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閱讀經書的地方從普濟寺藏經閣轉移到普濟寺的後山,對淨涪沒有什麽影響,但五色幼鹿卻高興得在淨涪身側來來迴迴地轉悠了好幾天。


    它是真的對那些來來往往又總是拿著打量窺探的目光注視著淨涪的人類一點好感都沒有,甚至就是厭煩頭頂。


    淨涪見五色幼鹿總算高興起來了,也沒說什麽,就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腦袋,然後又將自己的全部心神投注到手上的經書裏,放任五色幼鹿在這後山裏四處撒歡。


    然而五色幼鹿到底無比依戀淨涪,除了隔上一段時間離開淨涪身邊去覓食之外,它就從來沒有讓自己離開過淨涪的視線範圍。


    淨涪還從未見過這麽黏人的坐騎。


    所以那一天五色幼鹿慣常離得稍遠一點去覓食卻遲遲未歸,淨涪才會心生奇怪。


    他抬起頭望了一眼五色幼鹿離開時候的方向,皺了皺眉,終於合上手裏的那部經書,走下了那塊臨溪的巨石。


    他提著經書,腳步不慢地往山林中走去,邊走,他還邊在識海中輕描淡寫地吩咐魔身。


    ‘它在哪裏?’


    不說淨涪本尊,就連佛身也知道,魔身必定在五色幼鹿身上動了手腳。也不一定就會對五色幼鹿做些什麽,但魔身就是一定要把持掌控權。


    對魔身這個習慣,淨涪本尊和佛身誰都沒有說什麽,甚至他們根本就是默許了魔身的動作。


    魔身嗤笑了一聲,沒有在識海中幻化身形,卻也真的出言提醒,“前......左......”


    哪怕魔身的提醒就是那麽簡單,可這些就足夠了。


    很快,淨涪就來到了一處草地。草地上野草雜生,野花野草中央還隱蔽地生長了幾株靈草。


    淨涪掃了一眼,心裏便已經有數了。


    這裏生長的那幾株靈草都是五色幼鹿喜歡的食物,草香清淡卻悠久。五色幼鹿出現在這裏,想來為的就是它們了。


    識海裏的魔身又笑了一下,便再無言語。


    淨涪站在草地邊沿上,一雙眼睛來迴掃視,不過片刻,他就開始邁步往草地裏走。


    說也奇怪,隨著淨涪一步步往前邁進,淨涪麵前那片厚實安靜的草地忽然就往下塌陷了,讓出了一整條散發著幽幽黑氣的通道。可這些張牙舞爪東衝西突就想要往外衝撲的黑氣隻離開地麵一尺距離,便被草地上的那些雜草草葉上閃爍的金色佛光牢牢封禁鎮壓,再也未能往外脫出一寸距離。


    那幽幽黑氣中,根本不需要動用法眼,淨涪也能看見那一張張密集扭曲到瘋狂變形的麵孔,猙獰兇狠,怨恨暴戾。


    隻單單看了這一眼,淨涪便知道這些幽幽的黑氣到底是什麽。


    九層暗土裏的幽淵魔氣,他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


    淨涪腳步不停地往通道裏走,才跨過那道通道邊沿的金色佛光,走入那幽淵魔氣的範圍,淨涪的腳下就是一片空無的幽暗,沒有任何能夠支撐他身體的物質存在。


    可即便是這樣,淨涪卻仍穩穩地往下走,如同從閣樓往樓下走一樣自然。


    東方淨琉璃佛國的清慈羅漢看了一眼淨涪腳下那一層層明明憎恨著一切怨毒著一切吞噬著一切如今卻甘願臣服在他腳下成為他前進階梯的幽淵魔氣,心下實在忍不住一歎。


    果然不愧是命中注定的暗土之子,哪怕如今已經轉世往輪迴裏走了一趟,卻依然被九層暗土接納,甘願成為他的座下根基。


    景浩界不過是無盡沙世界中的一個小千世界,尤其是它曾經被他化自在天的天魔童子□□滅世,從晉升邊沿生生打落,一夜迴到最初。而它和其他的小千世界比起來,也不過就是世界結構更為完整一點而已。


    景浩界裏,天地各有九重。上有九重雲霄,下則有九層暗土。


    在清慈羅漢這個已經從景浩界這個沙世界裏走出來的佛門羅漢眼中,景浩界世界的層次和本質簡直一目了然。


    九重雲霄深處藏著景浩界天地本源,更匯集著這景浩界一應有情眾生對生命生活的喜愛期盼,是景浩界的正麵力量。而九層暗土則沉積著這景浩界誕育生命以來便隨之出現的種種負麵情緒,是景浩界的負麵力量。


    如果說九重雲霄裏的天地本源潛藏著等待天命之子的到來,那麽這九層暗土裏的負麵情緒,就一直在召喚著暗土之子。


    正如曾經掌控整個道門的道門魁首劍君左天行是命中注定的天命之子一樣,淨涪這個曾經的魔道天聖魔君皇甫成,便是天數運轉裏頭的暗土之子。


    世界的晉升,除了天地本源的累積之外,也需要經曆一場劫數。正如修士的晉升需要渡劫一樣,天地也不例外。由天數運轉而出的暗土之子本應是這一場避無可避的劫數。


    可也許是景浩界運數好,作為暗土之子的天聖魔君皇甫成居然生在天命之子左天行之後沒有了積累實力的機會不說,更天縱其才地想到用九層暗土裏的幽淵魔氣演練魔道神通功法。雖然天聖魔君皇甫成在幽淵魔氣的幫助下神通修為一日千裏,屢屢在道魔較量中壓了天命之子左天行一籌,讓左天行數次陷入危難之中,差點沒能熬過來。可因為天聖魔君皇甫成的動作,九層暗土裏的幽淵魔氣足足被削去了三分。


    別看這幽淵魔氣僅僅被皇甫成削去了三分,但這三分已經比佛門萬萬年來的鎮壓轉化都要多了。


    要知道,真的計較起來,佛門這麽多年的動作,也就隻將這幽淵魔氣削去了兩分七而已。就因為這一點,這佛國這麽多出自景浩界的同門當時看見冥冥中落在天聖魔君皇甫成以及魔門上的功德和氣數,心裏實在是不怎麽舒坦。就連佛門勢力在道門魔門雙重夾擊下大幅縮水,也都隻是安靜地看著,即便慧真祖師也沒有動作。


    誰讓道門有天命之子左天行,魔門有暗土之子皇甫成?他們佛門誰都沒有,比氣數比功德比運道,他們誰都比不上,不沉默又能如何?還要將佛門無數年的積累拚上去嗎?


    更何況,不僅僅是天命之子左天行,就連身為暗土之子的天聖魔君皇甫成也都在修行過程中不斷地遊走天外為景浩界天地增加本源。這樣兩份功德在頭頂閃耀,他們佛門又有誰能動得了他們?


    清慈羅漢望著淨涪頭頂的功德,見他頭上氣數演化而成的華蓋,又忍不住想起不久前才來東方淨琉璃佛國與他敘話的一位師兄說過的話。


    “這是我佛門的一大幸事!更是我妙音寺的一大幸事!”


    “有此子在,如今又命數兩分,我妙音寺必有大興的一天!”


    清慈羅漢忍不住暗自呢喃:“是啊,如今暗土之子命數兩分,淨涪徹底割裂魔門,皈依了佛門。哪怕那位天魔童子在景浩界中另有布置,但有淨涪在,憑他的手段智慧,憑他的氣數運道,無論如何我佛門都不會再是當年的模樣!我妙音寺也必有興盛的那一日!”


    這些隻有走出了景浩界站在景浩界世界之外旁觀的人才能看得到才清楚的事情,身陷局中的淨涪是不知道的。


    他微微垂下眼瞼在這自動自發凝成階梯承接他的腳步的幽淵魔氣上站了一會。


    九層暗土號稱九層,但從來沒有人能夠說清楚這每一層暗土的隔層在哪裏,更不會知道又該如何在這一片幽暗無光沒有邊際的世界裏辨認方向尋找出路。自九層暗土出世以來,但凡落入這九層暗土裏的,就沒有一個人能從這九層暗土裏走出去。


    除了當年的天聖魔君皇甫成。


    是的,除了當年的天聖魔君皇甫成。當年還年幼的皇甫成曾被逼入天魔道中的無盡暗淵,而那無盡暗淵的盡頭,便是九層暗土。


    淨涪在幽淵魔氣中站了一會,再抬起眼時,已經找到了方向。他向著右手側轉了身,然後無視這一片沉默的黑暗往他選定的方向走。


    他的腳下,是由一道道幽淵魔氣起伏著鋪接成一條厚實穩固的階梯。


    在這個幽寂無邊的暗土世界裏,本來沒有光,但當淨涪出現的時候,他就成了這世界的唯一一道光。


    這光不亮,甚至很暗,暗得比那凝固一樣的幽寂世界還要黑。但這光卻照亮了整個無邊幽寂世界。


    幾乎是淨涪出現之後的每時每刻,這個幽寂無邊的暗土世界都在雀躍歡唿,嘶吼咆哮。幽淵魔氣裏一張張瘋狂湧出的扭曲麵孔猙獰著狂笑,淒厲地痛哭,震動了整個九層暗土。而且看著那一道道如同潮水一樣洶湧澎湃簡直整個世界都在暴動的九層暗土,哪怕是清慈羅漢等人也都忍不住歎為觀止。


    西方極樂淨土世界裏,還有人低歎了一聲後,道:“果然不愧是命定的暗土之子。”


    佛門諸位大德羅漢金剛尚能安坐金蓮,但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卻忍不住狠狠地掐上了座下黑蓮伸展的蓮瓣,向來泛著紅光的臉蛋此刻一片紙白。


    景浩界九層暗土裏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連西方佛國裏的那些羅漢金剛也都看得清楚,又哪裏能夠逃得出天魔童子的眼睛?而到了這個時候,看到了景浩界九層暗土裏的動靜,天魔童子哪兒還能不明白?


    重生?!這個淨涪沙彌不是佛門哪位弟子的轉世?而是就是原著裏的大boss皇甫成?那個真真正正的皇甫成?


    不知到在這九層暗土中走了多久,但淨涪能夠看見,在這幽淵魔氣形成的階梯盡頭,有一隻被護在一團墨黑幽光的幼鹿。


    那幼鹿頭頂鹿角五色神光輝耀,正是淨涪要找的那隻五色幼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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