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璃拜師武悼,事情發生得突然而又詭異。


    不僅龐紅姑驚呆了,就連張歸牟也恍然不明。


    大車周圍,唯一臉上還帶著神采的,就隻剩下朱凝兒這個小丫頭了,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大兄要向兇狠的大個子磕頭,但她仍舊死死地盯著武悼,露出一副審視的神情。


    被小丫頭用一副看騙子的神情瞅著,武悼有些不自在,不等朱璃大禮參拜完畢,就連聲嚷嚷道:“好了,好了,尊師重在心,而不在形,心意到了就成了。”


    武悼或許不在意,朱璃可不敢馬虎,他依舊按照禮節,三跪九叩,規規矩矩地完成拜師禮。


    龐紅姑見事情已經無法挽迴,心裏卻有疑惑未解,就順手抱起站在旁邊的朱凝兒,溫和地詢問道:“小娘子,你叫凝兒是嗎?”


    龐紅姑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一身銀甲,更顯英姿勃發,甜膩的聲音,幾乎能夠融化百煉鋼鐵,就連同為女性的朱凝兒小蘿莉,也在她溫柔的語氣下,卸下了防備。


    “是的,姐姐。”小丫頭有些癡迷地看著龐紅姑,似乎體會到一種有別於兄長的溫情,輕聲地迴答道。


    “姐姐是徐州人,聽說你也是徐州人,這是真的嗎?”紅姑見小丫頭對她不設心防,徹底放下心來,開始仔細盤問起來。


    “嗯,我們家被壞人燒毀了,東西也都被他們搶光了。阿郎、阿娘,還有大兄,隻好帶著凝兒跑了出來,在路上,阿郎和阿娘又去打壞人了,到現在都不迴來看凝兒,隻有大兄帶著凝兒繼續跑。”小丫頭一旦卸下防備,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根本不用龐紅姑繼續盤問,就將自己的老底盡數抖了出來。


    絮絮叨叨的稚嫩之言,訴說著兵荒馬亂的生民境遇,聽者心痛,聞者垂憐。


    不過小丫頭的話,讓龐紅姑終於肯定了一件事,武悼和這對兄妹絕對是初次相識,不過,這也讓她的疑惑更深了,為什麽一向“木頭”一樣的武悼,會在第一次見麵,就收下素昧平生的朱璃當弟子呢?


    天地君師親,師徒情比父子,無論任何一方悖逆人倫道義,都會受人詬病,即便是武悼對朱璃別有企圖,也不該如此倉促地就認他做徒弟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讓龐紅姑對武悼的好奇更甚了。


    “你還杵著做什麽,迴去吧,朱璃小郎君以後就跟著我們了。”朱璃行完拜師禮,武悼將他扶了起來,轉頭看到還杵在邊上的張歸牟,就直接衝著對方說道。


    張歸牟還沉浸在不可思議之中,他知道,這夥人來頭很大,其中尤以武悼更是深不可測,就連已經成為正式府衛的張歸霸,都對此人百般討好,張歸霸正是張歸牟的大兄。


    可就是這麽個人,卻行事如此天馬行空,讓人無從揣度,張歸牟真想接近他們,探索一番這些人的秘密。


    不過現在人家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繼續停留,隻好拱手道:“恭喜武校尉新得佳徒,在下就不打擾你們師徒敘話了。”


    和武悼客氣完,他又轉向朱璃:“朱璃賢弟,恭喜你拜得名師,三兄就不便在這裏陪你了,以後有空,再來看你吧。”


    對於張歸牟


    要離開,朱璃有些不舍,說句心裏話,沒有張歸牟,他就不可能有這番際遇,對於張歸牟,他心裏十分感激,不過他還是向對方拱手道:“歸牟兄慢走,有空小弟再去拜謝你。”


    “客氣,我們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張歸牟擺擺手,豪爽不羈地灑然離去。


    張歸牟剛剛離開,武悼就轉過頭看向龐紅姑,拱手道:“龐家娘子,麻煩你幫忙照顧好這位小娘,我有些話想對她大兄單獨說說。”


    “喲,剛收了徒弟,就這麽迫不及待地要為人師表了?”龐紅姑調整了一下抱朱凝兒的姿勢,讓朱凝兒感覺更舒服一些,才不滿地衝著武悼嘀咕一句。


    武悼聞言,神情一肅,正色道:“此次南下,我們隨時都有可能遭遇意料之外的大戰,多一分本事在身上,生存下去的機會就高上一分,我可不想看到,剛收的弟子連一場大戰都撐不過去,就死在戰場上。”


    似乎早知道武悼會這麽說,龐紅姑也沒介意,就哄著朱凝兒向大車走去。


    晚飯過後,夜色降臨,除了執勤的巡衛,其他人早已進入臨時營帳休息去了,四下裏一片沉寂,隻有凜冽的寒風唿嘯可聞。


    武悼帶著朱璃穿過營地,來到洞庭湖邊,這裏比較僻靜,距離大軍營地也不是很遠。


    他背對著朱璃,望著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麵,不帶一絲情緒地開口道:“你練過武?”


    朱璃聞言一驚,他不明白武悼問這個做什麽,但卻不敢隱瞞,連忙迴道:“是的,師傅,弟子的武藝是阿郎所教,隻是一些粗淺的防身功夫。”


    “喔,你練一遍給我看看。”武悼命令道,儼然一番嚴師的風範。


    朱璃沒有反駁,循著記憶,開始打出一套拳法,雖然身體還是那具身體,但靈魂早已不是那個靈魂了,朱璃雖然努力演練,拳腳之間,難免還是有些生澀。


    一套稀鬆平常的拳腳功夫,朱璃整整耗費了近十分鍾才演練完。


    “看來,你是被父母慣壞了,就這麽一套簡單的拳法,你打起來竟然這麽費勁,若不是偷懶,怎麽可能會如此笨拙,哎,學武不吃苦,就永遠別想有所成就。”武悼十分不滿,意味深長地勸誡道,不過,看了朱璃的拳法,他心中緊繃的弦,倒是鬆弛了下來。


    朱璃的拳法有著一定的強身健體功效,但用來上陣殺敵,卻明顯威力不足,更不是什麽高深的武藝。從這一點,武悼就可以看出,這個新收的弟子,應該沒有經受過秘法、藥草之類的固本培元,他的底子還是清白的,這樣一來,武悼傳授他的時候,就不會發生衝突了。


    “我既然收了你做徒弟,就會認真教導你,若是我發現你偷懶,我絕不會客氣的,這個你要有心理準備。”武悼望著垂首不語的朱璃,再次開口道。


    “是,師傅。”朱璃恭敬地應道,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懶惰之人,拳法生澀,根本就不是因為偷懶,至於具體原因,他肯定不會說出來。


    不過,他的態度,倒是讓武悼十分滿意,告誡他一番後,就繼續道:“我最拿手的本領,有三套,一套為刀法,一套為矛法,還有一套是箭術,這些我都會傳授給


    你,前提是你得有本領吃得下。”


    “師傅請放心,弟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朱璃認真地應道。


    “好了,我要先摸摸你的底子,你先沿著洞庭湖跑一段看看,用你最快的速度,不準留有餘力,至於什麽時候停下,沒有聽到我的指示,不準停下。”一些告誡之言說完,武悼就開始摸底了。


    朱璃雖然不明白傳授武藝,跟奔跑有什麽關係,但他不會傻得去反駁,一言不發,就立刻按照武悼的話,沿著湖邊狂奔了起來。


    全力奔跑之下,朱璃感覺自己都快飛了起來,不過無論他怎麽加快速度,都無可奈何地發現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個便宜師傅,總是能夠背負雙手,麵色如常地跟在他身邊,這讓朱璃心中暗暗驚異起來,看來這個師傅真沒拜錯,起碼人家這一手,就不是等閑之輩能夠做到的。


    一個小時過去了,朱璃感覺自己的胸口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狂暴得快要炸了,但身側的武悼卻沒有喊停,他不敢留有餘力,隻好繼續全力奔行著。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朱璃感覺自己的雙腳似乎被灌滿了鉛,變得異常沉重起來,身上的熱汗蒸騰如霧,幾乎汗濕了他全身的衣褲。


    但武悼仍舊沒有開口,讓他停下,朱璃隻好繼續堅持,隻是他的速度已經慢下了很大一截。


    兩個小時過去了,朱璃頭昏目漲,幾欲摔倒,這個時候武悼仍舊沒有開口讓他停下,沒辦法,他僅存的意識告訴他,堅持、堅持、再堅持。


    又不知跑了多久,“砰”的一聲,朱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的大腦一片迷糊,全身力氣都被抽個幹淨,這還不算什麽,最主要的是全身酸疼抽搐,幾乎窒息,他覺得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死了。


    朱璃已經摔倒,伴隨在他身邊的武悼這才停了下來,望向朱璃的神情,沒有擔憂,似乎還有幾分滿意。


    武悼確實十分滿意,他沒有想到這個讓他有種特殊感覺的少年,竟然能夠堅持跑這麽久,這可不是馬拉鬆,而是一開始就要全力衝刺般的奔跑,一直到耗盡身體最後一絲力氣。


    朱璃整整堅持了兩個半小時,這樣的體質不敢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起碼也鮮有人及,得徒如此,他當然滿意了,甚至這個程度已經出乎了他的意料。


    迷糊之中,朱璃感覺有人扛起了自己,向著來路走了迴去,這個時候,他大腦一片眩暈,體內有種惡心、嘔吐的感覺,差點就將傍晚才喝下去的半缽菜粥,全都吐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璃恢複了感覺,發現自己置身在非常溫暖的液體之中,那種感覺,仿佛沐浴在三月的陽光下,全身上下,酥麻麻的,十分舒服。


    緩緩地睜開雙眼,朱璃發現自己呆在一座大帳之中,大帳布置得十分簡陋,除了他身下的一個碩大木桶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他赤赤條條的躺在木桶中,桶中裝滿了水,隱隱有著藥香撲鼻而來,十分清爽,而且昨晚昏迷時的那種全身酸疼,幾欲窒息而亡的感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在他的感覺中,自從到了這個世上,他就從沒有這麽精神旺盛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海橫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逢不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逢不識並收藏山海橫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