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的話?那個陳青運說過了什麽?


    淨羽沙彌的記憶不差,尤其是這幾日時間以來,就隻有這麽一件事被他反反複複地掛在心頭來迴琢磨。不過頃刻間,卷宗裏記錄著的陳青運所過的那些話都被他翻了出來。


    “那‘陳青運’求淨涪師弟救命......說是他的幼子因冒犯鄰裏被鄰裏拘下,生死不知,想要求得淨涪師弟的名帖用以交通兩家......”


    長老又是嗬嗬一笑,點點頭,與他說道:“名帖非等閑,如果那個‘陳青運’真的得到了淨涪師侄的名帖,日後再有別人拿著那一張名帖鬧出些事情來,淨涪師侄也少不了要被牽連。”


    這一點淨羽沙彌也是清楚得很,他隻是粗略地點了點頭,便又眼巴巴地望著長老。


    長老歎了一口氣,不接著往下說,反而轉了口風問淨羽沙彌:“你可知,那陳青運中的是哪家的手段?”


    淨羽沙彌不假思索地答道:“魔傀宗。”


    長老又問:“那你可還記得,魔傀宗當代的少宗主,現今在何處?”


    魔傀宗少宗主......


    “當然是在......”


    脫口而出的淨羽沙彌話猶未盡,卻已經迴過味來,他迎著長老的目光,恍然大悟地道,“在妙潭寺的封魔塔裏......”


    長老含笑點頭。


    淨羽沙彌目瞪口呆地道:“所以......那陳青運不過就是一個傀儡,真正操縱著陳青運站到淨涪師侄麵前的,是如今魔傀宗的那位宗主?”


    當時真正站在淨涪師弟跟前的那一個‘陳青運’不過是現任魔傀宗的那一位宗主,他所說的唯一一個能守廟灶的幼子其實是現如今被關在妙潭寺封魔塔裏的魔傀宗少宗主齊以安,而他所指的與他家向來不睦又重財的鄰裏就是妙潭寺,或者說根本就是他們佛門......更甚至,那個‘陳青運’所說的小兒胡鬧惹下禍事,根本指的就是當年齊以安在妙潭寺地界所犯下的罪孽......


    淨羽沙彌氣憤填膺,差一點就要從蒲團上蹦跳起來了:“他怎麽......他怎麽還有那個臉麵開口!”


    “因為齊以安,妙潭寺那一整個縣鎮凡俗百姓全部死絕,甚至到了現在,整整過去了十年,那地界都還沒有恢複元氣......”


    “他!他真的有臉麵開口!”


    “救命!?那齊宗主要淨涪師弟救齊以安,那當年那些無辜受累的百姓又該去找誰救命!?”


    長老就坐在旁邊,嗬嗬笑看著淨羽沙彌獨自憤懣。


    好半響後,淨羽沙彌才再度平複了心情,他看了看麵前的長老,忽然覺得羞慚,雙手合十,向著長老重重彎腰一禮,埋頭坐在自己的蒲團上。


    長老也不急,靜靜地坐在蒲團上等著。


    淨羽沙彌等了好一會兒,偷偷抬起頭想要看清楚情況,卻正對上長老含笑的目光。


    淨羽沙彌臉上又再一次泛上一絲薄紅,他等了等,終究忍不住,還是開口問道:“師伯,那魔傀宗宗主找上淨涪師弟,是想要幹什麽?”


    “唔......”長老拖長了聲音,淨羽沙彌以為能聽到長老的迴答,都已經豎起了耳朵要聽個仔細明白了,卻冷不丁聽得長老問他道,“你覺得呢?”


    淨羽沙彌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當下就梗在了那裏。


    長老看著淨羽沙彌狼狽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淨羽沙彌沒發現長老的異樣,他正忙活著理順自己的思路,過得片刻後,他才看向長老,帶著些許試探地答道:“是......是真的想要救人?”


    長老不置可否。


    淨羽沙彌埋頭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想法倒了出來。


    “淨涪師弟這會兒是要準備前往天靜寺領受比丘戒的,路線行程全都透明,瞞不過其他人,他找上門去,總比往常的任何時候更容易找著人......”


    淨羽沙彌想了想傳言中的那一位淨涪沙彌,越發覺得自己想得沒錯。


    淨涪師弟雖然聲名極隆,但每常暴露出來的行蹤不是待在妙音寺裏潛修,就是跟在寺中禪師長老身邊,輕易沒有個落單的時候。外人想要找到淨涪師弟也都不易,更別說要與淨涪師弟近距離接觸。


    長老臉上笑容不變。


    “他這次找到淨涪師弟,如果能夠得到淨涪師弟名帖自然是再好不過,但如果得不到......”


    淨羽沙彌皺了皺眉,想了一會,才又繼續道:“如果得不到,甚或是被淨涪師弟等人拆穿把戲,於他而言沒有什麽......”


    畢竟身為魔傀宗宗主的他上門求請,也沒有以大欺小對淨涪等一行四人下手。如果撇開他動用了人傀而沒有顯露真身,他對淨涪等一行人甚至稱得上禮數周到。這件事就算傳了出去,也不過就是一樁無甚關係的小事而已。


    “可對於淨涪師弟等人而言,就不是那麽迴事了。”


    在即將受戒的沙彌們前往天靜寺領受比丘戒的路上,突然出現了這麽一位魔道大能,還是魔傀宗當代的宗主,那這後麵的路程,真的還能平平順順的嗎?


    如果這一路順利還好,若魔傀宗的這位宗主在路中再鬧出些岔子來,這一切的不順或許就會落到淨涪師弟的頭上來了。


    就連淨羽這麽一個小沙彌也都清楚,淨涪沙彌雖然修為、心性、年歲都已經達到了領受比丘戒的條件,但他卻有一個不容忽視,極其有爭議的缺陷。


    淨涪沙彌他身有缺陷。


    淨涪沙彌口不能言,本不能受戒,後來是因為世尊應允,才得到了領受比丘戒的資格。


    在景浩界佛門弟子心目中,世尊至高、至貴、至尊、至偉。既然世尊已經應允,那他們也就再無異議。


    但應允了淨涪沙彌受戒,卻也需要考驗淨涪沙彌是否能夠受戒。


    而這考驗,就是這一條自妙音寺起通往天靜寺的道路。


    當然,接受考驗的並不僅僅隻有淨涪沙彌,還有淨懷、淨古和淨蘇,甚至是千千萬萬年來每一個從妙音寺走出去往天靜寺受戒的那些沙彌們。


    他們曾經所結下的諸般因緣都會化成業障,出現在他們的麵前,或阻礙他們的行進,或幫助他們前行。


    此間種種,無關善惡,隻為因緣。


    若他們能夠安然走完這一條道路,在授戒開始之前抵達天靜寺,那自然無事。可如果他們錯過了,那這一次的天靜寺授戒就與他們都沒有關係了。


    長老仔細聽著淨羽沙彌的分析,慢慢頜首。


    淨羽沙彌受到了鼓勵,也不停下,再接再勵道:“哪怕淨涪師弟他們能夠按時抵達天靜寺,如果因為這一路的不平順而生出不滿憤恨,恐怕還會影響到他們的受戒......”


    長老看了淨羽沙彌一眼。眼帶笑意。


    淨羽沙彌並未察覺,他仍在專心繼續:“淨涪師弟......據說淨涪師弟心境修為非同一般,那魔傀宗宗主未必能夠影響到他!但怕就怕,萬一......”


    萬一什麽呢?


    淨羽沙彌沒有繼續,可長老卻知道他隱去的那些話都是什麽。


    淨涪沙彌不會受他影響,但萬一這因緣牽扯到淨懷、淨古和淨蘇三人呢?人心有欲,善惡皆在一念,尤其是在這一條充滿考驗的道路上,誰又能保證,這三位師兄始終能夠如同淨涪沙彌一樣保持心境平和清明呢?


    一旦牽連到他人,淨涪沙彌還能如同現如今這樣安定平穩嗎?


    淨羽沙彌停頓得片刻,忽然又想起了一事,他猛地抬起頭,望著他身前目光清明的長老,急急地道:“師伯,明明按規矩,這一路不管幾位師兄弟途中如何,我們都不能插手的,但我們現在這樣......”


    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已經插手了嗎?我們插手了,真的不會有什麽問題嗎?


    長老看了淨羽沙彌一眼,悠悠然道:“我們並沒有插手......”


    淨羽沙彌的眼睛都要突出來了。


    長老也不在意淨羽沙彌的傻樣子,繼續慢吞吞地道:“我們隻是在萬和鎮裏發現了魔傀宗宗主的行蹤,憂心旁人不知就裏,冒犯齊宗主,犯下大罪,這才遣人尋找齊宗主蹤跡的,並不為的淨涪他們。你可知道了?”


    淨羽沙彌怔愣片刻,慢慢點了點頭。


    但事實上,不管妙音寺連帶著警醒了的妙潭寺諸多僧眾如何大力花費大力氣尋找齊景平的蹤跡,他們注定了無功而返。無他,這會兒的齊景平因著萬傀堂的事情可正忙得焦頭爛額,連齊以安都顧不上了,哪兒還有心思去找淨涪麻煩?


    作為個□□臣的淨涪隱去了萬傀堂後,又再度被贖罪穀裏的變化吸引了注意,轉移了視線,望向贖罪穀裏的皇甫成。


    隨著時間的流逝,皇甫成身上業火的火光竟然開始變得黯淡。


    淨涪眯了眯眼睛,目光掃過皇甫成身上其實與早前任何時候都沒有區別的業火,最後定定落在了皇甫成緊握成拳的右手上。


    那裏,有一片更為璀璨奪目的紅光升起。


    就是因為這一片紅光的出現,皇甫成身上的業火才會顯得黯淡失色。


    那一片紅光越來越亮,越來越盛,到了最後,竟將這一片虛空都換做了紅霞。


    左天行坐直了身體,目光垂落,望定那一個焦炭一般的皇甫成,卻仍問淨涪道:“你覺得,這會是什麽東西?”


    淨涪沒有迴答,因為他也不知道。


    這一片虛空的異狀太過震撼,驚動了所有人。不管是天劍宗裏的所有劍修,還是道門、佛門、魔門的各個修士,又或是附近的凡夫百姓,對此都心有所感。


    不過凡夫百姓到底靈識混沌,一點修為俱無,便是察覺了也隻是站在原地,往這邊虛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而已。


    別說他們,便連各處修士,察覺到動靜後觀望了一陣,知道這異狀出現的地方是在天劍宗宗門內,再有更多的心思,一時半會也隻能憋迴去。


    唯獨天劍宗宗門內的諸位劍修,見得此異狀,心動者架起劍光須臾趕到,無意者不過是看得一眼,便就收迴了視線。


    是以這一片紅光不過初初升起,左天行身周虛空就已經懸浮著數道劍光。


    淨涪收斂了目光,隻望著皇甫成及自他手中升起的那一片紅光,並不去窺探他人。


    這些劍修都太敏感,淨涪暫時還不想招惹這些人。


    左天行已經從紫浩劍劍身上站起,他斂了麵上所有表情,恭敬地向著其中一道至光至大至正劍光作揖一拜,口中道:“弟子拜見師尊。”


    那道劍光當空一晃,顯化出陳朝真人的人影來。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皇甫成,淡淡地“唔”了一聲。


    左天行又向著旁邊的諸多劍光行禮,道:“弟子見過諸位師叔。”


    陳朝真人身側,接連數道也都顯露出身形來。


    這些人,都是天劍宗的諸位能與陳朝真人相提並論的長老祖師。


    左天行和他們見過禮後,腳下劍光一轉,落在了陳朝真人身側。


    陳朝真人望著下方還被業火舔舐的皇甫成,臉上表情不變,問左天行道:“那是什麽?”


    同樣站定在虛空中的天劍宗諸長老聽得陳朝真人問話,也都分出神來,想要聽一聽左天行的說法。


    他們這些人在景浩界也能稱得上見多識廣了,可怪異的是,不管是他們中的誰,愣是看不出皇甫成手裏拿著的到底是何物。


    真要說出去,怕也沒幾個人會相信。


    左天行很誠實地搖了搖頭:“弟子也不知道。”


    陳朝真人也忍不住皺了眉頭。


    說起來,這件引出天地異狀的異寶到底是何物,陳朝真人也不知道。但他素來知道他的這個大弟子氣運卓絕,奇遇不斷,便拿來問他,以為會有個答案。但他沒想到,連左天行也不知道。


    左天行看見陳朝真人罕見的表情,想了一想,又添了一句道:“弟子覺得......怕是這整個景浩界內,都不會有人認得這件異寶......”


    陳朝真人微微頜首,他看著皇甫成的那雙眼睛卻自眼底升起了一分困惑。


    皇甫成......他到底是什麽來曆?


    這一身罕見的業力,以及這一件景浩界中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異寶......


    轉世?還是奪舍?


    他進入景浩界,拜入天劍宗,目的又是什麽?


    陳朝真人想到的,天劍宗裏的諸位長老祖師也都想到了,他們看著下方的皇甫成,望著下方那一片瑰麗無匹的紅光,眼中不見貪婪渴求,反而清明至極。


    其中一位長老忽然看了一眼左天行,看見他頭頂化作華蓋的紫氣,低歎一聲道:“多事之秋啊......”


    在最開始左天行和皇甫成拜入山門的時候,他們還為之歡喜不已,以為有這兩位天之驕子在,必定能使他們天劍宗更進一步,站穩道門之首的位置。但到得如今,他們再迴頭去看當年,隻覺得他們當年還是太過樂觀了。


    這位長老的歎息聲隨風而散,卻落入了這贖罪穀虛空中站立的所有人心中。


    一時間,這贖罪穀裏竟無人作聲。


    左天行垂下眼瞼,視線自然落下,似乎是在看著下方的皇甫成,又似乎穿透了重重阻隔,望定了此時坐在暗黑皇座上的淨涪。


    淨涪抬起目光迎了上去。


    兩人視線一個碰撞,似乎火光四濺,又似乎心有默契,兩人同時移開了目光。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漫天的紅光又開始生出了變化。


    無邊鋪展的紅光越漸璀璨奪目,到得最後,竟足以與天上的那一*日爭輝。


    隨著時間的流逝,大日向著西方落去,陽光也從熾白轉作通紅橘黃。就在紅日堪堪觸及遠方群山的那一刻。


    漫天的紅光陡然翻卷著往皇甫成撲了下去。


    不,它們的目標不是皇甫成,是皇甫成右手緊握著的那一顆滾圓蓮子!


    隨著這漫天紅光一起收入那顆滾圓蓮子的,還有那些還在皇甫成身上肆意遊走的業火。


    業火和紅光湧動著,全部流向了那一顆滾圓蓮子。


    直到最後的一點業火和紅光被蓮子吞噬殆盡,這天地間隻剩下了那一片橘黃的時候,不知從何處響起了一聲“啪”的聲響,就見皇甫成那不知什麽時候張開的勉強能夠看出個手掌形狀的右手上,托了一座如同火焰一樣的蓮台。


    蓮台如同蒲團大小,卻足有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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