    皇甫成識海深處的那一團黝黑魔氣被催動,微微一顫後,道道細絲一樣的黑氣悄然散開,深深地探入皇甫成識海的各處。


    “唔......”


    淬不及防之下,皇甫成悶吭一聲,雙手抬起,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狠狠地往外拉扯,要緩解那種自識海最深處迸發的刺痛感,他的身體都不自覺地佝僂著顫抖起來。


    這約莫就是那位天魔童子對他的警告,或者說是懲罰。


    淨涪本尊站在一旁靜靜地打量著,推算著皇甫成此刻所遭受的這一切大概都會是什麽樣的手段,又都是通過什麽施加到他身上來的,強度又會是多大,整個過程大概會持續多久。


    他很鎮定,也很穩,全然不在乎麵前皇甫成的安危。


    天魔童子也並不真指望這個動作能擾亂得了淨涪。


    他們都知道,天魔童子或許會折磨皇甫成,或許會懲罰他,甚至可能會廢了他,但絕對不會殺他。


    因為天魔童子還需要皇甫成這麽一個媒介來持續侵蝕窺探景浩界天道。


    在真正達成他所願之前,也就是說,在天魔童子得到他所想要的東西之前,皇甫成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生命危險。


    劇痛之中,皇甫成勉強睜開眼睛,看著對麵的青年比丘。


    他太痛了,以致於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看不太清楚。可即便如此,他也還是能清晰地察覺得到對麵那位青年比丘臉上的平靜和漠然。


    皇甫成再一次拉扯唇角,卻重新垂落眼瞼,遮去眼前所有的一切。


    疼痛充滿了他的整個世界,也剝奪了他所有的感知。


    但在皇甫成充斥著痛苦和折磨的世界裏,卻也有一粒怨毒憎恨的種子正在不斷地積蓄力量,等待著真正萌芽的時候到來。


    而在它冒出芽苗之前,誰也不會知道,它會衝向哪一個方向。


    連皇甫成本人也不會知道。


    而這個時候的皇甫成,還在死死地咬著唇,將所有的嗚咽和哀嚎艱難地壓在喉頭裏,等待著終結的那一刻的到來。


    到得皇甫成抽搐著昏了過去後,淨涪本尊看了一眼時間,半個時辰。


    隻是第一次的警告,就耗去了半個時辰。


    淨涪本尊淡淡想道,天魔童子也真是夠能下狠手。


    ‘他真就不怕......’淨涪本尊還看得一眼那邊廂身體還在不自覺地抽搐著但愣就是連半聲呻吟都沒漏出來的皇甫成,‘陰溝了翻船?’


    真說起來,這麽半個時辰看過來,淨涪本尊倒是真正下定了將皇甫成拉攏過來的決心。


    這麽能隱忍,又是同一個人,若給他機會,未嚐不可能成為刺向那位天魔童子的一把利刃。


    到底,真正了解一個人的,除了敵人之外,還要是他自己。


    也唯有他自己,才能真正地將尖刃刺到最讓一個人痛的地方。


    因為下定了決心,淨涪本尊也就真正耐心地在一邊坐著等了。


    但他也就隻是坐在原地等著,並沒有讓韶旬給予皇甫成某些幫助,全然沒有別的動作。


    淨涪佛身雖和本尊隔得有點遠,但並不代表他就不知道淨涪本尊那邊的情況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提醒淨涪本尊道:‘你若真要用他,好歹也施恩下吧。’


    淨涪本尊還是沒有動作,卻迴佛身道:‘讓他痛的不正是天魔童子麽?’


    淨涪佛身能聽得出本尊的潛台詞。


    既然是天魔童子讓他痛的,那就不如讓他真切地完全地體會過這份疼痛。他痛得狠了,自然就會更痛恨那個下手的人了。


    淨涪佛身微微搖頭,低歎一聲,問道:‘你就不怕他恨上旁觀的你?’


    淨涪本尊聽得,竟然微微扯了扯唇角,但饒是淨涪佛身,也沒從他的話音裏聽出半點笑意來,‘他不敢。’


    皇甫成自己也知道,他現在隻有淨涪一個求助選擇。他若不想斷去這條線,他就絕對不敢對淨涪生出什麽不好的心思來,因為他自己也沒自信會瞞得過淨涪。


    為了他自己,他連這樣的苗頭都不會有。


    淨涪佛身沉默一下,還是提醒道:‘他也並不是真就不可以完全舍棄自己,來成全那位。’


    畢竟是同一個人,淨涪和左天行他們不知道天魔童子真正的目的,皇甫成會不知道?


    既然他知道,那麽那位天魔童子所想要從景浩界中得到的,他也未必就不想得到。不過是礙於實力和形勢,所以他沒有機會而已。


    若皇甫成真正的斷去所有念想,徹底的絕望之後,誰知道他會選擇什麽樣的爆發?


    或許他會選擇自我犧牲也不定呢?


    淨涪本尊往此刻還在昏睡的皇甫成看了一眼,淡淡地道:‘若他被折騰到這種程度,還願意成為墊腳石的話,那我也不介意讓他真正地當一個墊腳石。’


    淨涪佛身沉默了半響,再無別的言語。


    淨涪本尊收迴心神,邊等皇甫成清醒,邊在識海中體悟自身修為。


    皇甫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日的清晨。刺眼的陽光已經不是第一次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了,卻是第一次將他從昏沉的夢境中喚醒。


    皇甫成下意識地抬手去遮擋落在眼瞼上的陽光,卻在下一刻被抽痛抽痛的身體刺激了精神。


    也是到得這個時候,皇甫成才記起前事。


    他什麽都來不及想,先就轉了頭去看淨涪原本待在的位置。見到那個位置上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麵龐,皇甫成忍不住鬆了口氣,眼睛卻始終沒有挪開,還在直直地盯著他。


    “你......”他的聲音嘶啞得不能聽,喉嚨更是一扯就幹痛,但他還是一字一句地道,“請,請你,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淨涪本尊看著他的眼,到底抬起手來,將早就整理好的那些信息送了過去。


    皇甫成舔了舔唇,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定過神後,才去看那些被淨涪送過來的信息。


    從淨涪前世的突然被襲到後來轉世時死纏著識海的天魔魔氣,再到當年妙音寺內淨涪在皇甫成身上動的手腳,乃至到前不久左天行祭天所見......


    所有的一切,包括淨涪做過的和對他下過的黑手,沒有任何遮掩,全都被淨涪本尊自己告訴了皇甫成。


    淨涪本尊很坦蕩。


    他做過的事,他都認。而他既然認了,也就不怕告訴皇甫成。


    尤其是在當前,皇甫成已經表明了態度會站到他這一邊的這個時候。


    皇甫成抿著唇,一一看過那些信息。


    看完之後,皇甫成閉著眼睛躺在了地上。


    他一身髒汙不堪,他不在乎;地麵冷硬且多有蟲蟻,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淨涪傳遞過來的信息中所提及的另一個‘他’所做過的事情。


    簡直顛覆了他的三觀。


    奪舍、覆滅世界、重塑世界、侵蝕窺探天道......


    他很不想相信這些事情都會是‘他’幹的,但皇甫成又明白,這一切,會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情。


    尤其是在經曆過前不久那來自身體最深處的折磨之後,皇甫成就更不懷疑了。


    皇甫成躺了很久很久,淨涪本尊也放任他躺著,沒有任何催促。而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什麽心態,還一直注視著這一方世界,看著這一方世界裏一躺一站的這兩人。


    到了最後,還是皇甫成先有了動靜。


    他睜開了眼睛,但他沒有去看世界,沒去看對麵站著的那個年輕比丘,而是看著被放到眼前的他自己的手。


    他的手是髒的,染著斑斑的泥跡和汙跡,不舒服,也很不幹淨。


    但皇甫成看的,並不隻是這雙手上的泥跡和汙跡,而是這一雙手上染著的洗不去的血。


    他這雙手,是沾過血的。


    不單單是沈妙晴的,還有不少的人的。


    那些人的性命,都是皇甫成親手取走的。


    他記得他們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刻扭曲的麵龐,每一張。


    直到現在,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皇甫成眼前還會晃過他們的臉。


    一張張,青白扭曲的人臉。


    皇甫成知道這個世界上弱肉強食,知道他不殺人別人就會殺他,知道他沒有選擇......


    他知道很多,也拿這些來說服自己,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不為之愧疚。


    他前世,不,他記憶裏的穿越前的世界,殺人,是不允許的。


    受著這樣教導長大的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人命債,是最大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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