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涪來到幾案前,從褡褳裏取出一個棕色的棋盤。


    他打開棋盒,取了棋子在棋盤上擺下陣勢。他擺放棋子的動作很幹脆利索,幾乎沒有猶豫的時候。


    直到黑白棋子各自在棋盤上形成各自為政,占據一方的明暗局勢,淨涪才停下這種擺放棋子的動作。


    他撚了一粒黑玉棋子在手,沉默地看著棋盤,久久沒有動作。


    如今棋盤上的局勢可謂是兩分,白子和黑子各自占據兩邊空地,建營紮寨。白子分前後兩片,後方穩固,前方稍弱,而黑子隻有一片,全麵平穩,隱而不發。


    淨涪考慮良久,終於落子。


    黑子纏上聯絡白子前後兩片的白子。那粒黑色的棋子牢牢地釘在那片白色的棋子中央,看著就格外的刺眼。


    自淨涪看見皇甫成出現在妙音寺的那一日起,淨涪便已經知道,這一次重來,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皇甫成與他相交,有意無意之下,透露了不少東西。


    譬如,皇甫成對魔道的排斥。那排斥遠遠超出了道門弟子對魔門的排斥程度,甚至已經可以算得上避忌。他在避忌著一切和魔道的聯係。


    淨涪一度想不明白,現今更是摸不著頭腦。


    為什麽呢?


    明明皇甫成和天魔道上界修士有關係,又為什麽會避忌著和魔道的一切聯係呢?


    是他知道些什麽?還是因為那個天魔道上界修士?


    淨涪這次撚了一粒白子在手,打量著如今棋盤上的形勢,模仿著棋盤另一方的思考方式,尋找著應對的方法。


    他沒有思考太久,很快落子。


    皇甫成雖然也在北淮國皇宮長大,自幼接受北淮國皇室教育,但心性還是幼稚,決斷不足,又還抱有一種與世不合的天真,應對世事更缺了一種應有的敏銳。


    而那個上界修士,又似乎無法完全掌控皇甫成。


    所以,皇甫成還應該是遲鈍的。


    幾個來迴之後,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已經開始接觸。


    很快,淨涪撚起了一粒黑玉棋子,看了兩眼棋盤上的局勢之後,淨涪將棋子打落在棋盤上。黑子落下,在白子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逼著白子前方的那一小片白子方向調了一個轉。


    既然一直避忌,總是不願麵對,那就不如徹底深入?


    淨涪沒有再拿起棋子,他將手收在幾案上,定定地看著棋盤上的局勢,勾唇笑了一下。


    未時初,淨涪推門而出,就往萬竹城城中去。


    還未出門,迎麵便碰上了淨思,淨思看見淨涪,停下腳步,問道:“淨涪師弟這是?”


    淨涪對著淨思頜首點頭,伸手指了指萬竹城城中的方向。


    “淨涪師弟是要出去?”淨思皺著眉,不讚同地道,“師弟,此時竹海靈會剛剛結束,城中人多,雜亂,到處亂走的話,很危險。”


    淨思說的沒錯。竹海靈會才剛剛結束,來參加竹海靈會的人大多還沒有離開,已經不是一個亂字可以形容。尤其是淨涪作為這一次竹海靈會擂台魁首,盯著淨涪的,更是隻多不少。


    這情況淨涪也清楚,但他臉色不變,隻是平靜地迴望著淨思。


    淨思看著淨涪的表情,歎了一口氣,妥協道:“我今日也無事,便隨你一起去吧。”


    淨涪搖了搖頭。


    淨思臉色一下就變了,他道:“師弟這是,看不起師兄嗎?”


    這次的竹海靈會擂台賽,淨涪是魁首,而淨思卻隻止步於十六強。


    淨涪又是搖頭。


    淨思這話重了,淨涪絕對不能認。


    淨思板著臉,卻半點沒有退讓,轉了身走在淨涪身前,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淨思無奈,隻能跟在淨涪的身後。


    淨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臉色也沒有剛才那麽黑了。他放慢了腳步,走在淨涪身側,讓淨涪領路。


    畢竟,淨思是陪著淨涪出去的。一路自然該是淨涪做主。


    淨涪眼底閃了閃,領著淨思一路往這萬竹城最大的那條街走去。


    萬竹城中有四條長街,佛道魔三門各占一條,還有一條最大最長的,又是諸方勢力各自混雜占據。


    淨涪和淨思去的,就是這最大最長的那一條。


    淨思以為淨涪出門是因為好奇,想要好好看一看這一座大名鼎鼎的萬竹城。誰知這一路走來,淨涪表情都是平靜,眼神更是沒有一點多餘的波動,並沒有丁點好奇的模樣。


    察覺到周圍或明或暗落在他們師兄弟身上,尤其是他師弟身上的淨思奇怪地看著淨涪,眉頭不自覺擰了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好奇,淨涪到底是為了什麽從莊園裏跑出來的?難道就是為了要得到眾人矚目?


    淨涪師弟明顯不是這樣的人啊!


    但淨涪卻像是沒有看見淨思皺起的眉,更沒有察覺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各色各樣的目光,他泰然自若地走在大街上,避讓過身邊的行人,不時看一眼街上兩邊的店鋪。


    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標。


    淨思就見淨涪快走幾步,停在街邊的一處店鋪外看了兩眼,轉身就往店裏走。


    淨思連忙跟上,走到店鋪前,抬頭看了一眼牌匾。


    是一家書鋪。


    書鋪?淨涪師弟來書鋪幹什麽?


    疑惑不解中,淨思也走入了書鋪裏。


    這家店鋪不大,但店鋪裏的書架層層列列,擺滿了一本本的書冊。


    書很多!


    淨思感歎了一句,又在書鋪裏找了找。書鋪裏的人不多,淨思轉了一圈才在一個書架前找到了淨涪。


    淨思跟了過去,在淨涪身邊站定,見淨涪壓根沒注意他,便轉頭看了一眼書架上的書。


    各國山川地理圖誌、農書匠書、雜經遊誌、閑文軼事......


    這些書,有什麽用嗎?他們可是修士。


    淨思心中的不解越漸深重,他疑問地看著淨涪。想問,但最後還是沉默。


    淨涪看了一眼淨思,笑著點了下頭。


    當然有用。


    他們佛修,修的是智慧心性。這些書確實大多出自凡人之手,不涉修行。但凡人也是人,他們的智慧和才能同樣不容小覷。


    淨涪雖然有意借著這一個名頭走出莊園,但他來這裏也不僅僅是借口。


    淨思將信將疑。


    淨涪卻沒再理會,他每本書都拿起來翻了幾頁,簡略看了看書中的內容,將自己看中的幾本書挑出拿在手上。


    他極其認真專注,沒再分神關注淨思的動作,也沒在意店鋪中進進出出的客人。


    淨思看著淨涪專注的模樣,想了想,也學著淨涪那樣,拿起書架上的書看了幾眼,又挑出幾本書拿在手上。


    當然,他手上的書和淨涪手上的書大多重合。


    等到一整個書架上的書挑完,淨涪拿著手上的書迴頭看了淨思一眼,視線在他手上拿著的書掃過,卻也隻是笑了一下,對著淨思點了點頭,又往另一個書架前去。


    行走間,他的視線掃過書店裏多出來的客人,唇邊有細小的弧度提起。


    這個書店裏的書很多,可能也是因為這條街的屬性,這書店裏的書種類格外的多。


    不但有佛道魔修士的書籍玉簡,還有諸多凡人世界的書冊典籍,佛道魔三門轄下所屬各國俱全,實在是大大地滿足了淨涪。


    淨涪的書挑了一本又一本,在櫃台上堆了一堆又一堆,終於將這個店鋪裏的書囫圇地掃過一遍。


    等到他迴到櫃台邊,淨思也已經攏著幾堆書站在了他的身後。


    掌櫃掃了幾眼被淨涪堆到他麵前的書堆,雖然已經看了不止一次,但那滿腹的驚奇還是消不了。


    這一次的竹海靈會擂台賽的魁首,力壓佛道魔三門天驕的奇才淨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還是,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小沙彌,和當日擂台上最後的那個勝利者,壓根就不是一個人?


    書鋪掌櫃看了看淨涪光溜溜的腦袋,又看了看他身後等著的淨思那同樣光溜溜的腦袋,視線終於迴到了淨涪身上。


    好吧,奇才果然是奇才,不是他們這些普通的修士能夠理解得了的!


    他完美地隱藏下自己聲音裏的感歎,問道:“客人可是挑好了?”


    淨涪點了點頭,書鋪掌櫃笑了一下,低頭掃了一眼書堆,很快算出了價格:“一共二十三枚中品靈石。”


    淨思在一旁聽見,差點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是他吝嗇,實在是這個價格實在不低。淨思一路跟著淨涪在這個書鋪裏走過,自然知道淨涪挑的都是些什麽書籍。這麽多書籍,看著確實是多,都堆成了好幾個書堆了,但問題是這些書籍大多都隻是出自凡人之手,隻關乎凡人,不涉修行,哪裏又值二十三枚中品靈石了?


    與他一樣心理的,還有書鋪裏那些關注著他們師兄弟動作的修士們。


    書鋪掌櫃看了一眼淨思,視線轉了一圈又迴到了站在他麵前的淨涪身上。


    淨涪點了點頭,伸手就去掏自己的褡褳。


    淨思不讚同地叫他:“淨涪師弟。”


    淨涪迴頭看了淨思一眼,搖了搖頭,翻手拿出二十三枚中品靈石遞給書鋪掌櫃。


    淨思攔不下淨涪,隻能無奈地隨他去。


    書鋪掌櫃笑著收起了靈石,又大方地拿出了一個儲物袋來幫著淨涪將書堆收起。


    淨思看著接過儲物袋讓出櫃台位置的淨涪,又看了看對麵笑眯眯地看著他的書鋪掌櫃,最後再看看自己挑選出來的那些書。


    淨思一咬牙,將書堆推到書鋪掌櫃麵前,“結賬。”


    拿著裝滿書的儲物袋的淨思雖然臉色不好看,但還是跟在淨涪身後,幾乎寸步不離。


    可還沒走出書鋪多遠,淨思便找不到淨涪了。


    眼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但已經沒有了淨涪的身影。


    淨思心一跳,隨即不住地往下墮。


    “淨涪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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