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天行和皇甫成各執道門魔門牛耳數百年,他們之間的鬥爭史更是貫穿了他們的一生,自孩提時候起一直到後來皇甫成自爆拉著左天行一起灰飛煙滅。


    左天行了解皇甫成,正如皇甫成了解左天行一樣。


    當年皇甫成轉投天魔道,等他修煉有成,北淮國皇室被他輕輕鬆鬆折騰得幾近滅族,就連拜入了道門各宗的零散子弟也不曾放過,可謂是淒慘至極。


    左天行晃過神來,站起身來,從一旁的架子裏取出一本被重點標注過的冊子來,翻開,再重新一一認真查看過。


    淨涪,原名程涪,法號淨涪,妙音寺藏經閣沙彌,師從天靜寺清恆禪師,出身......


    越是認真看過淨涪這短短十幾年中的生平,左天行才越替天魔道的未來著急。


    皇甫成啊,他性格就是睚眥必報,而且曾經越是隱忍,後續爆發就越是驚人。


    看現在淨涪的樣子,日後天魔道,不,恐怕就連整個魔道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左天行看一陣笑一陣,正在笑話皇甫成呢,忽然又想起當年在竹海靈會上自己因顧慮重重棋差一招輸給了淨涪,臉上表情就僵住了。


    重生之後的第一次明爭,居然是以他敗落結束?


    左天行腦中一次又一次地迴放過當年竹海靈會裏淨涪對他的態度,甚至就連每一次淨涪出現的動作和表情都不放過,但越迴想,他就越是麵無表情。


    他敢肯定,當時他絕對是露餡了。不,他那絕對不僅僅是露餡,他甚至就是連底子都露幹淨了。但淨涪呢?


    他懷疑過,試探過,甚至可以算是明示過,但都統統被淨涪裝傻充愣地壓了下去。


    那可以算是他們重生後的第一次暗鬥,居然也是以他落敗結束?


    明爭暗鬥,輸的居然都是他!


    如果不是多年的意誌猶在,左天行差一點都要恨上他自己了。


    “噗嗤......”


    忽然,寂靜的靜室裏響起了一聲悶笑聲,隨後就又是一陣爆笑聲。


    “哈哈哈......”


    爆笑聲連綿,此起彼伏的居然足足持續了陣陣一盞茶時間,笑到最後,左天行幾乎就停不下來。


    當年淨涪為了壓下他的疑心,可是當著他的麵完美地做了一個備受師兄寵愛趣致可愛的小沙彌的啊......


    如果不是他當年沒有察覺,他必定拿著留影石將那一日的情景全部記錄下來,日後無論是將它甩到淨涪麵前還是自己保存收藏,那也能讓他完滿了。


    可惜了啊......


    到得左天行終於停了下來,左天行歎了一口氣,帶著唇邊那猶自未停的笑意,又將早先那一份關於淨音、沈定等人的消息從淨涪的資料後頭抽了出來,並排擺放在幾案上。


    如果他猜得沒錯,重傷的淨音必定會向妙音寺傳信,而妙音寺那邊,最後可能派出來的,該是剛剛從千佛法會迴來的淨涪。


    左天行歪著腦袋想了想,畢竟按照淨涪的那份資質悟性,這千佛法會必定收獲匪淺。比起他的修為,妙音寺的那群大師們必定會更擔心他的心性。


    更何況,就連淨涪自己,怕也是會坐不住。


    他悠悠然地看著那份淨音、沈定等人的資料,手指在資料上劃過,圈出兩個人名,然後側過頭去,看了一眼淨涪的資料,幾乎是歎息一樣地自言自語道:“這就撞在一起了,沒能親眼在旁邊看著,真是太可惜了......”


    左天行圈下的那兩個名字,赫然便是皇甫成和沈妙晴。


    “實在是可惜啊......”


    淨涪完全不知道左天行就等著看他的笑話,正坐在五色幼鹿的背上往淨音所在的莫國快速趕去。


    約莫過得大半日的光景,五色幼鹿低低鳴叫一聲,前蹄一揚,頭頂鹿角上的五色神光陡然鋒利,在前方那一片虛無景象裏撕扯出一個空洞,閃身就走了出去。


    淨涪睜開眼,卻見眼前一座重巒疊翠的山巒,山間薄霧繚繞,隱隱可見一角院牆。而在此處遠去數十裏外,又有幾個小村落。村中人影往來,雞犬相聞。


    五色幼鹿就站在山前小道上,前後踏步來迴,躇躊著不知道該不該往前。


    淨涪伸手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腦袋,五色幼鹿當下在原地穩穩站定。淨涪抬起頭,眉心處一道金色佛光閃過,一隻隱隱的眼睛睜開,又有金色毫光閃爍。


    前方雖然薄霧繚繞,隱隱有陣法禁製的痕跡,但這些陣法禁製雖然高明,卻僅為隱秘,並沒有傷人的意思。


    這必定是一處高人隱居之所。


    淨涪心中明白,又左右看了看山形,一個名號閃過腦海,順帶出現的,還有他的相關事跡和品行性情。


    莫國青峰山隱跡寺,清慈禪師的道場。


    清慈禪師出身妙音寺,本為妙音寺藥王院的一位禪師,後來出寺而去,在莫國一帶覓地潛修,至今已經二十五年。


    像清慈禪師這樣出寺另覓一地潛修的,整個景浩界佛門並不算罕見,甚至頗為平常。淨涪本不應多想,但此時查看著這一片地界的痕跡,淨涪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在淨涪當年還是皇甫成的記憶裏,這地方確實是有一位妙音寺的禪師在潛修,但他後來進入了西天佛國,登臨極樂淨土,僅在這裏留下了一份衣缽傳承。


    為了這一份衣缽,這裏當時很是熱鬧了一番。甚至皇甫成自己也特意過來這裏走了一趟。


    可如果現在這位清慈禪師真在此處潛修,按照淨羅收集的資料顯示,這一位禪師仁和慈愛,精研醫理,數十裏外又有村人聚居,這一處必定頗有一番人跡才對。


    但這會兒的山道上,雜草叢生,幾乎將整個山道遮蔽了過去。這分明就是很久沒有人來往才對。


    在這山道上,淨涪隻找到了三道氣息,看樣子,還是前不久淨音他們留下來的。


    淨涪站在山道前,抬頭看著遠去那個被山霧遮掩的山寺,眼中隱有流光閃過,暗黑幽深。


    淨音,皇甫成。


    淨音的氣息微弱卻安穩,倒是皇甫成的氣息很奇怪,焦急躁動,極其不穩。而剩下的那最弱的一道,雖然纖弱卻沉著。


    淨涪的袖擺向著前方一掃,纏綿緊密的山霧被清出一條小道來。


    無須淨涪催促,五色幼鹿帶著淨涪向前,踏上了那條小道。


    蹄落無聲,不驚微塵,不傷草葉,待到五色幼鹿背著淨涪遠去,這一條剛剛開出的山道又重被山霧封鎖,無人輕易得見。


    五色幼鹿越往裏走,淨涪的臉色就越平靜,靜得就連那一雙眼睛裏的光華也徹底地收斂起來。


    這裏的氣息還是僅得三道,再無其他。


    那位在此處潛修的禪師呢?那位禪師座前隨侍的沙彌呢?


    五色幼鹿帶著淨涪一路往裏走,穿過山門,穿過長廊,一直轉到一處藥王殿。


    淨涪下得鹿背,自己往裏走,五色幼鹿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藥王殿大門本是緊閉的,門戶上有金色的佛光流轉,更隱隱聯動殿中各處雕刻布置的佛像,明顯就是一個強橫的禁製陣法。但淨涪走上前去,不過是隨手一推,大門便被打開了,大殿裏清醒著的兩個人同時轉過頭來,警惕地盯著大門的方向。


    等到看清站在大門外的淨涪後,皇甫成頓時鬆了一口氣,高興叫道:“小師兄!”


    沈妙晴第一時間注意到皇甫成的情緒變化,不自覺的也鬆了一口氣,但她一眼就注意到了淨涪身上的僧袍和光溜溜的腦門,那一口才泄出一半去的氣頓時又被提了起來,激得她胸口發痛。


    又一個佛門沙彌!


    淨涪卻是先看了一眼躺在一處明顯和殿中擺設不符的軟榻上昏迷著的淨音一眼,然後才轉過視線,對著皇甫成點了點頭。再然後,他的視線掃過沈妙晴,察覺到她身上那股被收斂到極致隱藏得幾近完美的魔氣,便又轉過視線看著皇甫成。


    皇甫成被淨涪那沉得像墨玉一樣的眼睛注視著,不覺有些心虛彷徨,低下頭去不敢迎上他的目光,隻得期期艾艾地開口:“小,小師兄,你快過來看看淨音師兄,他,他傷得很重......”


    雖然心虛彷徨,但皇甫成的氣息居然神奇地平靜了下來,剛才淨涪感知到的焦急躁動徹底消失不見。


    淨涪深深地看了皇甫成一眼,邁步走入殿中,竟也真的就往軟榻上昏迷的淨音走去。


    五色幼鹿亦步亦趨地跟在淨涪身邊。


    皇甫成隻聽得“叮”的一聲係統提示音響起,一個係統頁麵跳了出來。他看了兩眼,視線忍不住就向淨涪身邊的虛空掃了過去。


    五色幼鹿警惕地轉過頭去,死死地盯著皇甫成,身體更往淨涪身邊靠。


    淨涪掃了皇甫成一眼,皇甫成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又將視線轉到淨音身上。


    “小,小師兄,淨音師兄他,他怎麽樣了?”


    一旁的沈妙晴一直注意著皇甫成,見狀,連忙拉過皇甫成的手,真元在掌中流動,一股股暖意自她手中散出,溫暖著皇甫成的手。


    淨涪看過淨音情況,又聽得皇甫成問話,這才轉過頭去看皇甫成,不料卻見沈妙晴溫柔體貼專心致誌地照顧皇甫成的模樣。


    他的視線不過是稍稍偏移了一下,皇甫成卻以為淨涪發現了沈妙晴的不對勁,不自覺地移過身體遮擋住淨涪的視線。


    淨涪無所謂地搖搖頭,又收迴了視線,伸手要從自己的褡褳中取出他的瓷缽來,卻冷不丁聽皇甫成轉頭吩咐沈妙晴。


    “小晴,你去打了水來吧,我有些渴了。”


    他哪裏是真口渴呢?不過就是想在淨涪麵前保住沈妙晴而已。


    沈妙晴卻真的緊張,連連點頭,又急急地往後殿去,就連自己儲物戒指裏收存的靈茶靈水都忘了。


    淨涪隻當不知,隻是搭在褡褳上的手頓了一下,才取出了瓷缽。


    小晴?


    沈妙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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