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年,四月初。


    春搜第一輪竟獵之爭,已經進行到最後一天。


    就在前一天晚上,歸義節度使張淮深,悄悄地拜訪了西川節度使王建。


    鳳翔節度使李茂貞的麾下大將夢銷魂,在獵場上,殺了西川的兩員大將,致使王建徹底地恨上了李茂貞。


    張淮深拜訪王建,自然是為了尋找一個盟友。


    他們兩人,一個和李茂貞有新仇、一個同對方有宿怨,可以說是一拍即合,二人當即約定,一同傳書迴去,敕令麾下大將,出擊鳳翔。


    西川在李茂貞勢力的南麵;而歸義軍的地盤,正好在北麵,二人聯手攻略鳳翔,立刻就形成了南、北夾擊之勢。


    一旦讓他們陰謀得逞,猝不及防的李茂貞,即便沒有被他們攻滅,也必將遭受重創。


    可是,張淮深和王建不知道的是,早已預料到大勢走向的河朔第一智囊郭奇佐,早就對隴西有了籌謀,高肅等大將,悄無聲息地屯兵朔方,就是最好的證明。


    歸義軍除非不動,隻要歸義軍一動,駐紮在朔方的數萬河朔虎衛,立刻就會策馬西上,徹底攻下歸義軍的屬地。


    歸義軍早已不複當初,與其讓它在張淮深的手中,繼續混亂下去,還不如給它換個主人。


    起碼現在的朱璃,絕對有能力平定隴西諸戎狄,讓隴西的大漢百姓,過上平靜祥和的日子。


    若是張淮深、王建二人,和李茂貞拚了個三敗俱損的話,河朔軍的統帥高肅,也絕不會介意,順手再攻下鳳翔的。


    一旦高肅拿下鳳翔,王重盈和朱玫這兩大藩鎮,就會陷入三麵被圍的境地。


    麵對著河朔一方,從地域上的三麵圍攏,整個關內道,黃河“幾”字形內的區域,盡皆歸屬河朔的日子,就不遠了。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結果;隻要歸義軍一動,高肅按照郭奇佐的計策,最不濟,也能攻下整個隴西之地。


    隻要拿下隴西,河朔南下的通途,在西線,將再也沒有任何掣肘和阻礙了;到了那個時候,高肅再會同孟絕海和曹獅雄等人,即便強攻朱玫和王重盈,也絕非難事?


    昆明池畔,諸藩匯聚的大營中。


    臨時搭建的高台之上、狼頭案後,各方節度使、總管、鎮將等人,再次匯聚一堂。


    因為就在今天下午,所有出獵的獵隊,都將歸來;當然,類似杭州獵隊、西川獵隊、還有江左獵隊,這種連射個獵,都能全軍覆沒的倒黴蛋,自然沒有人去關注他們。


    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時期,能讓大多數人關注的,總是那些能站到最後的人。


    獵隊歸來,清點獵物,甄別高下的時機,各方藩鎮絕不會輕易放過;這是一個露臉的機會,也是一個決定他們以後,政治傾向的時刻,他們又豈能缺席呢?


    歸來的獵隊,帶著獵物,全都匯聚到了中央軍寨的外麵,有專門的司禮太監,負責清點獵物;清點過後,他們會大聲匯報出結果的。


    “成德獵隊,射殺獵物三隻,野兔一隻、獐子一隻、還有錦雞一隻。”列位藩鎮大員,隻是稍坐少頃,就聽一道公鴨子般的聲音,隨風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列位大員,立刻不由自主地扭過頭去,就看向在座的一位少年;這位少年,玉麵風流、一派儒雅,正是成德軍節度使王鎔。


    王鎔九歲繼承父職,以一介稚童,


    屹立於虎狼遍地的唐末亂世之林,竟然還能使得成德節度之下,數州之地不失分毫,由此可見,這位少年,絕非表麵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而就在這次竟獵中,他麾下的大將墨君和,還將義勝劉漢宏的麾下,屠戮殆盡,著實露了一把臉。


    可不要小看這次的露臉,往大的說,這就是威望。


    冷兵器時代,一方諸侯的威望,決定著這位諸侯招納人才的難易程度;王鎔露臉獵場,無異於楊威天下,又豈能小視。


    同樣不要因為他們的獵物隻要三隻,就小看陳德獵隊。


    或許有人會認為,堂堂一方方節度使,派出一隊精銳,還都是以能征慣戰的大將領隊的,三天時間,竟然隻獲得了三隻獵物,實在說不過去。


    可是,列位的藩鎮大員,都不是笨蛋,即便想想就知道其中的艱難。


    身在獵場,諸敵環伺、外有禁軍圍攏的情況下,名不見經傳的成德軍,不但能夠保全自身,還有所斬獲,這絕不是光憑運氣就能做到的,這是要有真本事的。


    不過,迎著其他藩鎮略帶讚歎的目光,少年王鎔鎮定自若,頷首致意的同時,神情不驕不躁,著實不凡。


    “義武獵隊,射殺獵物錦雞一隻。”司禮太監的聲音又響,匯報的卻是王處存的麾下,射獵的成績。


    “魏博獵隊,射殺獵物五隻,野兔兩隻、麋鹿一隻、野豬一頭、獐子一頭。”這是魏博節度使,樂彥禎麾下獵隊的成果。


    ......


    “江右獵隊,射殺獵物兩隻,東北虎一隻、吊睛兇狼一隻。”實力派的藩鎮,終於出現了。


    江右獵隊,雖然僅僅射殺兩隻獵物,卻分別是老虎和野狼,從獵物的品質上來看,顯然較之其他獵隊,技高一籌。


    隻是讓朱璃萬萬想不到的是,江右獵隊一共十人,包括沈光在內的其他人,被宰了八個;僅僅隻剩下李法主和李存孝兩個人,而且還身負重創,竟然還能有如此成績,確實難得。


    “揚州獵隊,射殺獵物巨蟒一條。”再次聽到揚州獵隊的成績,朱璃眉頭微皺。


    要知道,揚州獵隊,隻剩下田頵一個人了,這家夥竟然同樣射殺了一頭兇獸;由此看來,李法主等人,在大敗虧輸之下,就將主意打在了獵物的質量上了。


    “鳳翔獵隊,活捉獵物野牛一頭。”司禮太監的聲音又起,朱璃聞言,更加確定了李法主的意圖了。


    以質生量嗎?


    恐怕未必,朱璃就不相信,這一點嶽鵬舉會想不到。


    “河東獵隊,射殺獵物六隻,東北虎兩頭、兇狼三隻,野牛一頭。”


    ......


    獵場中發生的事情,朱璃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江右、河東、揚州、鳳翔四方聯盟,對峙以河朔為首的四支獵隊,雖然大敗虧輸,可是從對方射殺的獵物種類上來看,對方顯然沒有打算就此認輸。


    下麵就看嶽鵬舉他們爭不爭氣了,有沒有想到質地這一層;若是因為小勝,而輕忽大意,忽略了這一點,那作為後世的民族英雄的嶽鵬舉,未免也太掉價了。


    就在朱璃略顯憂慮之際,司禮太監的聲音,再次傳來:“幽州獵隊,射殺獵物野兔九隻。”


    “噗......”


    ......


    這道聲音傳來,不但朱璃和尉遲槿的臉色黑了下來,就連其他大員也不禁忍俊


    不禁了起來;更有甚至,竟然直接噴笑了出來。


    獵場上爆發的衝突,不但朱璃知道,其他大員,也十分清楚;誰都沒想到,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幽州獵隊竟然專找兔子射殺,這是跟兔子有仇嗎?


    這也難怪,幽州大將魚俱羅重創在身,謝天、謝地兄弟,也處於養傷階段,射獵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支援而去的文蘭和陽光的身上了。


    這兩個小丫頭,不知怎滴,最近竟然迷戀上了兔肉,而且尤其愛吃兔腿,自然就一個勁地追兔子去了。


    整個獵場,方圓十裏範圍內的野兔子,這下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一個上午時間,就被她們殺得個七七八八了。


    要知道,這兩丫頭,現在可是天玄高手,追殺兔子,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嗎?


    野兔殺了一大堆,因為拿不下的關係,最後才挑了八隻又肥又大的帶迴來;當然,交完差之後,在她們想來,自然就是燒烤、油煎的好時機了啊。


    吃貨做事,目的隻有一個,萬道歸宗,隻為吃。


    尉遲槿的臉色,雖然也很難看,不過,她一看到派出去的大將,全都都迴來了,多少也鬆了一口氣,心裏立馬就沒有絲毫芥蒂了。


    可朱璃不同,他是知道文蘭和陽光,已經晉升自然之境的;兩位天玄境的高手,竟然就殺了一大堆兔子迴來,他真想將這兩丫頭吊起來,再揍一頓。


    不過,出彩的也隻有這兩個丫頭了,司禮太監的聲音繼續傳來:“河南獵隊,射殺獵物七隻,三頭東北虎,三隻兇狼,一隻野驢。”


    “姚州獵隊,射殺獵物十一隻,五頭爆熊、一頭東北虎,兩隻兇狼,一頭野驢,兩頭野牛。”姚州領隊折嗣倫雖然遭受重創,可李天府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完滿的戰力,在加上巫女的幫襯,一個上午的時間,斬獲這麽多獵物,也是必然的。


    “徐州獵隊,射殺獵物十四隻,三頭爆熊、兩頭東北虎、五隻兇狼、一頭野驢、一頭野牛,兩隻獐子。”


    “河朔獵隊,射殺獵物三十五隻,爆熊九頭、東北虎五隻、兇狼十一隻、野驢四頭、野牛四頭,巨蟒兩條。”一聽到這個數字,其他藩鎮的眼睛,瞬間就眯了起來。


    這個數字,簡直太恐怖了;列位大員,其實人人心裏都清楚,這些獵物,全都是在最後一天、也就是今天上午射殺的,因為前兩天,大家都沒有任何行動。


    一個上午時間,射殺這麽多獵物,首先,獵隊中必須要有武藝高強的大將;其次,還要有準確的情報。


    在有限的時間內,獲得如此之多的獵物,河朔的獵隊中,無論是高手數量,還是斥候能力,絕對都位列諸藩之冠。


    獵物清點完畢,結果十分明顯;朱璃、尉遲槿支持的壽王,在第一輪射獵的比試之中,率先先勝出。


    而在這場射獵競賽之中,河朔一家獨大,勢壓天下所有藩鎮,更加坐實了朱璃的河朔,天下第一藩的名頭。


    名聲是個好東西,不過,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有兩麵,河朔的名頭響徹天下,固然吸納了很多人才猛將,但也倍受李唐皇室的忌憚。


    壽王拔得頭籌,不但是主持春搜的楊思勖皺起了眉頭,就連維持秩序的楊複恭,也臉色陰沉了下去,貌似十分不爽。


    他當然不是不爽壽王拔得了頭籌,而是不爽在這個過程中,河朔獵隊,竟然一員戰將都沒有折損,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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