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啟四年,二月下旬;皇太弟之爭,愈發火爆了。


    長安街頭,經常會出現橫死的屍身,這些人要麽衣著華貴、要麽就是長相兇狠。


    據有心人推測,這些橫死之人,他們生前,要麽是身居高位的朝官,要麽就是遊走於黑暗之中的死士。


    三月初,內宦和朝臣,竟然同時向天下藩鎮,發出了邀請,兩方竟然攜手一起,欲要在昆明池進行一場盛大的春搜活動。


    介時,會在春搜盛會之上,決定出皇太弟的歸屬;花落誰家,是吉王李保,還是壽王李傑呢?


    其實,在真正的曆史上,李儇去世後,上位的就是壽王李傑,也就是後世的唐昭宗。


    有人說,唐昭宗不是叫李曄嗎?


    壽王李傑,上位之初,曾改名李敏,後來才改名叫李曄的,毫無疑問,李傑,就是後世的唐昭宗李曄。


    可是現在,支持他的人,明顯不多。


    隻有盧龍節度使尉遲槿、河南李全忠,邠寧王重盈、冀州王鎔、以及滄州王處存。


    而支持吉王李保之人,就多了。


    除了江南西道節度使王月瑤之外,還有河東李克用、西川王建、東川顧彥朗、鄜延朱玫、義勝劉漢宏、朱瑄兄弟、以及興元楊守亮等等。


    形勢顯然對李傑不利,而作為天下最強軍閥的朱璃,卻在這個時候,依然保持著緘默。


    他的沉默,導致徐州韓雉、以及姚州關雲長,也跟著一起沉默了起來。


    這次朝廷鹹聚天下藩鎮,舉行春搜盛會,目的自然不會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的;未嚐就沒有激化藩鎮矛盾的意圖。


    在不明敵人真實意圖之前,朱璃絕不會有所決定的。


    那何謂春搜呢?


    春搜,即是在春天進行的狩獵活動。


    狩獵,自古有之,在原始社會,這可是一項十分隆重的生產活動。


    有夏以來,曆代統治者,都會將狩獵活動,分四時進行;分為春搜、夏苗、秋獮(xian)、冬狩。


    唐時,四季狩獵尤其盛行。


    太宗皇帝李世民曾言:“大丈夫在世,樂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給人足,一樂也;草淺獸肥、以禮畂(mu)獵,弓不虛發、箭不妄中,二樂也;六合大同、萬方鹹慶,張樂歡慶、上下歡洽,三樂也。”


    就連身為統治者的太宗皇帝,都將狩獵列為人生三大樂事之一,可見唐朝狩獵活動的盛行。


    除此之外,齊王李元吉也曾道:“我寧三日不食,不可一日不獵。”,種種跡象都表明,唐朝的上層人士,對於狩獵活動的偏愛。


    有道是上行下效,古來有之,狩獵在大唐,有豈能不盛行呢?


    春搜,是皇室活動,也是盛行天下的活動;而且此次的春搜,還關係到皇太弟的遴選,即便是坐鎮一方的藩鎮,也不敢輕視。


    一時之間,天下藩鎮紛紛動身,帶上親信,飛馬趕往長安;就連相互開戰的雙方,也停下了交兵,糾集人馬,一路奔向京師。


    朔州朱璃,自然也不例外。


    皇太弟,極有可能就是下一任帝王,對於這樣一個關係到未來大勢走向的人物,沒有人敢掉以輕心,朱璃自然也不敢輕忽。


    朱璃未行,弈江南、李孤峰就率領數千鬼衛,先行南下。


    他們要趕在朱璃的前頭,抵達長安,除了為朱璃掃清危險障礙外,他們還要負責,打探各方消息,以供朱璃參考、預測。


    鬼衛出發不久,朱璃就帶上朱琊、嶽鵬舉、高遠、嶽雲、千慕然、青箬等人,立刻南下而去。


    春搜將在三月下旬,如期舉行,過期不候,他們有豈敢耽擱呢;另外,還有三千精騎、三千陷陣虎衛,尾隨著朱璃,一道開赴長安。


    藩鎮入京,鮮有不帶人馬的,朱璃自然也不例外。


    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這次春搜必有貓膩,誰也不會拿自己的小命不當迴事。


    盛會乃是朝廷詔令的,沿途所有各方鎮將,盡皆不敢留難;當然,去的時候是這樣的,至於迴來的時候,會不會出事,這個就隻有天知道。


    途徑河東,李克用早已先行離去,駐守河東的大將李嗣源,並未留難朱璃等人;隻是其人,夥同一棒河東悍將,看向朱璃等人的目光,尤為不善。


    太原,原本可是李克用的老巢,現在卻成了朱璃的治地,若說這些沙陀大將的心中,沒有一點想法,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隻是,他們也隻能仇視,卻不敢輕舉妄動。


    一旦因為他們的魯莽,而打亂了河東的現有規劃,再借十顆腦袋給他們,都不夠砍的;更遑論,朱璃現在,可是奉命入京,大義之下,誰敢阻攔。


    此去京師,必然風起雲譎、暗流洶湧;對於河東諸將的仇視,朱璃等人也視而不見,無意同他們糾纏。


    一行人,是月初出發的,三月中旬,才抵達長安;當時,正是傍晚時分。


    放眼望去,隻見巍巍長安,秦漢故都,迎著傍晚的餘暉,一如一位遲暮的老人,正在慨歎著世間的風雲突變。


    這座人文薈萃、飽經風雨洗禮的古城,似乎也隨著李唐的衰落,而雄威不再了。


    自從中和元年開始,長安這座雄偉的古城,先是被黃巢攻破,接著又被朱璃奪迴;在大太監田令孜,與王重榮爭奪鹽池之利的時候,長安又被李克用再次攻陷了一迴。


    幾度陷落,導致這座名城,早已失去了它堅城的雄威,好似一隻苟延殘喘的老邁巨獸,懶懶地趴在陝西大地上。


    甫一進入長安,朱璃等人就碰到一件別開生麵的事情。


    義勝軍節度使劉漢宏,竟然在長安城中,公然叫板東川節度使顧彥朗。


    在正史中,劉漢宏這位、本該在光啟二年就死掉的義勝軍節度使,現在竟然還活得好好的。


    也不怪他現在還活著,自從朱璃這個隻小蝴蝶,來到了這個時代,第一槍就幹掉了高駢,使得揚州的楊行密,比曆史上早了數年,就雄起於揚州了。


    割據江南東道的劉漢宏,有了楊行密這隻臥虎的威懾,並未像曆史上的那樣,肆意攻略偏據杭州的董昌。


    自然也就沒有被董昌麾下大將錢謬、接連大敗的事件發生,所以他才活的好好的。


    正是由於楊行密的震懾,劉漢宏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楊行密的身上;他的悲劇,在這個時空,才沒有重演。


    劉漢宏、顧彥朗,這二人不知什麽原因對上了,是巧合,還是有人在挑撥呢?


    不過,這二人一個生性狂妄、野心勃勃;一個死了兒子,後繼無人,更加肆無忌憚,甫一照麵,就對上了,也在情理之中。


    劉漢宏雄踞江東,北抗楊行密,自然不是易與之輩;而顧彥朗,能從王建的口中搶食,竊據東川,同樣不是善茬。


    二人雖然對上,卻並沒有兵戎相見。


    作為一代梟雄的他們,心裏跟明鏡似的,春搜還沒開始,他們兩個若是在這個時候,就打個你死我活,最終的結果,隻能便宜別人。


    可是,身為一方藩鎮,又不能丟了麵子,心裏一口氣咽不下去,總要想辦法發泄出去才行。


    所以二人,就進行了一場別開生麵的較量。


    這個鬥法,一般人還真幹不來,因為他們的比試,是鬥富。


    長安的城門口中,劉漢宏占據街道左側,以黃金寶玉鑄灶、綾羅綢緞為柴,高價收購熊掌、燕窩等珍饈美味,當場烹飪,宴請所有路過的商旅路人。


    美其名曰: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白送的熊掌、燕窩,一口壯陽、二口滋陰,三口下肚,子孫滿堂。


    赤裸裸的炫富,令人咂舌。


    要知道,現在的天下,有七成以上的百姓,都吃不飽、睡不好的。


    劉漢宏這家夥,竟然將熊掌、燕窩這種名貴的珍饈,當大白菜一樣白送、硬塞,簡直騷包到騷氣彌天。


    更何況,還有那綾羅綢緞。


    即便是在殷實的人家,也要拿出數年的家底,才能夠買一匹來;一般都是在兒子結婚、女兒出嫁的時候,才奢侈一迴。


    可在劉漢宏這裏,卻用來當柴燒,這是赤裸裸的造孽啊。


    再看顧彥朗,這家夥占據了街道的右側,在長安城門口附近,就地築起了一座銀台。


    整座銀台,一如一座銀光閃閃的小山一般,都不知道用了多少白銀,才築造而成的。


    不僅如此,顧彥朗還從長安的紅樓、繡坊之中,高價買來了十六位、國色天香般的妖嬈娘子,盡皆將她們安置在了銀台之上。


    這些娘子,每人身邊,都放著一隻純金打造的金桶,金光閃閃的金桶中,盛滿了白花花的銀幣。


    十六位娘子,其他的、什麽事情都不幹,她們隻做一件事,就是將桶中的銀幣,不斷地大把、大把地灑向台下,路中。


    美其名曰: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過者有賞、白銀一兩;與其祈求天上掉下金餡餅、不如停下腳步任意領。


    甫一看到這一幕,朱璃等人,一如劉姥姥進入大觀園一般,瞬間就驚得目瞪口呆、垂涎三尺。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即便是在這末世的大唐境內,也有漫天撒錢的好事發生,很多人覺得,自己是不是沒睡醒。


    驚詫之後,就是沉思,當然,卻不會忘記去搶錢。


    就連朱璃這個懷化大將軍,都將從青箬的手中,要過一麵手帕,往臉上一遮,立刻加入到了撿錢的行列之中了。


    人群風湧、水泄不通,朱璃、嶽鵬舉、千慕然等人,仗著自己身手了得,大搶特搶,一如八輩子沒見過錢一樣。


    常言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可朱璃帶著眾人,不但胡吃海喝了一頓,劉漢宏派發的熊掌、燕窩;還搶了顧彥朗派人拋灑的無數銀幣。


    即便如此,可在他的心裏,早已將劉漢宏和顧彥朗這兩個人,暗暗地將他們列入了、必須除掉的中原毒瘤之列了。


    窮奢極欲、搜刮無度,這二人,絕對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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