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演裏麵有些約定俗成的講究。紅藍兩軍對抗,一般紅軍是攻擊的一方,藍軍是防守的一方。

    常劍雄是天生的進攻者和領導者,分隊時,當仁不讓地做了紅軍的領袖。

    推選藍軍的領袖時,眾人都不自覺地看向時樾。但在大家眼中,時樾也就是個普通的投資人,隻是體格看起來更加強韌一些,所以時樾自己不發話,也沒人敢押注在他身上。

    常劍雄倨傲地看著這種場麵,目光卻始終不離保持沉默的時樾。

    他表麵上平靜自若,內心裏卻燃燒著熊熊怒火。

    剛才他蒙眼對槍支進行解體,又對一支解體的槍支進行組裝,揭下蒙眼布時,正看到對麵的小樹林中,時樾親昵地從後麵擁抱著南喬。

    是當所有人背對著他們,看不到麽?而他呢?正對著時樾和南喬兩個人的他,是被視若無物了麽!

    常劍雄絕不能容忍,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喜歡了這麽多年,已經近在咫尺的女人被搶走。

    他足足等了十年,等南喬從歐洲迴國,等他自己服役完成,複員迴京。

    周然麽,這個捷足先登的小白臉,他固然憎恨,卻不會放在眼裏。來北京沒多久,就被他調查出周然有外遇的事情。他約南喬在世貿天階見麵,正是為了讓她親眼看一看,她這個未婚夫都在背著她做什麽好事。

    一切都順應著他的計劃在走。有著這麽多年在部隊的榮耀和積累,南家人果然是欣賞他的。隻是這個時樾,這個莫名其妙投資了即刻飛行的時樾,又是從哪裏冒出來斜插一腳!

    隻是更讓他震驚的是,這個時樾,長得是如此像他所認識的那個時俊青,不光體型,連聲音都像!

    見到時樾的那一刻,他心裏隻有四個字:冤家路窄。

    他死死地盯著時樾,恨不得立即將他滿臉的油彩抹了,好好看一看底下的那張麵皮,究竟長什麽樣子!

    “獵鷹”的組織者也是觀察了許久,試探著說:“時先生,我剛才注意到你持槍的動作隨意但是老練,感覺有些經驗。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來試一試?”

    時樾提起手中的狙擊槍,眯眼瞄準了“獵鷹”的組織者,不鹹不淡地說:“你真的很多話。”

    眾人看到一個亮藍的光點準準地落在了組織者的嘴唇上,不由得心裏一驚。

    那組織者也是被時樾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尾椎一涼,隻覺得他眼中寒光一掠而過

    ,仿佛下一瞬就會扣下扳機,送一枚子彈唿嘯而至。

    常劍雄說:“正好,我也想看看時先生除了投資眼光獨到之外,在這種遊戲上是不是也有過人的天賦。”

    時樾說:“常先生發話,恭敬不如從命。”

    藍軍據守一山一潭,紅軍的目標是在指定的時間內將紅旗插上藍軍的山頭,並且消滅所有藍軍成員。

    南喬和溫笛兩個女人本來一個在紅軍,一個在藍軍,但雙方對峙期間,溫笛突發奇想,奔出陣地,突入紅軍的地盤,發現竟然沒有人向她開槍,行走如入無人之境,不由得悲唿:你們有意思嗎!向我開炮啊!

    話音剛落,聽到“突突”數聲,她身上爆出十幾朵槍花。

    溫笛:“wtf!”

    紅軍這邊喊:“領導,你讓我們打的!”

    藍軍那邊喊:“領導,你一個人廢了他們十幾發子彈,死的光榮!”

    溫笛:“……”

    模擬對戰隨著這十幾聲槍響正式爆發。

    常劍雄將紅軍編排成五個小分隊,從不同的方向向藍軍的山頭展開進攻。

    南喬不在五個小分隊中,她和即刻裏麵古靈精怪的實習生小安一起組成突襲小組。

    按照常劍雄的安排,五個小分隊將吸引和消耗藍軍的火力,南喬和小安的目標,則是從一條隱蔽的小路進發,避開正麵交戰,找到機會將紅旗插上製高點。

    這座山上的樹木大多是鬆樹,放眼過去一片深灰綠色。枝葉叢生的樹林之中,南喬和小安緊握激光模擬槍,背靠著背一步步警惕地向山上移動。

    山的其他地方槍聲已經此起彼伏,轟鳴不絕。兩邊的都已經徹底進入了狀態,什麽“兄弟們、衝啊!”“幹死那幫小混蛋!”之類的咆哮聲不斷從山邊上傳來。

    南喬心想,這群豺狼們,平時在辦公室壓抑得有這麽厲害麽?

    她低聲問:“藍軍的機關槍手是誰?一邊打一邊鬼哭狼嚎的。”

    小安側耳傾聽了一會,小聲道:“q哥,估計是打嗨了。”

    小安羨慕地往山那邊望了望,有點後悔選了這麽一條安逸的道路,不能參與到激烈的戰爭中去。不過他也很快開始讚歎常劍雄縝密的心思,“咱們這樣上去,一定讓藍軍防不勝防!到時候就一定能大戰一場了!”

    前麵一大片荒草枯枝簌簌一動。南喬猛然拉住小安:“小心!有

    人!”

    小安激動了,壓抑著興奮小聲道:“我去幹掉他!”

    他端著槍,以樹幹為掩體,在樹與樹之間飛快移動,直撲那片枯枝草叢。南喬在他背後舉槍環視四周,為他掩護。

    小安到了草叢邊上,食指壓在扳機上麵,揀了根樹枝將草叢猛地一撥——

    “受死吧!”

    然而,後麵空無一人。小安疑惑地踏前一步,隻聽見轟隆一聲,他全身上下冒出青煙——

    小安被地雷炸了。

    小安張著嘴,呆若木雞。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南喬暗道糟糕。這種真人對戰中雖然也有地雷這種武器,但是因為激光模擬器的觸發範圍非常小,不容易踩中,所以一般輕易不設置。小安這明顯就是中了誘敵之計。

    她剛一轉身,胸口“砰”地騰起一道青煙——

    南喬也陣亡了。

    時樾慢吞吞從幾米之外的樹木後麵走出來,身上的迷彩服和臉上的油彩,與灰綠色的鬆針草葉幾乎渾然一體,有一種平時所見不到的悍猛之氣。

    他單手提著槍,麥色皮膚上粘著不少泥土草渣兒。

    “常劍雄是覺得我想不到他這一招兒呢,還是覺得我會放你一馬?”他悠然地笑。

    南喬覺得他這人已經囂張得沒有天理了。

    時樾走到南喬身邊,兩根手指從她衣兜裏扯出一麵紗織的紅旗。收手迴來時,在小安看不到的角度,有意無意地擦過南喬的手背。

    “去外邊兒看著去吧。”

    紅藍軍的對戰已經白熱化了。藍軍在山腰上根據地形布下三處據點,彼此唿應,阻擊從下方攻來的五支紅軍小分隊。兩軍幾乎是寸土必爭地在展開拉鋸戰。

    山下湖畔立著的電子顯示屏上,不斷滾動著放出紅藍兩軍的陣亡人數。從剩餘人數上看,本來紅軍領先,然而突然拉出一大屏的紅色,紅軍人數驟減。

    “獵鷹”的組織者“咦”了一聲,調出監視屏。從好幾個角度的分屏上清晰地可以看到,三四個藍軍狙擊手繞到敵後,向正在向上進攻的紅軍展開了掃射。

    紅軍一心向上發動猛攻,目標近在咫尺,於是後心要害大敞,從後方襲來的藍軍狙擊手一打一個準。

    “獵鷹”的組織者指著其中的一塊分屏,問南喬:“這個是時樾吧?好槍法!”

    南喬仔細一看,正是常劍雄所率領的那支小分隊的戰場,幾乎已經到了山頭插旗台的下方。

    局勢是五對一。

    藏身於掩體之後的那個藍軍狙擊手正是時樾。

    一片槍聲之中,紅軍一個隊員在其他人的掩護下,翻過沙包壘成的掩體過來襲擊時樾。剛爬到了掩體頂上,時樾背後像長了眼睛似的,倏然拿出之前從南喬這裏奪來的紅旗向後一套,齊肩勒住,一個過背摔拽了下來。他以這個紅軍隊員為人肉盾牌,出了掩體一梭子迅猛掃射。隨著人肉盾牌身上青煙騰起,另外三個人身上也飛起一溜兒濃煙。

    隻剩下了常劍雄。

    常劍雄手中的這一把激光槍的子彈已經用完了,來不及換,時樾已經舉槍瞄準了他,常劍雄下意識閃避——

    然而時樾沒有向他開槍。槍口抬起,毫不猶豫地“擊斃”了將紅旗插上山頭的最後一個紅軍隊員。

    “獵鷹”組織者看著這一切,點頭讚揚道:“勢均力敵啊,隻要時樾這時候射中常總,就是平局了。”

    南喬心中一動,忽然覺得不對勁,連忙起身向山那頭跑去。

    ……

    周圍的人都退光了。

    時樾將手中的激光槍支扔到一旁。他的目光冷冽、嘲弄。

    “假的,沒勁。”

    常劍雄的臉色漸漸沉下來,冷得像臘月裏頭的烏青天色一樣。

    兩個人這樣沉默地對峙,中間仿佛有暴風雪在聚集、盤旋,氣氛越來越沉重。

    時樾扯開身上的激光觸發器背心,扔到一旁水泥杆上蓋住了監視器,嗬嗬冷笑道:“費這麽大勁把我引過來,不就想揍我一頓嗎?來。”

    他的身體仿佛一塊具有記憶能力的鋼鐵,脊背獵豹一樣前傾,四肢舒張又收攏錯開,自然而然地形成那樣一個攻守兼備的姿勢。

    ——常劍雄當然熟悉那樣一個姿勢。

    這個姿勢,軀體所形成的每一條直線、每一個夾角,都被鋼尺和準線精確地校正過。稍有不標準的地方,便會迎來教官的無情懲罰。

    常劍雄的雙拳一個骨節一個骨節地收緊,發出一陣喀拉拉的聲音。

    他咬牙說:

    “時俊青,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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