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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首高坐的世尊又往淨涪這邊看了一眼, 眼帶笑意又輕點了點頭。


    可這會兒沉浸在經義領悟裏的淨涪卻已經沒有再注意了。


    世尊也不在意, 他仍自專注著與下方的眾人講說經義。


    慢慢地,這一場說經又到了尾聲。


    淨涪於神魂冥冥中很自然地聽到了最後一節經文。


    “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隻世界七寶, 持用布施, ......”


    隨著經文的講述完畢, 世尊的聲音從一開始的震聾發聵到最後的截然而止, 仿佛突兀,也好像水到渠成, 也似乎餘音繞梁,一時讓人難以辨別分明。


    便連淨涪都是忍不住晃神許久。


    待到淨涪迴過神來後, 他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拿著那一片原本空白的貝葉刻印著一行行鎏金文字。


    “善現啟請分第二。”


    淨涪定睛仔細看了看貝葉上的經文,將它與他手上其他的那些貝葉歸攏放置在一處,便直接抽身離開了這一排排的書架, 再也沒有看整齊擺放在書架上保存完好的佛經、佛典。


    早前他看過的那一部《佛說阿彌陀經》成功地打消了他對這靜檀寺藏經閣裏藏經的興趣。


    這裏的經書、手書保存完好,仔細翻閱過後, 理應能夠得到不少收獲。


    最起碼也能拓寬眼界, 增加見識。


    可是淨涪卻毫無觸動。


    他從書架裏轉出, 一路腳步不停, 轉眼就又迴到了那後頭坐著一具比丘遺蛻的櫃台前。


    淨涪立身向著那比丘的遺蛻合十一拜,伸手取迴了他自己的身份銘牌。


    孰料,他才剛將那塊身份銘牌收迴,那原本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的櫃台上陡然升起一片佛光。


    淨涪撩起眼皮看了那片佛光一眼,便聽得有一個聲音從那佛光中傳了出來。


    “貧僧法號悟光, 今圓寂歸去,留此遺蛻。後輩得見,若能代為安置,焚燒留骨於後山塔林,貧僧感激不盡。南無阿彌陀佛。”


    這聲音清朗平穩,情緒更是安定平和,渾不似自知死期即將遁入輪迴的人該有的模樣,倒令淨涪多看了一眼。


    聽其音,觀其神,見其人。


    單隻是聽他的聲音,注意他的精、神、氣,淨涪也有那個能耐大致確定他的性情和品格。


    這悟光確實是一個合格的修士。


    淨涪既然遇上了,順手將他的遺蛻安置了也不是不可以。


    他並未多做猶豫,合十彎身又是一拜。


    那遺蛻仿佛知道淨涪應下了他的請求,麵上竟然多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


    淨涪抬眼再看了這遺蛻一番,確定這遺蛻有所了悟,便挺直了背梁,雙手虛虛抬起往前一探。


    “唿。”


    平地卷起一層小小的旋風。


    這旋風隻在那比丘遺蛻周圍打轉,並沒有蔓延到藏經閣的其他地方,便連那比丘遺蛻身後隔條上擺放著的佛經也都是紋風不動,卻實打實地將那比丘遺蛻自他坐著的座椅上托起,繞過櫃台,浮在了淨涪身側。


    淨涪再不迴頭,帶了那比丘遺蛻就邁步出了這藏經閣。


    他從藏經閣裏出來,隻是略一思量,便將那比丘遺蛻待到了大雄寶殿前方的空地上。


    淨涪在空地上站定,側頭看了他身側的那具比丘遺蛻一眼,抬手往山林的方向一招。


    未過多久,一陣“簌簌”的聲響自不遠處的山林裏傳來,並快速地往他所在的這個位置靠近。


    很快,便有一根根幹枯脫水的樹枝被旋風虛托拖拽著落到了淨涪的身前。


    不需淨涪再有別的動作,那一片旋風又是當空一個唿嘯,幾個眨眼之後,那半空中漂浮著的樹枝們就在淨涪麵前的空地上堆出了一個漂亮規整的柴塔。


    這柴堆看似貼地建起,但事實上,它與地麵之間卻是間隔著一層輕薄如絲的微風隔層。


    那是淨涪特意排布出來承接灰燼的。


    待到柴塔堆徹完成,淨涪又往側旁看了一眼,那原本漂浮在他身側的比丘遺蛻就落在了那柴塔上方。


    當比丘的遺蛻落在柴塔的那一刻,一縷剔透的琉璃火從虛空中落下。又見那旋風一轉,這琉璃火迎風便漲,很快就將整個柴塔包裹裏去。火舌吞吐間,便連空氣都一時扭曲起來。


    幾個唿吸過後,那一堆高高的柴塔連同著那不朽不腐的比丘遺蛻便化作了一片灰燼。


    灰黑的灰燼裏,又有幾塊泛著佛光的佛骨燁燁生輝。


    顯見,這位悟光比丘哪怕不成果位,不入淨土,繼續在紅塵中沉淪,那也是一位頗有所得的佛修。


    不然他的遺蛻裏也不可能化出這幾塊佛骨不是?


    淨涪目光淡淡掃過那幾塊透出淡而堅、凝而實佛意的佛骨,除了一點歎息之外,再沒有別的感覺。


    到得以後,一朝機緣來臨,這位悟光即便已經轉世,也還是能有延續佛緣,再入佛門的一日。


    至於這遺蛻之後的佛骨,淨涪隻是看了一眼,便從他的隨身褡褳裏摸出一個雕以佛陀飾以八寶的方丈圓盒。


    這盒子是當年淨涪出門遊曆的時候淨音給他準備的,足有一十二個,正是一套,為的就是拿來應對現下這樣的情況。


    也不單單就是淨涪,佛門的弟子不論誰,出門遊曆的時候也都備有這樣的東西。並不為自己,卻是為了那些不知什麽時候又不知為著什麽而在寺外各處地方圓寂的佛門弟子們。


    給他們收攏屍骨用的。


    淨音給淨涪備了一套後,淨涪就直接塞在了隨身褡褳裏,一直懶得取出來。


    如今用在這裏也還算適宜,倒不用淨涪再去那靜檀寺的各處尋找,省了他的一點小功夫。


    淨涪打開盒蓋,抬手虛虛一招。


    那原本托著灰燼和佛骨的旋風便打著旋兒向淨涪飛來,將那些灰燼和佛骨送入了圓盒中。


    淨涪合上盒蓋,托著圓盒便尋了路,去往後山的塔林。


    說是塔林,但這靜檀寺的塔林卻是根本無法和天靜寺的那片塔林相比。


    天靜寺的那片塔林密密麻麻,安置周密嚴謹,塔林裏的舍利塔們也都有佛光閃耀,日夜照耀虛空。像天靜寺八代祖師那般的,他那座塔林裏的佛光更是奪目,幾如光柱鎮壓寰宇,便是最差的像是清字輩的大和尚們的塔林,也都有佛光長明。


    在舍利塔的佛光滌蕩之下,天靜寺那片塔林所在的地界簡直如同佛國勝景。哪像這靜檀寺的塔林,寥寥幾座低矮的舍利塔稀疏零落地搭建在山穀的各處。若沒有拿舍利塔裏寥寂如同長夜殘燭的佛光指引,沒有魔身和佛身確認,淨涪怕都沒能找到地頭。


    別的不說,那些舍利塔們長年失修,久無人跡,早在歲月的衝刷下破敗成了一堆堆長滿青苔山藤纏密的矮石堆了。


    淨涪團團掃視過這個不大的山穀一圈,麵色不變,尋到了一處似乎是早有人特意備妥的空白舍利塔。


    那舍利塔比起這塔林中的其他舍利塔來,算不得光鮮亮麗,隻能算是有個囫圇樣子,但它的麵前,卻是擺放著一塊刻牌。


    刻牌上寫的就是悟光的名號。


    淨涪在這一座舍利塔前停下腳步,看了兩眼後,他隨手將他手上捧著的那一個圓盒放到了旁邊的空地上,便又從他自己的隨身褡褳處取出那把柴刀和一應灑掃的物什。


    他挽起了衣袖後,提著柴刀先是砍去了舍利塔上纏繞的山藤幹支,又拿著掃帚掃去了那些殘枝枯根,最後才從葫蘆中倒出清水來打濕手上的布巾,將那些青苔和方才滴落的藤汁擦拭幹淨。


    如此上下忙活過一通之後,這一座舍利塔才勉強算是被淨涪打掃了個幹淨。


    淨涪站定在舍利塔前,仔細打量了兩眼,又將目光掃落過左右,見得舍利塔上有幾塊石頭跌落在了側旁的空地上,也不推諉,自去翻找出了那幾塊石頭,重新堆砌到了舍利塔上。


    待到這座舍利塔煥然一新,淨涪又取來清水洗過手,才放下了挽起的衣袖,連帶著稍稍整理了他的一身儀容。


    等他整理完畢後,淨涪便正了臉色,再彎下身去將那個盛著遺蛻灰燼和佛骨的圓盒捧起,細心地放進了那舍利塔中空出來的位置,之後又將那一個舍利塔旁邊放著的那一塊刻著悟光名號的刻牌放迴它原本該在的位置。


    這一切完成之後,淨涪還自他自己的隨身褡褳裏摸出幾株線香,用火燃起,插在了“悟光”的舍利塔前。


    隨後,淨涪才退後三步,合十向著那一座舍利塔拜了三拜。


    如此這番之後,淨涪這一趟便算是功成了。


    如果淨涪願意的話,他是迴到靜檀寺去。他也該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轉身往靜檀寺那邊走。


    但這會兒,淨涪卻沒有將他的那些物什收攏迴他的隨身褡褳,而是拿了它們,又往這塔林裏的其他舍利塔麵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各位親們晚安。


    另,謝謝兩位親們的地雷,謝謝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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