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火門的大陣之內,冬暖夏涼四時春。


    此刻高懸灼目的日頭,也隻是帶來些溫暖,不會讓人覺得炎熱。


    符臨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張椅子,翹著腳坐在院門口,聽著裏麵耿烈如殺豬般的嚎叫,嘴角微微抽搐。


    女人狠起來,真沒男人什麽事兒。


    過了許久,當裏麵聲音漸趨於無,院門被人從裏麵一把拉開。


    符臨早已收起了椅子,筆直地站著,看著餘芝和身後兩個侍婢,“接下來怎麽辦?”


    餘芝先朝符臨行禮致謝,然後道:“先迴大澤吧。”


    “不跟其餘人打個招唿?”


    “那是離火門的事,也是丹鼎洞的事,與我無關。”


    “你之前說有三個人?”


    “細柳死了。”


    於是符臨便閉上了嘴,原本他也不愛說話,隻是餘芝身份特殊,眾人都願意給予多一些愛護而已。


    一行四人,揚長而去。


    離火門中,麵麵相覷。


    接下來,餘芝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消化悲傷,然後重新振作。


    不過不論這個時間有多久,雲夢宗都會庇護著她。


    因為她值得,不論這種值得她自己希不希望擁有,值得就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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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崔賢早早起了床,拉著睡眼惺忪的符天啟一起,在門房處擺上一張寬大的桌子,擺好筆墨紙硯,然後再騰空了一間屋子。


    符天啟一頭霧水,連問了好幾次是要幹啥,崔賢都隻神秘兮兮地說了一個詞,發財。


    好整以暇地泡好幾壺茶水,默默喝了一盞之後,崔賢一把拉開大門。


    門外,站著數十個打扮各異的男子,瞧見崔賢,都一窩蜂地湧了上來,嘰嘰喳喳地自報家門。


    這個是什麽於越家裏的,那個是某位尚書府上的,還有某個將軍家裏的。


    堂堂問天境的崔長老,竟有種四麵皆敵,無可抗拒之感。


    他隻好用上一絲真元輕吼道:“安靜!”


    清晰的聲音,在每一個人的耳邊想起。


    亂糟糟的局麵頓時安靜了下來。


    崔賢衝著眾人一拱手,“靖王殿下還在休息,諸位情義我先代靖王殿下謝過。”


    大哥,你謝過管什麽用啊,我們是要在靖王殿下麵前露臉的。


    這樣的想法在許多擠擠攘攘的人心中升起,但又不敢明說。


    能夠坐上崔家二長老的位置,崔賢自然對這些小心思心如明鏡。


    他指了指桌子和桌子旁坐著的符天啟,“諸位在此留下自家名號,崔某屆時一並呈予靖王殿下,豈不是兩全其美?”


    “妙啊!”一個男子麵露讚賞,走上來衝符天啟報上自家名號。


    崔賢突然開口,“賀禮就算了,心意到了就好。”


    男子頓時心領神會地摸出一張禮單,放在桌上,故作堅持道:“那怎麽行,空手道賀,哪兒來的誠意!”


    崔賢歎了口氣:“盛情難卻,我便替靖王殿下先行謝過。”


    能被主家派來辦這事的,那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嫡係中的嫡係,甚至好些還是主家親自前來的,人精匯聚,哪兒看不明白崔賢這點欲擒故縱的把戲。


    不過,就怕你不收啊!


    看著絡繹不絕的人,密密麻麻的名號,越來越厚的禮單,和堆滿了兩間門房的琳琅滿目的禮物,符天啟長見識了。


    人群終究在慢慢減少,嘈雜的人聲漸漸消失,四處越來越安靜。


    之前無精打采的崔賢此刻卻抖擻著精神,鄭重了起來。


    接下來到的,那才是大人物。


    一個人緩緩走到桌前,崔賢一拱手迎了上去。


    那個年輕人神色冷漠,將禮單隨意地往桌上一拍,徑直道:“靖王呢?我找他。”


    崔賢臉上堆著笑,“靖王還在休息,閣下有何吩咐跟我說就行。”


    年輕人斜著瞥了他一眼,“你?一個下人,算什麽玩意兒!”


    說完邁步就要朝裏走,不見崔賢有何動作,身影卻瞬間擋在了年輕人的去路上。


    他笑容依舊,“靖王還在休息,閣下有何吩咐?”


    “反了你了!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老子是馬連山!”年輕人憤怒地吼道。


    若非出發前父親反複交代,不得無禮,此刻他都要拿出馬鞭將這個不長眼的東西抽翻在地了。


    自從劉赫這樣的大人物都慘死在自己和史有德的馬蹄下,這個長生城,似乎就沒有幾個他馬公子不敢甩鞭子的對象了。


    不過,遺憾的是,崔賢也知道這件事情。


    於是他一咬牙,將這位有可能壞事的馬公子悄悄弄暈,扶著他走了出去,隨便找了個剛才道賀之人,對他說清楚了馬連山的身份,說是馬公子不知為何暈厥在地,府中人手不夠,請他將馬連山送迴府邸。


    那人頓時大喜過望,能夠攀上馬家,對自己主家那又是一件大功勞啊!


    感激地看著崔賢,心道這靖王府可真是個好地方啊!


    於是,他趕緊將馬公子放上馬車,朝著馬家趕去。


    等崔賢走迴府邸大門,一個男子正好跟著他的腳步緩緩走入。


    崔賢還沒問候,男子便拱手笑道:“薛銘,前來道賀。”


    崔賢心中微微一跳,來了個正主啊。


    “二皇子,這麽巧。”不等崔賢動作,一個紫衣中年人一邊走進來,一邊朗聲笑道。


    薛銘的眼底閃過一絲遺憾,旋即換上一副笑容,“元大人,的確是巧啊。”


    紫衣中年人笑看著崔賢,“元枚,代家父元燾及元家上下,前來道賀。”


    驟然置身這樣的亂局之中,還把不準北淵權貴間那些微妙脈絡的崔賢隻好以不變應萬變,來者皆是客。


    而且這等客還是屬於不能怠慢的那種。


    於是,他伸手一領,邀請二位進去飲茶。


    不想元枚擺擺手,“此刻靖王府中諸事繁多,下人又少,我就不添麻煩了,茶下次補上也一樣,您說是吧,二皇子。”


    薛銘一時間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元燾這老狐狸莫非是站到老四這頭了?


    不應該啊,之前薛征如日中天之時,和薛征鬧得最厲害的可就是那位三朝顧命了,總不至於薛征一死,反而倒向老四了吧。


    不過元枚都把話說成這樣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麽。


    二人正要並肩離去,崔賢眼睛眯起,輕聲道:“二皇子殿下、元大人,禮物命下人放在門房即可。”


    薛銘腳下一踉蹌,難以置信地扭頭看著崔賢,元枚也詫異轉頭。


    崔賢坦然自若,微笑著,麵不改色。


    符天啟忽然覺得昨天的酒勁真大,怎麽到現在都還有些上頭。


    元枚忽然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崔賢,轉身離去。


    薛銘一言不發地跟上他,頭也不迴地出了大門。


    不久之後,二人的手下,還真就送來了好幾大箱的賀禮。


    正當崔賢長出一口氣,準備“收攤”之際,一個響亮的聲音由遠及近,飄入府中。


    “小鎮,給你爺爺出來!”


    符天啟氣憤地站起身來,“你這人怎麽能罵人呢!”


    身著黃杉的老頭神色一滯,一時竟不知怎麽解釋。


    崔賢連忙上前,“敢問閣下?”


    黃杉老頭哼哼道:“老夫薛雍。”


    崔賢苦笑一聲,得!還真是裴鎮的爺爺。


    而且聽說這座府邸得以保全,全賴此人之功。


    於是崔賢連忙道歉,同時以心聲對薛雍道:“王爺,靖王殿下不在府中,不過還請王爺暫時保密。”


    薛雍一挑眉,看著崔賢。


    崔賢也一臉緊張地望著薛雍,也不知道自己擅自做主這一賭,有沒有賭對。


    薛雍忽然一甩袖子,怒罵一聲,“什麽玩意兒啊!當個靖王了不得了?”


    旋即轉身離去,出門的時候,都還一臉怒色,罵罵咧咧。


    崔賢心中長出一口氣,麵上卻一臉焦急,連忙追了出去,口中還喊著“王爺喜怒!王爺息怒!”


    可一出門,哪裏還有薛雍的影子。


    隻好悻悻地走迴了府中。


    符天啟心知這幫人多半又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自己也懶得問了,省得每次就自己跟個傻子一樣。


    遲玄策坐在一處靠近大門的房中,微微一笑。


    一大早的長生殿中,天還沒亮就已經偷偷溜出府去往皇宮的裴鎮雙膝跪地,薛律冷冷道:“你現在就要那一千怯薛衛?”


    裴鎮點點頭,“人手不夠,難保平安。”


    薛律沉吟一會兒,“人我已經給你備好,拿著這道手諭去怯薛衛大營領走即可。”


    說完一努嘴,何公公捧起一道手諭,走下來,遞給裴鎮。


    裴鎮又問道:“父皇,我可否在長生城多留些時日?”


    薛律眉頭一皺,心中冷笑,如此懦弱?


    他淡淡道:“想什麽時候走是你的事。”


    裴鎮大喜過望,“謝父皇恩典。”


    薛律淡淡揮手,像是揮退一隻蒼蠅。


    裴鎮連忙滾蛋,像是逃避一個惡魔。


    等裴鎮迴到府邸,薛雍才拂袖而去不久。


    關於今日靖王府的種種消息又已經悄然傳遍了長生城。


    薛銘冷笑道:“這樣子的你,做我的對手,似乎有些不夠格啊!”


    元枚將今天靖王府中的情況一一稟報給了父親,然後恭敬地站在父親身旁,等待父親的指點。


    誰知元燾隻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有高人啊!”


    便眯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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