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鎮,鎮後有院,院中有人,正在來迴踱著步子。


    步子越走越快,心中越來越急。


    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都還沒迴來。


    該不會是真出了什麽事吧?


    想著自己的徒兒一個人弱小無助,他十分後悔之前輕易就答應了那位孫仙師,讓溫涼獨自跟他上山。


    有自己在旁邊,好歹有個照應啊!


    好的長輩總是這樣,所以人間總有溫暖。


    他左等右等,忽然聽到外麵遠遠似乎傳出些喧嘩之聲,像是山上有人下來了。


    他連忙搭起凳子,爬到牆頭上想要往外瞧去。


    可這幽靜的院子是在太幽靜了,樹木叢生,滿眼盡是青綠之色,啥人影都看不見啊。


    他跳下凳子,小心將凳子放迴原處,還拿袖子擦了擦,繼續焦急起來。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算了!孫仙師說得也有理,萬一一會兒有人來什麽的,沒人應付。


    不行!我還是得出去看看,至少看看什麽情況嘛!


    算了!我一介武夫,也幫不上什麽忙,別添亂才是。


    不行!真得出去看看,萬一他們出了事,自己還幹坐在這兒有什麽用!


    終於在反複糾結中,他下定了決心。


    走!出去打探消息去!


    剛邁動一步,突然聽見了門環輕叩的聲音。


    大喜過望的他快步衝過,一把拉開院門。


    映入眼簾的,卻是個微胖的男人。


    他詫異又遲疑道:“陶掌櫃?”


    站在門口的正是陶貴,他左手拎著食盒,右手從地上拎起剛敲門放下的酒壇子,笑著道:“老哥,進去說話?”


    溫涼師父還略有遲疑,陶貴就已經朝裏麵邁進了步子。


    溫涼師父轉念一想,人家是掌櫃的,那位曾先生也是他手下的賬房先生,這應該是沒啥吧。


    想到這兒,他又想起,他從外麵進來,必然就有消息啊,自己問他不就成了,這樣既沒有出去,又得到了消息,多好。


    於是趕緊快步跟上那個微胖卻迅速的身影。


    陶貴就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將食盒放在桌上,從裏麵取出一樣一樣的精致菜肴,擺好碗筷,笑眯眯地看著溫涼師父,“老哥,坐下說?”


    溫涼師父趕緊坐下,也不客套,直接開口,“陶掌櫃,外麵情況如何了?”


    陶貴拿出兩個酒碗,倒上一碗,遞給溫涼師父,“老哥莫急,喝口酒,咱慢慢聊。”


    溫涼師父急得跳腳,這怎麽能不急嘛!


    正要發作,看著陶貴笑眯眯的樣子,突然反應過來,對啊,那曾先生也是他的賬房先生啊,他都這麽淡定,肯定就是沒事了,自己著急忙慌的幹啥!


    他不禁為自己的聰明感到自豪。


    舉起酒碗,和陶貴輕輕一碰,端到嘴邊,一仰脖子全倒了進去。


    舒坦!上次喝了這酒就覺得不錯,不過對比起來,還是這次味道更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不要錢的關係。


    陶貴的笑容始終沒變,將手中筷子一頓,“敢問老哥尊姓大名?”


    溫涼師父連忙擺手,“不敢當不敢當,關飛鴻,陶掌櫃叫我老關就行。”


    陶貴敲了下筷子,由衷感歎,“好名字啊!”


    瞬間收起,抱歉道:“早年是沿街討飯的,壞習慣,見諒見諒。”


    關飛鴻,也就是溫涼師父笑了笑,感覺瞬間跟這位客棧大掌櫃拉近了距離,“那可看不出來,如今陶掌櫃可是一身貴氣,比起我們這些莊稼把式高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陶貴心頭微微有點詫異,喲嗬,還真是個老江湖啊。


    於是主動挑起了那個關飛鴻感興趣的話題,“山上剛下來了一大幫人。”


    關飛鴻自認已經想透了其中關節,此刻還真就不急不緩,輕輕嗯了一聲。


    陶貴稍一琢磨,明白了過來,眼睛眯得更細了,“他們說,山上出了大事了!”


    輕飄飄地一句話讓關飛鴻瞬間腳趾都抓緊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什麽大事?”


    陶貴端起酒碗,“走一個,潤潤嗓子再說。”


    關飛鴻不得不端起酒碗跟陶貴碰了一下,一口悶掉,連那聲必備的咂摸嘴巴的聲音都沒心思,隻從喉嚨裏吐出一口酒氣,便盯著陶貴。


    此刻下山的人,也就是在楊清被長安困進了玲瓏塔,尉遲重華重新抖擻威風時被趕下來的那批。


    所以,山上的情報也就截止在那時。


    關飛鴻急得一拍桌子,“這可如何是好,那尉遲重華如此厲害,竟連梅宗主都給打死了,白衣劍仙也被困住了,我那徒弟和淩公子、孫仙師可怎麽辦?”


    陶貴歎了口氣,“是啊,這些大修士真個太厲害了,如何敵得過呢?”


    關飛鴻稍微定了定神,疑惑不已,“咦,不對啊,陶掌櫃,看你剛才進來那渾不在意的樣子,是不是後麵還有什麽情況?”


    陶貴搖了搖頭,或許是覺得剛才搖得不夠堅定,就再堅定地搖了搖頭。


    關飛鴻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吐槽一句,“那你彪啊?”


    陶貴安坐不動,也不在意,笑了笑,“因為同樣的話我聽到的和你聽到的不一樣。”


    關飛鴻麵露疑惑。


    陶貴起身,繞著桌子,邊走邊說,“第一,原來那個一直助我良多,名為賬房,實為幕僚的曾先生,居然是曾經名震天下的庾南山。”


    “第二,原來那個救下令師徒二人的青衫少年,居然就是如今名滿天下的淩青雲遺孤,雲落。”


    “而我,隻是對他們有信心而已。”


    關飛鴻到底是個武夫,腦子還是稍微簡單了些,“這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有信心有啥用。”


    陶貴哈哈一笑,坐迴石凳,給自己倒上一碗酒,“簡單來說就一句話,咱們啊就在這兒放下一切吃好這頓飯,他們輸了,咱倆都得死,就當是頓斷頭飯了。”


    “可若是他們贏了,我就能贏他個盆滿缽滿!這頓酒也就當是慶賀了。”


    關飛鴻一想,贏你大爺,你又沒徒弟在那兒,自己一個光棍當然無所謂了。


    起身就要朝山上衝去。


    陶貴平靜道:“且不說關老哥能不能過得了那梅林迷陣上得山去,就算上去了,又能做什麽?打得過那尉遲重華不成?”


    關飛鴻重重歎了口氣,邁向門外的腳步並沒有絲毫停止。


    就在他即將拉開院門時,陶貴的聲音從身後再次響起,“我有一個能打敗尉遲重華這樣的人的辦法,關老哥想不想知道?”


    關飛鴻瞬間迴到座位上,“陶掌櫃請講。”


    看著關飛鴻急迫的神情,陶貴沒有賣關子,“軍隊。”


    關飛鴻頓時眉頭一皺,莫非雲公子也跟陶貴說了?不可能,二人也不認識。


    便試探道:“軍隊?”


    陶貴點點頭,“數千精兵兵鋒所指,便是如尉遲重華這樣的合道境大修士也隻能黯然遠遁,不敢攖其鋒。”


    關飛鴻無語,“我上哪兒找幾千精兵去,開什麽玩笑呢!”


    “現在沒有,未來卻不一定。”陶貴主動給關飛鴻倒上一碗酒,“如今的落梅宗內,若無事,他們自然很快便會返迴,若有事,老哥與其於事無補白白送了性命,反倒不如想方設法,為愛徒報仇雪恨。”


    關飛鴻看著陶貴,“可這跟陶掌櫃有什麽關係?”


    陶貴哈哈一笑,“我是個生意人,那是筆大生意。”


    他端起酒碗,舉在空中,“老哥若是有此意願,我願從中協助,放心,我也不會要挾你做什麽,我隻是結個善緣。”


    說完朝著關飛鴻微微示意,一飲而盡,站起身來,“老哥慢慢考慮,我這就走了。”


    不等關飛鴻說話,他果然邁步出了院子,迴了鎮上。


    關飛鴻看著滿桌佳肴,隻不停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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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上,楊清背著雲落走在前麵。


    孫大運和溫涼跟在背後,大氣都不敢出。


    隻好各自沉默,緊緊跟上。


    孫大運想著走的時候,小矮個愁眉苦臉的樣子,任憑自己怎麽跟她擠眉弄眼,都沒搭理自己。


    忽然驚覺起來,莫不是喜歡上她了?


    轉念又自嘲一聲,怎麽可能,要喜歡也是喜歡晴雪仙子啊。


    就小矮個那沒完全長開的臉蛋,幹巴巴的身子,要啥沒啥的,怎麽會。


    不過為什麽心中一直這麽悶得慌呢。


    溫涼的少年熱血終於平複了下來,腦海中依舊迴蕩著雲落一拳打爆不可一世的尉遲重華的畫麵。


    真是爽啊!


    這一趟雖然驚險,不過不僅救下了雲大哥,還見識這麽厲害的場麵,真是不虛此行啊。


    不知不覺,雲少俠變成了雲公子,又變成了雲大哥。


    走到半路,楊清忽然停步。


    兩個悶頭跟上的少年差點一頭撞在楊清的背上。


    楊清將雲落放下來,孫大運和溫涼正疑惑間,雲落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清眼前的三張麵孔後,雲落笑得很開心,“楊叔,你們都在啊,真好。”


    楊清沒有說話,拍了拍雲落的肩膀,示意自己沒事。


    畢竟這身襤褸衣衫,看起來確實是慘了點。


    他剛轉過身,突然瞪大了眼睛又重新看著雲落。


    雲落疑惑道:“怎麽了?”


    楊清迅速迴歸了麵無表情,按捺住內心的驚濤駭浪,淡淡開口,“你的境界。”


    雲落這才驚覺,看著楊清,楊清點點頭,“仙格。”


    溫涼好奇問道:“怎麽了?”


    孫大運剛聽了個境界,也好奇地支起耳朵。


    雲落苦笑一聲,“神意境巔峰了。”


    孫大運心中狂罵,你還苦笑個屁啊!


    他無語地摸著腦袋,莫非真是把我的運氣全部搶走了不成?


    雲落醒了,孫大運和溫涼總算輕鬆些了,可以不擔心楊清看自己不順眼一劍砍了。


    迴到小院,關飛鴻通紅著臉起來迎接,看見安然無恙的三人,神色一鬆,然後醉倒過去。


    孫大運連忙一把扶住,一邊跟溫涼一起將他抬進屋裏,一邊罵罵咧咧,“小爺我在山上,險象環生,打生打死,差點就迴不來了,你倒好,在這兒吃著好菜喝著好酒,要不要臉!”


    想了想,更氣了,“關鍵是還喝醉了!丟不丟人!”


    溫涼倒沒怎麽生氣,他知道自己師父一向不是這樣的,他隻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淩公子會不會生氣啊。”


    孫大運瞅了他一眼,“他會因為你的愚蠢而生氣。”


    溫涼指著自己,“我?為啥?”


    孫大運沒好氣地道:“還叫個屁的淩大哥,現在整個鎮子上有誰不知道他是雲落?”


    溫涼訕訕一笑,這時雲落走了進來,笑著問,“沒事吧?”


    溫涼搖搖頭,“沒事,謝謝淩......雲大哥關心。”


    雲落點點頭,正要轉身出門,孫大運一把拉住,聚音成線的問道:“雲兄,白衣劍仙和長安劍仙打的那一架怎麽樣啊?”


    雲落攤手,“我也不知道。”


    孫大運急切道:“你就不能問問嗎?我們可好奇了!”


    雲落想了想,“好吧。”


    三人走出房門,楊清正在院中四處打量,打量庾南山這些年住的地方。


    雲落問道:“楊叔,還沒問你呢,在塔裏和長安劍仙那一戰怎麽樣?連我這兩個朋友也很好奇。”


    楊清轉身,正要開口。


    孫大運突然嚴肅道:“雲兄,你這個問題就很沒有水準了,那一戰怎麽樣還用說嗎?肯定是白衣劍仙贏了嘛,你是沒看見長安劍仙身上那個淒慘。我好奇的是,白衣劍仙怎麽把長安劍仙打敗的,過程,過程懂麽!”


    雲落望著這個圓臉小胖子,“......”


    楊清麵上露出一絲極淺的微笑,點點頭,“是個懂行的。”


    孫大運嘿嘿一笑。


    “你叫什麽名字?”


    “孫大運。”


    “好名字,該有大運,這個送給你了。”楊清掌心出現一個戒指狀的方寸物,扔給孫大運。


    孫大運連忙接下,猶豫半天,“白衣劍仙前輩啊,能換一個不?方寸物我有了。”


    雲落都有些為這二貨感到悲哀了,誰知楊清竟真沒生氣。


    又從某個方寸物中取出一顆丹藥,“快到神意境了,這個剛好用得上。”


    孫大運連忙歡天喜地地接過來,口中不住道謝。


    楊清看著溫涼,想了想,從一個塵封多年的方寸物中取出一顆本以為永遠用不上的丹藥,拋給他,“這個給你。放心吃。”


    溫涼連忙接過,鄭重致謝。


    雲落便帶著楊清去洗漱換衣服,兩個少年站在院中,眉開眼笑。


    白衣劍仙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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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去往天京城的官道上,兩匹快馬正在歇息吃草。


    一個少年蹲在地上,看著斜靠在一棵樹旁的師父,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師父,一直有點好奇你那天和白衣劍仙那一架打得怎麽樣?”


    他的師父叼著根狗尾巴草,“你是想問誰贏了?”


    少年連忙擺手,“怎麽會,肯定是師父贏了啊,白衣劍仙雖然厲害,那也不是師父的對手啊。”


    他的師父眉開眼笑,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徒弟,好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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