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體會到那種痛的人,都是曾經真心付出過的人。


    那種心碎、抽筋般的疼痛,那種靈魂抽離、精神崩塌般的疼痛,讓人即便蜷縮成一團,都喘不過氣來。


    沒有深愛過,沒有被人像垃圾一樣拋棄過的人,是不能夠體會到那種痛徹心扉、痛入骨髓般的感覺。


    自從分手的那天起,天空不再七彩斑斕,天地灰蒙蒙的一片,身邊的一切都染上了淡淡的灰色。


    看不到任何希望,看不到渺茫的未來,看不到人生的終點,好似孤零零的一個人,置身於無盡的荒漠中,無論跋涉多久,都看不到人煙,尋不到水源,滿目都是無盡的絕望,還有無盡的死寂。


    人潮如海,卻感受不到喧囂;都市繁華,也感受不到冷暖。


    雖然極力不願承認自己是垃圾,卻似乎還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


    即使躑躅於烈日下、人海中,感覺到的仍舊是一片冰冷,


    朱璃茫然、失落地走在街道上,向自己的出租屋方向走去。


    “喂,年輕人,走路看著點,你踩到我的書了。”突然一聲足可以撕裂耳膜的尖叫聲驟然響起,一名老年小販猛地向他衝了過來,粗暴地一把推開朱璃,讓猝不及防的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朱璃穩住身形,無辜地看向小販。


    隻見那個老年小販順手抓起那本被朱璃不小心踩到的書,一邊不斷地拍打著上麵的灰塵,一邊用吃人的眼光,狠狠瞪視著朱璃。


    朱璃看得清楚,那本書上多了一個淡淡的鞋印,拍拍就幹淨了,不知老人何至於發這麽大的火。


    “你沒長眼睛嗎,書被踩壞了誰來賠?”根本無視朱璃錯愕、無辜的神情,老人咄咄逼人地繼續衝著朱璃叫嚷一句。


    周圍的其他小販,以及過往的行人,臉上除了看熱鬧的獵奇之色,似乎全都帶著漠不關心的神情。


    他無意與老人家爭論什麽,畢竟努力生計對任何人來說,都不容易。


    心情低落的朱璃,嘶啞著嗓音,淡淡地道:“這本書多少錢,我買了,這樣可以了嗎?”


    你真買?”老人家大腦突然有點轉不過彎來,瞅了瞅朱璃那明亮得幾乎不含任何雜質的眼睛,他還是確認了一下,自己到底有沒有聽錯。


    “價錢合理,我就買了。”為了防止小販哄抬物價,朱璃補充道。


    “這本山海經可是精裝本,你要是到書店去買,起碼要花幾百塊,我這本雖然是舊書,可是一頁都不少,便宜你了,就賣你三十塊吧,怎麽樣?”老人家神情一變,立刻進入了角色。


    其實大家都知道舊書是怎麽迴事,那是按照廢紙的價格收購上來的,也就是按重量進貨的,這進價撐死了也就兩塊錢。


    “十五。”朱璃習慣性地攔腰砍價道。


    “十五?怎麽可能,這可是精裝本啊。”小販略顯誇張地驚唿道,渾濁的老眼,咕嚕嚕地一轉:“年青人,我也不跟你廢話了,你要真心想要,二十五就拿走。”


    “十五,你要是願意賣,我就買了。”朱璃依舊堅持道。


    做生意討價還價是常事,尤其是對這種路邊的小販來說,經常會碰到砍價的人,他尋思著他都讓了一步,對方好歹也讓一步吧,可現實情況超出他的意料,朱璃就是一口價,不肯鬆口。


    “喂,年輕人,我一大把年紀都讓了一步,你就不能再添點?”老人家開始耍手段,裝可憐道。


    “大爺,若不是我踩到了這本書,你覺得我會買嗎,你就說賣,還是不賣吧?”朱璃神情淡漠,隻要對方說一個“不”字,他保證轉身就走,他本來就沒有買舊書的打算,隻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不想這位大爺繼續糾纏,這才決定買的。


    “賠本嘍、賠本嘍,今天也沒生意,就當混個熟臉,希望你下次再來。”老人遞過那本古色古香的山海經,一邊佯作無奈,一邊絮絮叨叨地嘀咕著。


    朱璃付了錢,接過山海經,正要邁步離開,突然街道上一片混亂,前往出租屋的方向,人流突然炸開鍋似的混亂起來。


    “他瘋了嗎,快跑吧,這神經病。”


    “到底怎麽迴事?”一名路過的大爺,不解地問向慌裏慌張逃竄過來的幾個熟人。


    “快跑吧,我的鄧大爺誒,那個開叉車的小張瘋了,現在開著叉車到處亂撞,已經撞死了好幾個人了,哎,這世道,多好的小夥子,說瘋就瘋。”一名好心的大嬸,看鄧大爺顫顫巍巍的模樣,連忙上前攙扶住他,連聲歎息道。


    ......


    警笛長鳴、警車風馳電摯般地趕到這裏。


    剛剛還熙熙攘攘、一番熱鬧的人流,頃刻間便狼奔豸突、惶然無措起來,隱約可聞哭喊、嚎啕之聲夾雜在其中。


    這條街道上的小販聽到這個消息起先還不信,可是隨著逃竄、哭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也慌了,慌裏慌張地收拾著東西,登上三輪車,一窩蜂似的逃竄而去。


    賣書的那位老人家,也匆忙收拾著他的那一堆舊書,也許是年紀大了,收拾東西不利落,可沒剛才吼人吼得那麽精神,手忙腳亂的,剛放到車上,尚未轉身,就“嘩啦”一下,掉了一地。


    叉車轟鳴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通過叉車的前窗玻璃,可以看到,那是一名年紀在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他麵容憔悴,神色猙獰,木然地看著四下奔逃的人群,嘴角咀嚼著報複似的冷笑,活脫脫就是惡魔上身的形象。


    “開叉車的,快停下,不然我們將進行極端處理了。”警車來了三、四輛,七、八個警察拔出手槍,瞄準叉車上的小張,一名拿著擴音器的警察,一邊疏導著人流,一邊對著叉車司機小張警告道。


    可是那個名叫小張的青年,似乎已經徹底沉淪,根本就不理會警察的警告,依舊將叉車的速度開到最大,瘋狂地撞向人群。


    好巧不巧的,那叉車向著朱璃站立的地點撞了過來,朱璃剛要躲閃過去,可是眼角的餘光陡然看到了那位老人家,就是那個賣書給他的老年小販。


    “啊,不要。”老人神情悚


    然地驚叫著。


    這個死腦筋的老人,命都快沒了,還死命地護著那些舊書。


    叉車轟鳴,無可阻擋,勢如破竹般地悍然衝向賣書老人,朱璃隻是普通人,躲避危險是普通人的下意識的反應,可是不知怎麽的,老人讓他想到了自己過世的爺爺,那個滿臉皺紋,做點小買賣都和別人斤斤計較的老人。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老人,卻對他異常大方,小生意做了一天,都舍不得吃碗街旁的餃子、米線之類的,卻把省下來的錢,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爺爺還活著,他應該比這個老人的年紀還大吧,一股熱流無聲無息地湧聚在心頭。


    自從失戀到現在,朱璃的整個人都變得冷冰冰的,仿佛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感受不到溫暖,感受不到美好。


    想到去世的爺爺,心底湧起的這股熱流,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唯一感受到的溫暖。


    也不知他是哪裏來的勇氣,亦或是鬼使神差般的迷惑了心竅,朱璃將買來的山海經,向腰間一塞,陡然以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向賣書老人衝了過去。


    “砰、砰、砰......”


    小張的極端不合作,終於讓攔截的警察失去了耐心,槍聲驟然響起,向著小張激射而去,坐在駕駛座上的小張,他那陰冷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胸口、腦門鮮血飛濺,那冷豔、血腥的畫麵,讓人駭然不已。


    眼看剛剛失去控製的叉車,就要撞到賣書老人了,老人突然感覺一股大力推向自己的腰部,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一旁摔了過去,正好避開了叉車衝撞的方向。


    沒錯,用力將老人撞開的人就是朱璃,老人讓他想到了自己的爺爺,親情是現在這個時候,唯一給他溫暖的光熱,他不希望看到老人橫死,下意識地就選擇了這樣去做了。


    老人雖然逃脫了被撞飛的厄運,可朱璃呢?


    “砰”


    這不是槍聲,而是朱璃的腦袋撞擊在叉車前窗玻璃上的碰撞聲,朱璃感覺自己飛了起來,一股大力湧現,讓他身不由已。


    好人不長命,或許用在這裏不合適,可偏偏就是如此,朱璃的身軀,好死不死地淩空墜落向街道兩邊的柵欄上,


    這裏可是小區街道,柵欄是用鋼筋鑄造而成的,柵欄的頂端,都被鑄造成尖銳如標槍似的箭頭,一旦摔在上麵,後果可想而知了。


    沒有奇跡再現,就在賣書老人愕然、驚恐的關注下,朱璃身體正巧砸在柵欄的槍頭上,“噗哧、噗哧......”


    除了腦袋,朱璃的身體徹底被柵欄刺了個對穿,鮮血飛濺,伴隨著無數的驚叫,場麵異常慘烈。


    他茫然地扭動了一下腦袋,他不相信,事情怎麽會這麽巧,他的運氣怎麽會這麽差,不是說好人有好報的嗎,自己剛才可是舍己為人、以德報怨來著,轉眼之間,自己竟然就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場麵更加混亂,甚至連那幾個持槍的警察都驚呆了,這位見義勇為的青年,下場也太壯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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