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夢境這一晚的主題是上海灘。

    既然是上海灘,自然少不了搖曳的具有複古氣質的歌女,穿著高叉旗袍或者是打扮得像五彩雉雞一樣的舞女。

    台上的歌手妖妖嬈嬈地唱著,滿場飄蕩著迷離又頹廢的靡靡之音。底下的客人沒了平日的瘋癲,卻多了幾分沉醉,一對兒一對兒地在舞池中相擁,款擺著起舞。

    郤浩看了看手表,問一邊兒的趙梓曦:“時哥怎麽還沒過來?”

    趙梓曦是清醒夢境的二老板,黑玫瑰一樣的女人。唇紅膚白,漂亮又有氣場,鎮得住場子。

    趙梓曦說:“剛打了電話,說外麵下暴雨,堵車了。”

    郤浩拉開窗簾看了一眼,果然天色漆黑,三裏屯炫麗的霓虹燈全模糊在漉濕的雨水裏。

    他歎了口氣,說:“估計都堵上了。”

    時樾一直到八點多才到。

    他的車限號,打車過來的。身上倒是沒濕,可看得出來被堵得有點不耐煩。

    他在郤浩專門留定的位置上坐下,問:“有吃的嗎?”

    他白天開會,從早上吃了早餐到現在粒米未進,路上又堵了兩個多小時,餓得眼睛都有點綠。

    郤浩看著他的樣兒,“誒”了一聲道:“得,先上吧。”

    他朝燈控打了個響指,場中的燈光都黯淡下來,台上的歌女畫風亦隨之一變,唱的是周璿的《月圓花好》。

    從一旁的小道裏,幾個平時和時樾、郤浩熟悉的哥們,推了個小車出來。

    時樾揉了揉眉心:“你這是搞什麽名堂?”

    郤浩心想,搞什麽名堂?他的安排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全弄砸了。但也得硬著頭皮上啊。

    那小車的蓋子打開,裏麵是一個三層的蛋糕,一碗長壽麵。

    郤浩說:“時哥,今兒你生日,自己都忘了吧。咱們也不鬧大的,就哥幾個在這裏和你過一下。本來……唉,算了。”

    燭光裏,幾張熟悉的麵龐笑容滿滿,“時哥,生日快樂啊!”

    時樾站起身來,“嗬”地笑了一下,然後又笑:“你們還真是——矯情。”

    “矯情就矯情吧!”郤浩說,“咱們哥幾個,能同富貴,也能共患難,就算不給時哥你過生日,也得經常聚聚是不是?”

    這一群人坐下來,切蛋糕,斟酒,笑鬧著看時樾吃麵。在這舊上海嫵媚精致

    的氣氛裏,硬是挖出了一小片歡喜鬆快的天地。

    一個女孩兒跑過來,硬是擠在時樾身邊坐下,不悅道:“時樾,你還悄悄過生日!上迴的賬都還沒跟你算!”

    時樾一看,可不是冉苒麽?時樾現在心情甚好,指著她,半開玩笑問其他人道:“誰把這個債債放進來的?”

    冉苒不服氣說:“我怎麽就來不得了?你以為我爸管得了我一輩子?”

    時樾搖頭笑歎:“了不得。”

    冉苒一把拉住時樾的手,央求道:“時樾,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就從了我吧!”

    眾人爆笑,時樾抽出手,唬道:“別鬧啊。”

    趙梓曦坐過來,勾住冉苒把她從時樾身上扯下來,逗笑著說:“小妹妹才多大,這男人你降得住?”

    冉苒氣怒地掙開她,說:“我降不住誰降得住啊?你啊?”

    眾人還沒說話,忽然聽到淺淡而又浮冷的一聲笑,女人的,輕蔑的,帶著十足的氣場。

    眾人倏然噤了聲,朝那笑聲望去。

    穿著黑色長裙的貴氣女子正款步走來。

    安寧這晚修飾得精致。豐滿的嘴唇殷紅欲滴,挽著高聳的發髻。膚色雪白到仿佛敷了粉,衣服齊肩,露出兩條圓潤得沒有一絲贅肉的胳膊。和衣服同色的絲質手套卻一直戴到臂彎以上。

    誰都沒有注意到,場中的客人正在被慢慢清退,隻留下留聲機典雅悠長的旋律,以及台上歌女細膩婉轉的聲調。

    趙梓曦微懼地看著安寧,攬著冉苒向後退開,在時樾周圍留出了大片的空位。

    冉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隱約被走過來的女人所驚住,也不敢作聲,乖乖地被趙梓曦拉到了一邊。郤浩看著安寧,也不知她怎麽知道時樾在這裏過生日,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安寧高傲地笑著,目光掃過冉苒和趙梓曦,慢慢取下手上的手套,對時樾道:“身邊的女人不少啊,還有半大的小丫頭,你口味挺雜的嘛。”

    時樾方才的好情緒被一掃而光,知道這算是來者不善,冷淡道:“你怎麽來了?”

    安寧看了眼兩頭坐滿了其他人的沙發,不屑於入座。將手套遞給身邊陪同的人,對時樾道:“來給你慶生。”

    她看了看清醒夢境這一晚的整體布置,很是滿意的樣子。

    “既然都是上海灘了,來,和我跳支舞吧。”

    舞

    曲搖曳而婉轉,燈光綺靡。

    這一晚的安寧很軟,很媚,仰望著時樾的眼睛裏麵,像是注滿了水一樣。

    時樾陪著她移著緩慢的舞步,冷笑道:“安姐,你就這麽缺男人?”

    安寧進舞池之前就脫了時樾的西裝,這時候一雙柔若無骨的手從他腰部一直滑上他的背,感受著襯衣下他肌體的紋理和力量。

    她的頭輕輕靠在時樾的頸側,

    “時樾,三十二歲了吧。”

    安寧低聲說,口中吹出的氣息撲在他解開一顆扣子的領口處。

    “人是越來越有味道了……早知道就不放你走。”

    “安姐今晚喝多了吧。”時樾淡淡地說。

    安寧低低一笑,抬起手來,手指上多了一柄車鑰匙,邁巴赫。

    她轉了轉,吊到他眼前:“送你。”

    時樾道:“我有車。”

    安寧說:“車會嫌多?”她悠悠一笑,吐氣如蘭,“車就是你們男人的玩具而已。男人哪,都長不大,隻是玩具越來越高級而已。”

    時樾說:“我不要。”

    安寧柔軟地笑了笑,又取出一張金色的卡片在她眼前晃了下,連著車鑰匙一並放在了他衣服上的口袋裏。

    ——那是一張某高級俱樂部的門卡。

    時樾變了臉色,突然停下腳步,推開安寧,道:“安姐,你這是反悔了。”

    安寧笑盈盈的,勾著嘴角:“就今晚一次,你要是聽話,以後你愛和哪個女人談戀愛就和哪個談戀愛,愛和誰結婚就和誰結婚,我再也不管了,好不好?”

    時樾“嗬嗬”地冷笑一聲:“你現在能說話不算話,我怎麽知道你將來會不會又反悔?”

    安寧媚~軟地笑著,說:“這個你就自己考慮咯。”她拍拍時樾的肩膀,道:“行了,之前和即刻那件事你做得很幹淨,我很滿意。你要是能一直都這麽乖,我就很高興。”

    她招唿了隨從。臨走時,向時樾拋了個媚眼,目光落到他胸前衣兜上,嘴角勾起一道富於深意的笑,風情萬種地離開了。

    時樾迴到那邊的座位上,郤浩焦慮地問:“安姐她跟你說什麽了?”

    時樾煩躁道:“沒什麽。”

    冉苒這時候迴過神來,說:“那女人看著就討厭,誰啊!”

    趙梓曦忙去攔著冉苒:“噯,別瞎說!”

    冉苒怒道:“敢和我搶男人,我讓我爸剁死她!”

    時樾對趙梓曦說:“你送她迴去。”

    趙梓曦點了點頭,起身拖了冉苒走。冉苒還要負隅頑抗,趙梓曦卻也是個強悍的女人,捂著她的嘴道:“你聽我說,這女人,你老爸也惹不起的……”

    一場好好的生日宴,就這樣鬧成了一潭死水。

    時樾看著淩亂的蛋糕,稀爛的麵條,淡淡地笑了笑。

    他放空地靠上沙發背,點起一支煙,抽上。

    半晌,他說:“抱歉,又讓你們看笑話了。”

    郤浩說:“時哥,其實我們是叫了……”

    他話沒說完,時樾說:“散了吧。”

    郤浩重重地“唉”了一聲。他說:“時哥,安姐那邊,你得想辦法抽身才行啊!”

    “我怎麽抽?”時樾冷冷說,他叼著煙,攤開手道,“我現在做的事,哪樣不控製在她手裏?”

    郤浩緊咬牙關,一拳狠狠打在了桌子上,裝蛋糕的紙盤子都跳了起來。

    “時哥,要不我們找——”

    郤浩感覺對麵又有人影過來,一抬頭,果然一道頎長的人影帶著冰涼的水氣,冷冷淡淡地站在了時樾前麵。

    “南喬小姐!”

    郤浩訝然地叫。他本想說,你怎麽現在才來?但看著南喬濕漉漉的褲腳和發梢,微微起伏的胸膛,就知道她也是被堵上了,匆匆趕來。再看到那一張冰冷到有些發青的臉頰,頓時所有想說的話都咽迴了肚子裏。

    “時樾,你出來。”南喬冷冷地說,強硬而不容違抗的語氣。

    時樾看到南喬,先是片刻的怔愣,然後很快就換了一張臉,漫不經心地起身,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說:“什麽事?”

    南喬帶著他走到清醒夢境外頭,電梯前麵。

    郤浩和其他哥們兒麵麵相覷,也緊隨了出去,在門口探頭探腦。

    這時候清醒夢境的客人已經走光了。除了裏頭幽明的燈光,以及咿咿呀呀如泣如訴的老上海歌聲、從走廊傳來的狂暴的雨水聲,幾乎是一片沉寂。

    時樾不願意直視南喬鋒利的目光,靠上牆,有些不耐煩道:“不是早掰了嗎?還來找我幹嘛啊?”

    隻聽見重重的“啪”的一聲,南喬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的臉上。

    時樾被打傻了,郤浩和

    其他哥們兒也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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