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挑戰在先,自然先一步抵達場中。


    不得不說,這位大馬猴一般的猛將,雖然其貌不揚,可橫撾場中,卻氣勢滔天。


    戰未始,磅礴的氣勢,就已席卷八方、欲掩蒼穹;無邊的戰意,裹挾著李存孝那,恨天無環般的豪氣,激得所有人,都是一陣動容。


    光是這股洶湧澎湃的氣勢,雙方高手中的其他人,就不一定全都能釋放得出來。


    望著徐徐而來的龍且,李存孝猛地就將手中的畢燕撾,向前一揮,直指龍且厲喝道:“來將何人,報上名來?”


    “我李存孝的撾下,從來不死無名之輩!”一言即出,氣焰淩天,似乎根本就沒將龍且,放在眼中。


    麵對著如此囂張霸氣的李存孝,龍且泰然自若,不悲不喜、不怒不慍;望著大馬猴一般的李存孝,龍且橫槍當胸,遙遙一禮,這才應道:“徐州龍且,見過李將軍,請李將軍指教。”


    “徐州龍且?”李存孝濃眉微蹙,疑惑道:“以你的修為,不應該是籍籍無名之輩吧。”


    “可我怎麽從未聽說過,徐州有你這號人物呢?”


    這句話,看似疑惑,又何嚐不是一種諷刺?


    可是聽聞此言的龍且,仍舊一派謙恭,波瀾不驚,平靜道:“山野之人,不敢有汙將軍之耳;在下能夠投身總管麾下,實屬僥幸。”


    “將軍沒聽過龍某,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僥幸?”對於龍且所說的僥幸,李存孝的嘴角,立刻就勾起一抹嘲諷似的弧度,“閣下投奔韓雉,也能稱之為僥幸?”


    “哼,今天之後,你的僥幸,隻怕就到此為止了吧。”


    聲音未落,就見大馬猴一般的李存孝,突然嘯躥而出,一如驚鴻一般地撞碎虛空、掀起無邊氣浪,瞬間,就來到了龍且的五步之外。


    甫一抵達合適的進攻距離,李存孝就立刻揮撾擊出,顯然想要先發製人,奪得先機。


    放眼望去,隻見一撾唿嘯,立刻就籠住一方乾坤;撾影重重,猶如一隻掠天而過的上古巨禽一般,劃天而下,直撲龍且。


    身在撾下的龍且,瞬間就感覺到,似有一隻龐大無邊的巨鳥,籠蓋四野、彌天遮雲,攜裹著萬鈞之勢,向他嘯衝而來。


    他的心中,不由得就想到了傳說中的鯤鵬,不錯,李存孝的這一擊,就好似一隻淩天嘯擊的鯤鵬似的,掠天擊來。


    常言道:“北海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


    如此龐大的傳說巨獸,一旦落天來襲,頓時就激起了無邊氣浪、帶起了磅然的衝勢,遮天蔽日,俯衝而下。


    放眼場中,隻見疾風湍旋、亂石翻滾。


    就連近在眼前的昆明池,整個湖麵上,立刻就湧起了無數的駭浪,翻卷不止,一如怒海潮升、奔浪滔滔。


    一擊未盡,帶起的磅然氣勢,就讓所有人,望之悚然。


    鵬擊萬裏,鎖住四麵八方,封死了龍且,一切可以躲避的空間,李存孝的意圖十分明顯,就是要逼著對方,跟他硬碰。


    麵對著如此霸道不講理的攻勢,龍且依舊穩若泰山、神色凝然。


    隻見他將手中的望月槍,朝天一豎;同一時間,就見他腳下猛踩,擰腰跨步、一槍捅天。


    出槍如電、力摜長空,好比孽龍出海、又似地泉噴浪。


    若是有人站在遠處,就會看到驚心動魄的一幕。


    二人對攻的上空,好似有隻了無邊際的神鵬,落天而來;而在那蒼莽的大地之上,一條桀驁不馴的上古巨龍,迎著遮天蔽日的神鵬,悍然無畏,扶搖直上,勇撲鯤鵬。


    硬碰,雖然李存孝比傳言中的還要厲害,可龍且也不是等閑之輩,他又豈會害怕;身在軍中,作為一名軍人,就要知道:男兒從軍何吝死,但求忠魂永不逝。


    “轟”


    虛空轟鳴、大地沉吟。


    湍旋的疾風,瞬間炸裂開來,肉眼可見的,就有一股澎湃的氣流,驟然碎衝而出,急速地湧向四麵八方。


    “蹬、蹬、蹬”


    一擊之下,李存孝毅然不動,而龍且,也隻是後退三步。


    後世,被人列位華夏第二猛將的李存孝,對上西楚曾經的大將龍且,一擊之下,也隻是略占上風罷了;並沒有壓倒性的擊潰對方。


    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呢?


    道理很簡單,李存孝揮撾蓋四方,攻擊麵積太大,用力必然分散。


    而果斷的龍且,一見對方如此托大,就立刻地摒棄了花哨的武技,平平一槍、以點破麵;二人都是全力以赴,一個麵麵俱到、一個專刺一點,有這樣的結果,不足為奇。


    費盡心機的一撾,竟然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倒是讓李存孝的


    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十分的不滿。


    就在李存孝情緒浮現的一瞬間,那被他震退的龍且,猛地就止住身形,繼而,就見他立刻擰搶而上。


    八月桂花開,夜月風中擺,花瓣隨風舞,有伊自風采。


    古有嫦娥奔月的傳說,說的就是一位飄飄欲仙、出塵脫俗的仙子,在八月的夜空下,衣帶翻飛,奔月而去,想想,就覺得那個畫麵,美不勝收。


    而擰搶而上的龍且,一槍刺出,就似西子捧心、嫦娥奔月。


    槍名望月,攻似奔月。


    一槍飛刺,好似雷霆萬鈞、又如弱柳隨風;極其矛盾,又極其真實。


    就在李存孝情緒浮現的一刹那,一點寒星,看似悠哉,卻又快到了極致,轉瞬就來到了他的麵前。


    冷冽的寒芒,刺激得他遍體生寒。


    普普通通的一式刺搶,竟然被龍且化腐朽為神奇、用出了毫巔之妙。


    可見,任何一個天玄高手,都不能小覷;更何況,龍且的修為境界,隻比李存孝稍遜一絲罷了;後者,勝就勝在,天賦異稟、力大無窮。


    奔槍如電、悄無聲息,簡詭到了極處。


    迎著龍且的奔刺一槍,隻見李存孝仰麵即倒,險之又險地讓過了望月槍,讓其擦著他的鼻尖,唿嘯而過。


    同一時間,仰身躲避的李存孝,右腳猛地踢出,一如烏龍角柱、又似羚羊角虎,迅疾而又突兀,徑直踢向了龍且那持槍的手腕。


    槍之道,在於疾、在於詭。


    但凡對峙用槍的高手,就不能讓其占據先機;否則,即便你的本領再強大,在對方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下,也要淪為活靶子。


    這個道理,大家都懂,李存孝作為地地道道的武道大能,自然不會不明白;他這一招兩式,就是為了奪取先機,不讓龍且,就此展開連綿不絕的攻擊。


    可是,龍且在投身韓雉之前,就曾聽聞,懷化大將軍朱璃,生平領軍,唯一一次大潰敗,就是敗在李存孝地手中的。


    身為朱璃的粉絲,對於唯一擊敗自己偶像的人,自然要百般打聽。


    後來他才知道,並不是朱璃用兵有瑕疵,而是其人當時武力,差李存孝遠矣。


    在李存孝麵前,當時的朱璃,無疑是弱者;可曆數朱璃的戰績,蔚州走馬斬將,連挑沙陀十三員悍將;收複長安,渭水之戰,其人走馬射韁,生擒了草軍第一猛將,孟絕海......


    一係列的戰績,都說明朱璃,絕非等閑武將,可就是這樣一位能戰能謀的大將,在渭橋,卻被差點被李存孝給揍死,有此可見,李存孝是多麽強悍。


    知道了這些,讓他在對戰李存孝時,就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小心來了;好不容易搶得了先機,他又怎麽可能拱手讓出呢。


    李存孝避開了望月槍,同時,一腳如流星,眼看就要踢在了龍且的手上。


    好個龍且,隻見他那踏在湖畔上的雙腳,瞬間就不停地交錯踏、跺於地,帶動著整個身軀,猶如螺旋一般地旋轉了起來。


    身如輪槳、搶似滾龍。


    那一擊刺在空處的望月槍,在龍且身體的帶動下,立刻就跟著旋轉了起來。


    槍杆飛旋,不但迅疾無比,同時還震顫不停,一如一條響尾蛇一般,陡然就化作了一根抖甩不定的長鞭,徑直向著仰身望天的李存孝麵部,迅猛無比地繃彈砸落。


    二人交手,兔起鶻落,說起來話長,其實也不過就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就在這眨眼的功夫,二人鬥勇、鬥智,機變百出,如果不是沙場老將,在應變上,絕對不能做到,如此的純熟和隨意。


    放眼望去,昆明池畔,先機之爭,如火如荼。


    李存孝鵬展千翔、萬般雷變;而作為他的對手,龍且同樣機變百出、龍翔鳳躍,這番爭鬥,好不激烈。


    身臨其境,你立刻就會感到,淩厲的氣勁,迸射八方。


    湍急的亂流,一如一道道風刃一般,不斷地撞擊在眾人的身軀上;那些修為尚未步入天玄的將校,老早就退到了五、六十步遠的地方。


    不是他們不想就近觀戰,而是離得近了,他們根本就扛不住那風刃般的侵襲。


    本來應該是一場龍爭虎鬥般的廝殺,卻因為李存孝自視甚高,一著不慎,淪落到了先機之爭的地步,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結果。


    望著對戰的二人,場外的李法主等人,麵色沉凝,一臉難看;而嶽鵬舉等人,卻振奮莫名、喜出望外。


    如果龍且一直能夠保持著這樣的應變,將大戰拖延下去,等兩人體力耗盡之際,就是平手之局了,嶽鵬舉等人,又怎麽可能不高興呢。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嶽鵬舉等人


    也是武人,自然不甘不戰自敗;可是對上李存孝,這位號稱河東第一悍將的他們,即便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不是人家對手。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奮力拚鬥的龍且,說不定,還真能拖憑李存孝。


    可是,有句話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句話,確實很有道理,無論人們,去什麽事情,上天,都不會順從人心的期望。


    無論結果如何,總會有偏差。


    爭鬥數十招,竟然還沒有搶到先機,別說李法主等人,對他不滿;就是李存孝自己,也十分不耐。


    狂怒之下,就見對戰的場中,李存孝突然一改鵬展千翔般的機變,整個人猛地就化作了一條彈射而出的狂蟒。


    狂蟒瘋癲,隨風狂曳,一如風眼中的勁草一般,搖擺不定。


    任誰也想不到,一向以剛猛無鑄、力大無窮著稱的李存孝,竟然在這個時候,還能做出如此妖冶的動作,那狂浪的模樣,可不就活脫脫地像個、沒有骨頭的窯姐一樣嗎?


    身法的突然變化,確實打了龍且一個措手不及;蕩婦一般的李存孝,以妖冶的身姿,輕易地就避開了龍且的槍鋒。


    同一時間,就見得勢之後的李存孝,立刻一撾如塌天,勢若隕星、兇狠無比地向著龍且當頭罩下。


    誰也沒有想到,變化來得這麽快,幾乎快過了人的思維,即便是李法主等人,看到這一幕,也目瞪口呆了起來,隻見他們使勁地眨了眨眼睛,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


    試想一下,一位昂揚男人,做出如此風騷的身姿,明顯就是要驚落一地眼球嘛。


    李存孝的動作,雖然不雅,可他的攻勢,卻十分迅猛,大有泰山壓頂之勢,讓龍且避無可避。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龍且的臉色,立刻就變得陰沉了起來。


    仿佛之中,他好像又迴到了濰水之畔,迴到了意氣風發的楚軍當中;最後,卻被韓信算計,被一場人為的洪水,將他的兄弟、以及部下,衝得七零八的境地。


    險死還生的他,心神俱悴,偏偏漏偏逢連陰雨,又遇到了漢將灌瓔來犯。


    有道是將軍難免馬上亡,灌瓔來戰,他龍且,又何吝一戰。


    龍且的一生,忠君愛民,每戰必先,無愧天地、不怍於心,死又何憾。


    數萬楚軍,都因為他的大意,而遭人算計、橫屍遍地;他悔、他恨,他後悔自己驕慢不察,他痛恨自己料敵不明。這才導致數萬楚軍,被一場大水,給解決了大半。


    那時候,身心俱疲又如何,與其苟且偷生,不如放膽一戰。


    即便戰死了,也等於給兄弟們一個交代了。


    處於畢燕撾籠罩之下的龍且,突然就想起了前生種種;若是生命可以重來一次的話,他絕對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死戰灌瓔了。


    在真正的曆史上,韓信擊潰了龍且,而灌瓔才得以殺了他。


    那個時候,眼睜睜地望著兄弟們死了大半,他有責任不假,可是兄弟們留下的妻兒老弱,一旦在他戰死後,還會有誰,會去照顧著他們呢?


    死,尤其是因為贖罪而死,除了禽獸一樣的罪犯外,其他人若是那樣做了,並不是多麽偉大的事情。


    其實,活著才需要更大的勇氣。


    無意之下,造成的過失,活著,才更能彌補自己的虧欠。


    前世,他不該草率地去戰死;今生,他更不想死。


    麵對著李存孝塌天而下的畢燕撾,一股悲壯慘烈的氣息,驟然就凝聚在了龍且的身周。


    猩紅的內息,充溢而出,放眼望去,就好像有一張紅色的輕紗,瞬間就將龍且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望月槍動,一動如龍。


    隻是這條槍龍,不再是以往的銀龍了,而是變成了一隻,猙獰不屈的血龍。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以三戶之丁,力抗橫掃八荒六合的強秦,最終還將強秦給掀翻了,這其中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和艱辛呢。


    更何況,在滅秦之戰中,龍且是從始至終,都參與其中的;個中辛酸和艱難,不足為外人道哉,可全都被他,重重闖過了。


    風雨幾重、坎坷幾多,再困苦的境遇,他都一一的,挺了過來,現如今,他又何懼一介恃武逞威的李存孝呢?


    血龍天衝、悍不畏死。


    它那渾身散發出來的慘烈、悲壯的氣息,就連觀戰的雙方高手,都能十分真切地感受得到。


    一擊搏命、非生即死;很顯然,龍且拚命了。


    拚命之下的龍且,散發出來的氣息,一如深秋的無邊落木,肅殺而冷厲、蕭瑟而無畏,看得雙方的眾高手,盡皆一陣麵皮直跳、雙目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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