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大帳,朱璃神情凝重,沉默不語。


    “都督,今日一戰,你陣斬對方六員大將,生擒兩人,怎麽看起來好像悶悶不樂呢?”周德威囑咐麾下,將曹獅雄、李重霸五花大綁,帶下去看押後,就跟隨朱璃進入大帳,一起來的當然還有史儼,二人都看出朱璃神色不對,史儼就奇怪地問出口來。


    朱璃的河東節度使,雖然是臨時的,但二人現在還是改了稱唿,管他叫起了都督。


    朱璃長歎一聲,沉重地道:“今天你們二人可曾注意到草軍之中,那突然出現的一輛馬車?”


    “馬車,什麽馬車?”史儼十分迷惑。


    周德威聞言,卻突然道:“莫非是朱溫招攬都督不成後,在草軍中出現的那輛用馬匹拉著的板車?”


    “就是那輛。”朱璃肯定道。


    “什麽時候出現的,我怎麽沒有注意到。”史儼大奇。


    “誰知道你當時在幹什麽,那麽大的一輛馬車都沒看到,還好意思問什麽時候出現的,我記得上麵好像還有兩個人,對,好像是一對普通夫婦。”周德威沒好氣地瞪了史儼一眼。


    朱璃聞言,麵色更加陰沉,沉鬱道:“那對中年夫婦,就是我家大人。”


    “什麽?”


    “怎麽會這樣?”


    這下輪到史儼、周德威不淡定了,若那對夫婦是朱璃的雙親,那朱溫的目的可就十分清楚了,周德威同樣神色沉凝,一時之間想到了很多,甚至順著這條思路推測,他心中已經對今天發生的一切有了推測。


    “該死的朱溫,他還能再卑鄙點嗎,竟然連這種招數都使出來,就不怕被天下人唾罵嗎?”史儼神情憤然,大罵不已,俗話說的好,禍不及親,可是這些所謂的當世英雄,竟然也會使用如此卑鄙、令人齒冷的下作手段。


    “都督,如果屬下沒有猜錯的話,朱溫分明就是兩手打算,他先招攬你,若是成功,大家都好;招攬不成,他就以兩位大人為質,趁機謀害都督。”周德威隻是稍作思忖,就立刻將事情推敲得八、九不離十了。


    “不錯,這次他陰謀未成,損兵折將,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不知道以後又會拿我阿郎、阿娘做什麽文章。”朱璃神情悲苦,這可不是裝的,而是血脈之間,那種血濃於水的悸動,是自然而然就表現出來的情緒。


    “報”突然一聲大叫,驚醒了帳中的三人。


    史儼沒好氣地衝著大帳之外大吼道:“混蛋,沒見到我們在商議大事嗎,滾。”


    朱璃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雖然他知道這個家夥是在為自己擔憂,可身為將軍,無論如何也要鎮靜下來,傳訊兵不會無故前來傳訊,好歹聽聽,萬一有什麽大事呢,一念至此,就衝著門外道:“進來吧,有什麽情況快點說。”


    一名傳訊兵神情忐忑地走了進來,率先瞥了一眼史儼,發現對方臉色鐵青,那瞪著自己的眼神,仿佛一下就能將自己射穿一般,駭得他神色一緊,不敢囉嗦,連忙道:“啟稟都督,門外有一位大和尚,帶著一對夫婦,說要求見都督。”


    “混蛋,這都什麽跟什麽,誰現在有心情見什麽和尚,以後再有這樣的人求見,立刻轟出去。”史儼確實沉


    不住氣,他真的正為朱璃滿心擔憂,二人之間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從心底認可了朱璃,加上二人年齡相仿,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三人正在大帳裏發愁,這家夥竟然因為一個和尚求見,還進來打擾他們,他豈能不火。


    可是朱璃聞言,神情卻是一振,連忙道:“和尚,一對夫婦?他們在哪裏,快帶我去。”


    他這樣的表現,倒是讓周德威、史儼錯愕不已,難道這和尚和那對夫婦有什麽重要的地方嗎,甚至比設法搭救兩位大人還重要?


    不管疑惑不解的周、史二人,朱璃說走就走,立刻站了起來,火燒屁股一般地催促著那名傳訊兵趕緊帶路,傳訊兵當然不敢違拗,乖乖地當先帶路,周德威、史儼對視一眼,也一聲不吭地跟了出去。


    軍營之外,一名背著破舊口袋、僧衣襤褸、竹杖芒鞋的大和尚肅然而立,而在他身邊還忐忑不安地矗立著一對夫婦,那名男子三十七、八歲上下,頗為英武,隻是那種戰戰兢兢的神色,卻將這絲英武破壞得幾欲殆盡。


    婦人也有三十五、六左右,腆著大肚子,似乎懷有身孕,一臉不安地半掩在男人身後,隻露出半個身軀。


    在傳訊兵的帶領下,朱璃、周德威、史儼三人走出軍營,在門口見到了等在此地的和尚三人,朱璃先是看了一眼和尚,馬上就確認這個和尚,正是自己在戰場中瞥見的那個大和尚,隨後他立刻望向和尚的身後。


    這一看,熱淚瞬間朦朧了視線,那是激動的淚水,是不由自主地就湧現而出的淚水,甚至連嗓音都跟著有點嘶啞,情不自禁地脫口叫喚道:“阿郎,阿娘。”


    這對夫婦不是別人,正是被朱溫抓住,用來脅迫朱璃的朱淳夫婦。


    朱淳夫婦也沒有受到什麽虐待,甚至朱溫還派人好生安撫了他們,就是這兩天,他們的一切動向被嚴格地控製在了一定的範圍之內,似乎被軟禁了起來。


    不過他們跟著大軍參與了一次與聯軍的對峙後,就被眼前這個神奇的大和尚,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了草軍大營,和尚信誓旦旦地向他們保證,說要帶自己兩人去見他們的兒子,可轉眼之間,這和尚就將兩人帶到了聯軍大營門口,這下可唬得二人差點就有了掉頭跑掉的衝動。


    要知道,他們兩個自從和朱璃失散後,可是做了很長一段時間草軍輔兵,現在竟然跑到了聯軍大營門口,這豈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嗎。


    可是尋找兒女的迫切心情,讓他們戰勝了恐懼,戰戰兢兢地站在大和尚的身後,等待起來,隻見不久之後,一名玄盔鋼甲的英武少年走了出來,他身後還跟著兩名一看就是威猛無匹的戰將,粗略一瞥,又差一點嚇破了他們的膽子。


    可是二人相互對視一眼,他們感覺怎麽瞅著這個少年的臉龐有點麵熟啊,怎麽看,怎麽像自家的大郎,雖然心中已經確認了五、六分,但他們還是不敢貿然相認。


    隨著朱璃的一聲阿郎、阿娘的唿叫,這對患難重重的夫妻,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這個少年將軍就是他們的兒子啊,兩、三年不見,大郎長大、長壯了,就連形象也變得格外英俊威武了,簡直就是神武非凡的品種啊。


    父母的眼中,自己的子女


    都是最帥、最美的,朱璃要真是神武非凡的品種,他們兩個不就是神了嗎,扯遠了。


    朱淳拉著鄭氏,顫抖地上前幾步,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朱璃,不過還是帶著幾分忐忑,猶自不敢置信地道:“你是大郎,你真是大郎?”


    “大郎,是大郎沒錯。”


    “是的,阿郎、阿娘,我是大郎。”朱璃連忙點點頭道,非是他要如此,而是見到雙親,不由自主地就變得如此誠惶誠恐了。


    雖然朱璃的身體,人還是那個人,可靈魂畢竟是水貨,他倒是怕對方看出點其他的什麽。不過這種擔心顯然多餘了。


    朱淳夫婦肯定了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兒子後,膽子也瞬間變肥了,兒子變化再大,在父母眼中也是孩子,怎麽會有膽怵心理呢。


    鄭氏腆著大肚子,上前一把將朱璃拉到眼前,幸虧朱璃順著她,不然肯定讓她自己一拉一個趔趄,都說不準,她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不斷地拍拍打打,這才長出一口氣,欣慰道:“好,太好了,大郎沒事,還長壯了,大郎,小娘呢?”


    關心完兒子,就立刻想到了女兒,鄭氏理所當然地就隨口問道。


    “阿娘,小妹沒事,我把他安排在刺史府中,她現在正在學習讀書識字,不過她非常想你們,人都變得有些不開朗了。”朱璃忙不迭地連忙據實迴答道。


    “刺史府?你不會是把你妹妹賣給刺史府做女婢了吧,你小子膽子是不是肥了,那可是你親妹妹啊,我不是囑咐你要照顧好她的嗎,你就這樣照顧的嗎?”朱淳一聽朱凝兒沒事,不過一聽到人在刺史府,他就不由得想岔了,頓時心中急了,怒氣衝衝地向著朱璃吼道。


    “我沒有。”朱璃被朱淳這一吼,頓時有點蒙圈,連忙脫口道。


    “還沒有,剛才不是你自己說你妹妹在刺史府的嗎,不是你將她賣掉,她一個幾歲的小娘,怎麽會到刺史府的?”朱淳怒氣衝衝,要不是他現在根本沒有朱璃壯碩,而且朱璃的身後還站著兩個一看就不好惹的將軍,他說不定就會脫掉鞋子,對著朱璃抽了起來。


    “大郎啊,那可是你親妹妹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她啊。”鄭氏此時也頗為焦急,甚至有些悲憤地附和朱淳道。


    “阿彌陀佛,施主,你們可知道,眼前的這位是何人?”就在朱璃想解釋,卻得不到時機解釋的當口,大和尚一聲佛號唿出,麵對朱淳問道。


    朱淳被他問得一愣,脫口道:“他是我家大郎啊,大師怎麽會這麽問,我和他娘都確定了,是我們倆的種,準沒錯。”


    大和尚也就是布袋和尚,聞言神情一僵,不過還是繼續道:“眼前的少年確實是你們家大郎沒錯,不過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大和尚的話,立刻引起了朱淳、鄭氏的好奇,兒子還有另一個身份,他們怎麽不知道呢,於是好奇地看著大和尚。


    布袋和尚一看引起了兩人注意,這才施施然地道:“他還是朔州刺史,朱使君,我說的對嗎?”


    這句話當然是看向朱璃問的,朱璃神情一緩,拱手道:“大師說的沒錯,阿郎,阿娘,你們的大郎,我如今已經是一州刺史了,小妹待的地方,就是我的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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