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都督府。


    李克用舉辦了家宴,宴請尉遲槿。


    在座的有他的兩個女人劉氏、曹氏,義子李嗣昭,親弟李克恭、李克寧,從弟李克修,以及親信重臣吳珙等人。


    酒過三巡,李克用舉樽遙遙對著尉遲槿,殷切而感激地道:“韓賢弟,上源驛館一事,李某感激不盡,當初李某有言在先,隻要李某不死,就與賢弟結為混血兄弟,生死相攜,富貴與共。”


    “今日舉宴,一是為了答謝賢弟拚死相救之恩;二來,也是為了兌現當初的承諾,不知賢弟意下如何呢?”


    尉遲槿聞言,秀眉微皺,她佯稱韓雉的弟弟韓槿,隻是為了去見朱璃那個木頭,現在竟然弄巧成拙,不但救了李克用,還被他帶到了晉陽。


    晉陽和朔州雖然相隔不遠,可她們三人若想迴去,顯然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現在她救了李克用,不但李克用將她視作腹心,李克用麾下的大將,對她更是敬重有加,尤其是那些,在浚儀縣和她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例如李存璋、李存信等人,更是將她視為手足袍澤。


    這些人,不但為曾經誆騙她的事情道了歉,每人還都贈送給她不菲的厚禮,讓她左右為難。


    就連李克用本人,在迴來後的第二天,就贈送了一棟絲毫不比都督府小多少的院子給她;另外,李克用還親自從鴉兒軍中,挑選出五百精銳,贈給她當牙兵,可見禮遇深重。


    要知道,每一名鴉兒衛士,都是李克用重金打造的,忠誠不說,還特別悍勇,出手就贈五百人,這份禮確實不輕。


    李克用平時帶在身邊的,也最多不過三百人左右,五百鴉兒衛士非比尋常。


    站在李克用的角度來說,像韓槿這樣,有勇有謀的良將,豈是錢財等物可比的。隻有普通人才會吝惜錢財,在豪傑、梟雄的眼中,錢財永遠比不上情義和人才。


    可尉遲槿能做李克用的兄弟嗎,當然不能,正在尉遲槿絞盡腦汁,想要找個理由推搪之時,大廳門外突然闖入一員牙將,來人形色匆匆,焦急中還帶著一絲惶恐,似乎有著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不得不報似的。


    李克用正巴巴地望著尉遲槿,等待對方的迴應,不料竟被來人給打斷了,怒氣上湧之下,正要出聲嗬斥,不料卻被她身邊的劉氏瞧見,立刻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襟,這才讓他按捺下火爆的脾氣,沉悶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什麽事情讓你丟了魂似的,連起碼的禮節都忘了嗎?”


    來將似乎顧不得李克用的怒火,隻見他“噗通”一聲,單膝跪地,拱手急切道:“總管,大事不妙了,賀將軍兵敗銅鞮,急需支援,還請都督火速發兵,不然潞州危矣。”


    “什麽?”李克用聞言,噌的一聲站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來人口中的賀將軍,乃是李克用麾下的大將賀公雅,在沒有出兵南下討伐黃巢之前,李克用還以賀公雅為大將,並三部人馬討伐了孟立方,現在竟然敗了,他豈能不吃驚。


    有知道內幕的將軍、重臣聞言,立刻肅然了起來。


    李克用心腹重臣吳珙,立刻出列


    拱手道:“總管,賀將軍大敗,必須馬上支援,潞州決不能落在孟方立的手中,上黨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對於我們實在太重要了,還請總管火速發兵馳援。”


    “請總管火速發兵。”李克修、李克寧等人也一並出列,沉著請命道,神情盡皆十分迫切。


    這突然的一幕,讓尉遲槿一愣,隻見她美眸一轉,便計上心來,出列拱手道:“李總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然讓你們如此驚惶。”


    不待李克用迴答,李克用身邊的劉氏就無奈道:“阿郎出鎮河東的時候,正逢孟方立禍亂地方,試圖將昭義軍治所從潞州,遷往龍岡,搞得天怒人怨、糜亂不堪。”


    “我家阿郎應昭義監軍祁審誨之請,果斷遣大將賀公雅、李均、安金俊三部人馬,出擊孟方立,不想大戰連場、耗費日久,竟然還是大敗虧輸了。”


    “太行、上黨乃天下脊梁,占據潞州就等於掌握進軍的主動權,若是失去潞州,我們就會變得十分被動,所以阿郎和諸位才如此緊張。”劉氏倒是沒有隱瞞,直接據實已告,而他邊上的李克用,也未阻止,似是默許。


    聽對方這麽一說,尉遲槿心下明了,看來河東境內也不平妥,不過這樣最好,原以為山窮水盡了,沒想到轉瞬又柳暗花明了。


    想到這裏,尉遲槿靈機一動,這倒是個機會。


    而正在這個時候,李克用也終於有了決定,隻見他臉色難看,神情十分陰沉,凝重道:“克修,我令你統率一萬衛士,三千越騎,即刻南下上黨,馳援賀公雅,不得有誤。”


    “諾”李克修同樣麵色沉凝,轟然應諾。


    正當李克修應命轉身,就要離去之時,尉遲槿突然一聲唿喝:“且慢。”


    一聲突兀的“且慢”,徹底引起了其他人的驚疑,刷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突然全都轉向了尉遲槿,神情有吃驚、有不解。


    要知道李克用可是出了名的令行禁止,誰敢在他下令的當口,出聲喊停,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不過等眾人循著聲音看到尉遲槿的時候,雖然臉上還留有驚疑之色,卻也放下心來。


    韓槿,這個名字幾乎同時浮現在每個人的心上,這段時間,這個名字在晉陽可是炙手可熱、非常紅火,無他,這個名字的主人,冒死擋住了汴州大將王彥章,救下了李克用,隻此一條,就比其他人奮鬥一生都強。


    既然是他,想來李克用也不會拿他怎麽樣吧,眾人無不如此認為。


    果然,聽到有人打斷自己的命令,李克用怒容勃發、幾欲暴起,可一看是尉遲槿扮作的韓槿時,他的臉色瞬間就緩和了起來,隻是有點精彩,好像還沒轉過彎來,好奇道:“賢弟,莫非你對為兄的決定有異議嗎?”


    尉遲槿沒有立刻迴應,而是拱手一禮,肅然道:“孟方立此人,韓某倒是略知一、二,當初,前昭義節度使高潯,戰黃巢不勝,反被部將成鄰所殺;這才讓孟方立趁虛而入,一舉坐上了昭義節度使的位置,可見其人是個投機之輩。”


    “小弟不才,對付這種人,頗有心得,李兄若是不介意,小弟願為李兄平定


    此賊,將孟方立的勢力,徹底趕出潞州,兄長認為可否?”尉遲槿佯作一臉自信,十分坦誠地請示道。


    李克用聞言,神情一震,欣喜之色溢於言表,韓槿可是勇冠三軍的猛將,經過這麽長時間相處、閑聊,他還知道此人頗有智計,眼光長遠,能文能武,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將才。


    李克修同樣不錯,不過李克用心裏對於李克修,頗有芥蒂,若不是情況實在危急,他絕不想立刻委任李克修為將。


    他今日設宴酬謝韓槿,一來是為了兌現當初的承諾;其實最大的目的,還是想將此人綁在自己的戰車上,讓韓槿為他所用。


    現在對方既然主動請纓,是不是代表著什麽呢?


    這麽一想,李克用要是不答應才是傻子,心裏早已千肯萬肯,不過他還是故作體貼地道:“賢弟和為兄,這才從汴州歸來不久,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要賢弟操心的話,為兄這心裏......”


    尉遲槿自然看出了李克用的故作矜持,不待李克用客套完,就出言懇切地道:“李兄不必為難,小弟正想出去走走,還望李兄成全。”


    聞言李克用眼中欣然非常,卻還是皺了皺眉頭,片刻後,才佯作不情願地道:“好,那就有勞賢弟走上一遭了。”


    這麽一位文武雙全的大將請戰,若是因為他一再故作堅持,萬一弄巧成拙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故作忸怩之後,他就應允了。


    既然應允,李克用也不含糊,立刻道:“那就請賢弟為主將,克修、存璋為別將,統領一萬衛士,三千越騎,即刻出擊上黨吧。”


    “諾”眾人轟然應諾。


    俗話說救兵如救火,當天晚上,尉遲槿就調集大軍,南下上黨而去。


    路上,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謝天、謝地悶不住了,謝天打馬湊到尉遲槿的身邊,一臉擔憂地小聲道:“娘子,我們為什麽還要幫那個獨眼龍啊,若是讓使君知道了,肺都該氣炸了吧。”


    尉遲槿還是那副裝扮,一襲亮銀凱,高領直遮脖頸,不倫不類的小胡子,將她的美貌破壞掉三、四分,隻手提著鳳翎大刀,正無精打采地騎在馬上。


    聞聽謝天的擔憂,尉遲槿沒好氣橫了他一眼道:“還不是你們兩個夯貨,當初要不是你們強出頭,我何至落到這般境地?”


    不過,心下也知道,現在埋怨他們也無用,又接著歎息道:“哎,我何嚐不知道,那個木頭要是知道我現在的所作所為,估計殺了我的心都有了吧。”


    “可我能怎麽辦呢?”尉遲槿一臉苦澀,“難道要我應承李克用,和他義結金蘭嗎?還是不顧後果,一路殺迴朔州?”


    “呃”謝天、謝地雖然比較衝動、莽撞,可不代表他們不懂這個理,說到底,還是他們兩個的原因,害得自家娘子現在左右為難的。


    主仆三人,在沒人注意的時候,總是苦著臉,卻毫無辦法,一路隨著大軍開赴潞州。


    潞州也是唐末五代時期,梁、晉爭奪比較激烈的地方,正如武悼所說,太行、上黨,天下脊梁,誰占領了這裏,就有了躍馬幽冀、揮戈齊魯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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