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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令清佰大和尚無奈的是, 即便這些弟子沒誰膽敢湊到他們近前來, 更沒有誰開口說些什麽,就隻是一路默默地跟著,可他們偶爾掃一個視線過去, 也能看出他們滿臉的不舍、不解和哀怨。


    不理解怎麽淨涪這會兒就要離開了, 他們甚至就沒有聽說過什麽風聲, 不舍得淨涪離開, 也在埋怨他們沒抓住機會,連句話都沒和淨涪說過。


    看他們那模樣, 倘若可以的話,他們是真的要迴頭也收拾東西跟在淨涪身後一起走了。


    不過隻要他們沒付諸行動, 清佰大和尚就懶得理會他們。更何況,這會兒的清佰大和尚也顧不得他們。


    “比丘保重。”他看著淨涪,表情嚴肅, 語氣更是鄭重,“日後但有差遣, 隻管來信, 靜安寺絕無二話。”


    淨涪臉色一整, 雙手合十, 身體前傾,也很鄭重地應了。


    清佰大和尚或者說靜安寺的誠意他看得清楚,所以不論日後如何,僅是當前,淨涪也必須對這份誠意迴以尊重。


    站在淨涪身後的白淩看著這兩位之間的來迴, 不知怎麽的,腦海裏忽然就想起他離開妙音寺分寺前往天靜寺找淨涪的時候,知客僧了之曾叮囑過他的話。


    “人心微妙,可欺亦不可欺......這裏頭的分寸,你自己好生琢磨琢磨......”


    隨著這句話出現的,還有他那張帶著當時他沒有察覺的擔憂的臉。


    “我希望你的處事手段可以變得更圓融妥帖,又怕你一步偏差倒成了圓滑......唉,日後,你還是跟淨涪比丘多學著些吧。”


    白淩正愣神間,站直了身體的淨涪卻迴身往靜安寺裏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得靜安寺山門附近或隱蔽或裝作忙碌其他事或正往山門處趕來的所有比丘、沙彌全都僵住了身體。便連清佰大和尚和他身邊的其他幾個大和尚也都隻能一臉尷尬地幹笑。


    淨涪卻隻是揚唇笑了笑,又往寺裏的方向邁出一步,然後合十彎身,竟向著靜安寺的那些比丘、沙彌們拜了一禮。


    他感謝他們前來送行,也多謝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關照。


    此時正是清晨,灑了淨涪一身的明燦陽光倒映入所有看著他的比丘、沙彌眼中,刺得他們眼睛生疼。


    有幾個心思敏感的小沙彌一時按捺不住,竟就紅了眼眶。


    可不論他們的心情如何,但凡迴過神來,這些沙彌、比丘也不多話,無聲但認真地合手彎身,向著淨涪的方向深深一拜。


    哪怕這些沙彌、比丘們動作參差不齊,沒那種整齊劃一帶來的震撼,但他們行動間表露出來的那種認真和祝願,卻連五色鹿都不由得正了臉色。


    但該走的時候,淨涪不會為誰留下。而靜安寺的所有沙彌、比丘也自知這裏不是淨涪比丘的終點,所以哪怕再不舍,他們也還是睜大了眼睛,望著那位披著陽光的比丘在山風的簇擁下走向石階,慢慢遠去。


    在淨涪轉過最後的一個拐角,徹底消失在靜安寺那一寺的沙彌、比丘視野裏的時候,實在忍不住的白淩輕輕吐出一口氣,覺得自己這是從刀山劍海中活了下來。


    淨涪沒理會他,五色鹿卻側頭,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經過了剛才那麽一遭,五色鹿的這個小眼神那就是毛毛雨,完全不夠看。到底五色鹿僅僅隻是一隻鹿,不是人,不是那些沙彌、比丘恨不得以身代之的對象,就無從體會那些人的目光到底有多恐怖。


    幾乎是淨涪師父每往前踏出一步,他身上的眼刀眼劍的就多一層,到底最後,那些刀刀劍劍的,險些就沒將他這一身皮·肉都給剮下來論斤賣了。


    他們每一個都羨慕著他淨涪比丘追隨者的身份,恨不得自己也能像他現在這樣日夜隨侍在淨涪比丘身側......


    白淩想著那些沙彌、比丘看著他的眼神,心念一轉,自己也樂了。


    也就是他們不知道他就要暫時離開淨涪師父身邊遊曆吧,倘若他們知道,怕該是還得更恨他。


    別人求而不得的位置,他占住了卻竟然不珍惜什麽的......


    白淩想象著他們扭曲的表情,隻覺早先受的那遭罪都已經還迴去,一時整個人都是鬆快的。


    但跟著淨涪走過小鎮,來到小鎮外的分叉路口,看著那兩條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白淩的心情也漸漸低落下來。倒是另一側的五色鹿,它的眼光總從他身上往那兩條岔路掃,一副“快走,快走,你快走”的小模樣。


    白淩覷了五色鹿一眼,五色鹿原是要迴擊的,但對上白淩的眼睛,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昨晚燭火下這人的殷殷囑托,頓了一頓後,竟撇開了視線。


    白淩見五色鹿退讓,心裏略有些欣慰。


    顯然,他昨晚上的話這隻鹿是聽進去了。這樣他倒是能夠放心些。


    已經走到路口處的淨涪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望著白淩。


    白淩連忙收斂心神,毫不在乎腳下塵土飛揚的路麵,直接跪下去,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紮紮實實給淨涪行了一個大禮。


    淨涪垂眸看著白淩,結結實實地受了這一禮,直等到白淩跪直了身體,他才彎身探出手去,在白淩光溜溜的腦門上輕撫了一下。


    一道金色佛光自淨涪掌心吐出,輕悄地沒入白淩的天靈處消失不見。


    白淩隻覺淨涪手掌撫過的地方有一層暖意升起,但再想要找到些什麽,卻是不能了的。


    白淩知道這不可能是淨涪對他起了疑心,要給他設下禁製什麽的。


    犯不著。


    這隻可能是淨涪給他的護持。


    說到底,白淩現下還隻是個十來歲的小少年,修為也僅僅隻是築基期,獨身一人在外頭行走,危險性太大了。更何況,他在天魔宗那邊還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家族做仇人......


    早先白淩身上有淨涪給他的傀儡人偶為他承受魔氣侵蝕,隱蔽行蹤,再加上白淩自己也一直隱姓埋名,還算是能夠安生,但現在白淩要獨身出外遊曆,不說那些人會不會發現他,單隻說白淩自己,就不一定還願意繼續遮掩躲藏。


    白淩咽下喉間的酸澀,什麽也沒說,又在地上結結實實地叩了一個頭。


    這世上,除了淨涪師父和了之師父,就再沒有人能夠為他思慮至此了。


    淨涪收迴手,往後退出一步站定,看著白淩自己從地上站起後,淨涪沒多說什麽,轉身走上他身前的那條路。


    五色幼鹿連忙跟上。


    白淩就背著褡褳,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一人一鹿步步遠去。


    許是站得久了,他眼角的紅暈也都消散了,連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就在白淩想要去往另一條路的時候,他忽然看見前麵一步一晃悠悠哉哉跟隨在淨涪身側的五色鹿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白淩愣了一下,還沒想明白,就見那隻一貫看他不順眼的鹿竟然衝著他晃了晃腦袋。


    隻這一輕晃,便有一道五色的華光從它那俊奇秀逸的鹿角上脫落,在他手腕處旋轉過一圈後,化作一枚通透碧玉落入他掌心。


    白淩下意識地一握手,就有一道信息傳來,為他解說這一枚碧玉的用處和限製。


    隱遁。


    這枚碧玉可使他隱入虛空,也可令他在虛空中遁行,一切自隨他心意,合體境以下的修士輕易無法察覺到他的動靜。


    這是一枚保命的寶貝。


    但可惜,隻能用一次,效果持續一炷香時間。


    換言之,這就是五色鹿那家夥送給他的保命的東西。


    但也足夠了。


    白淩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翻手將碧玉貼身收起了,才自轉身,輕快地走上他自己的那條路。


    這條路不算空曠,但因為慣常裏人來人往,開得也算是寬敞,但因為他們出來的這個時候不早不晚的,路上都沒什麽人影,所以走這條路的,就隻有白淩自己,就像走上另一條路的也隻有淨涪和五色鹿一樣。


    可這兩條大小、路況幾無區別隻有方向不同的路在這一刻,仿佛因為行走在上方的這兩個人而出現了天大的差異。


    白淩一人,偏氣勢洶洶直似獨迎千軍萬馬的猛將,要將平路換戰場。而與他越行越遠的淨涪卻是姿態悠然安閑,和踏青遊山也無甚區別了。


    白淩那邊暫且不提,淨涪與五色鹿這邊,最高興得意的就是五色幼鹿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五色幼鹿自己想到了什麽,這一次跟在淨涪身邊的它可沒像以往那樣前後左右的撒丫子四處亂竄,而是沉著性子,合著淨涪的步伐不緊不慢地往前行進。


    午間休歇的時候,淨涪給它倒了一瓷缽的靈水放到它身前。


    五色幼鹿歡喜地拖長聲音“呦呦”叫了兩聲,才埋頭喝水。


    淨涪原也正在就著瓷缽喝水,聽得五色幼鹿叫聲,往它那邊看了一眼。


    五色幼鹿幾乎是立時就抬起頭來迎上淨涪的目光,眼帶疑問。


    淨涪沒什麽表示,隻是抬起手在五色幼鹿的腦袋上揉了揉,又自低頭專心喝水。


    五色幼鹿不是太能明白淨涪的意思,但它也沒為這事糾結,高興地晃了晃腦袋,才繼續喝水。


    喝完水後,這一人一鹿也沒急著趕路,而是在他們整理出來的那處空地上暫時安置下來。


    五色幼鹿到底是鹿,再是有智慧,也比不上人。最起碼,在這個時候它就比不得白淩。


    所以當淨涪從隨身的褡褳裏取出案桌、硯台等等之類的物什的時候,幫不了什麽忙的五色幼鹿隻能在一旁幹看著。


    一開始的時候,五色幼鹿還有些急,在離著淨涪一小段距離的地方來迴轉悠。畢竟,淨涪來迴布置的,隨時需要轉身,它還得給淨涪騰出位置來,以免不小心妨礙到他了。


    淨涪察覺,抽空看了它一眼。


    五色幼鹿滿心的焦躁、煩悶就都被這一眼安撫了,它長鳴一聲,乖乖趴在一旁,安靜看著淨涪動作。


    彼時日光正烈,樹蔭正涼,安閑自在得讓鹿也眷戀流連,恨不能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歲月靜好。


    作者有話要說:  嗯,謝謝nn親的地雷,謝謝支持哈。


    nn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10-07 08: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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