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坑洞內,幽暗又陰冷,但孫大運的臉上卻不見一點害怕,反而充滿了喜慶。


    他嘿嘿笑著,搓著手急迫地走到那具“屍體”旁,打眼瞧了瞧,更是喜上眉梢。


    居然是一具才坐化不久的屍體,肉身一點都沒有腐爛,多半會有好東西啊。


    當他興奮地指尖觸摸到了“屍體”的衣衫,感受著指腹傳來的那一絲令人惶恐的溫熱,整個人迅速朝後飛掠。


    不曾想被他認為是一具屍體的人速度更快,他的肩上瞬間便搭上了一柄長劍,那人略微有些沙啞地開口道:“別動。”


    雲落早早的便聽到了動靜,在斂氣屏息符的幫助下,整個人並無半分氣機泄露,宛若一具屍體。


    他的神識默默觀測著孫大運的一舉一動,有些詫異此人膽子居然如此之大。


    孫大運牙齒都在上下打架,戰戰兢兢地道:“前輩好。”


    說好的大運呢?這不倒大黴了嗎!


    雲落聽見這聲前輩,伸手摸了摸嘴邊長出的一圈胡茬子,想了想,心生一計。


    “老夫正在閉關,你這小毛賊居然摸到了老夫頭上,找死是不?!”雲落兇神惡煞的言語,將一個一言不合就要拔劍殺人的老怪物形象扮演得淋漓盡致。


    孫大運忙不迭地跪地磕頭,“前輩饒命,前輩饒命,小的隻是失足掉落此地,無意驚擾了前輩,前輩饒命!”


    “一句無意驚擾就算了?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就不像個好人。說!到底意欲何為?”雲落繼續扮著黑臉。


    這哪兒敢說啊,孫大運心裏琢磨道,這麽多年的野修生涯,可沒白混,於是他突然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前輩明鑒啊,我本是那丹鼎洞弟子,跟著師父出來去往落梅宗參加落梅宴來著,可不巧師父突然有事離去,吩咐我自行前往落梅宗,一個不注意迷了路,誤打誤撞才掉下來驚擾了前輩的。請前輩寬恕,迴頭我一定稟明師父,他老人家.......”


    話沒說完,便突然感覺肩上一沉,長劍鋒利的劍刃貼上脖子,一片冰涼,更冰涼的還有耳中聽見的聲音,“怎麽,想要拿你師父來威脅老夫?老夫就這會兒把你宰了,天高皇帝遠,你那師父知道個屁!”


    “我沒那個意思,前輩千萬別誤會!”孫大運欲哭無淚。


    “葛尋與我熟識。”雲落冷不丁冒出一句。


    孫大運茫然地抬起頭來,“啊?”


    然後便被雲落一腳踹翻在地,“你我都是山澤野修,就別裝什麽宗門弟子了。”


    孫大運再次茫然道:“前輩說的哪裏話?”


    “你連丹鼎洞的副洞主都不認識還在這兒裝什麽丹鼎洞弟子,滾起來,老夫有話要問,答得好了,饒你一命。”雲落說完,還真就撤劍轉身。


    孫大運眼珠子一轉,自己的方寸物裏好像還有個逃命的寶貝,屆時這個老魔頭不一定追得上自己。


    正要躍出洞口,忽然一柄長劍擦著自己的麵門釘在坑壁上,雲落淡淡道:“別想逃,除非我放你,否則你是逃不掉的。”


    孫大運這下才徹底死心,乖乖來到雲落跟前。


    “我看你樣子似乎是在尋寶。”雲落率先拋出一個話題。


    孫大運想了想,幹脆直說算球,“是的,前輩,過兩天就是落梅宗三年一度的落梅宴了,晚輩想來這兒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有點什麽機緣。”


    一邊說著心裏一邊哀嚎,結果碰上你這麽個經驗老到的野修,算自己倒黴。


    他卻沒想起,若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山澤野修,此刻的他早已身首異處,身死道消了。


    雲落疑惑地望著他,都臨到頭了才出來碰碰機緣?真當機緣滿地跑不成?


    他平靜道:“你一個凝元境野修,也敢去落梅宴晃悠?”


    孫大運感覺這個前輩看起來厲害,此刻似乎還挺好說話,便稍微放鬆了那麽一丟丟,“雖說那落梅宴是落梅宗宴請天下俊彥,去往落梅宗賞花觀景,可也沒有明說不讓咱野修去啊。更何況落梅宴上發生的諸多傳奇,其中就有咱們野修出生的一位修士,與一位落梅宗仙子情投意合,喜結連理,最終雙雙躋身七境,成為大族供奉的往事呢。”


    雲落大致了解了落梅宴是怎麽迴事,皺著眉,“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孫大運訕笑道:“萬一這樣的好事也被我碰上了呢。”


    雲落更奇怪了,這小子怎麽滿腦子想的都是碰運氣,撞大運呢,就這樣的念頭,一個野修是怎麽修到凝元境的,而且在他看來,這小子的凝元境底子還不算太差,跟一些大宗弟子也差不多。


    於是他略微有些鄙夷道:“落梅宴上那些年輕俊彥必然都有自家長老師父帶隊,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嘍囉能撞什麽大運。”


    孫大運打開了話匣子,說話也隨意了起來,一臉得意道:“前輩有所不知,恰巧此次落梅宴那些長老高手們大多都有事去不了。”


    雲落挑眉,“為何?”


    孫大運身子微微前傾,不由自主地低聲道:“前輩可聽過雲落?”


    “.......”


    雲落心道,我該怎麽迴答,聽過還是沒聽過,最終默默點了點頭。


    孫大運道:“這個消息可是我好不容易偷聽來的,告訴了前輩,前輩能否不計較剛才的冒犯?”


    雲落眉毛一挑,聲音陡然提高,“嗯??”


    “沒有沒有,當我向前輩賠罪。”孫大運連忙道:“兩天前,一個消息突然被飛快地傳遞到天下各處,說那一直被朝廷通緝,卻又苦苦搜尋不得的雲落出現在百越之地的扶胥鎮上,為了不驚擾此人,天下各路好手聞風而動,布下天羅地網,要在那扶胥鎮上甕中捉鱉,一定要殺死此獠!”


    雲落輕笑一聲,“那雲落是傻子不成,不知道跑?哪兒來的消息,不可信。”


    孫大運申辯道:“這可是司聞曹的消息,據說那雲落先是在扶胥鎮犯下了一樁命案,被幾位司聞曹的大人查到了蛛絲馬跡,可他居然膽大包天地沒有逃走,反而持劍伏殺了幾位司聞曹的探子,要不是有一位大人見機得快,躲過了伏殺,這消息還傳不出來呢。”


    雲落愣在原地,心道,前麵的信息都是對的,可自己真是逃走了的,那麽後麵持劍殺人的是誰呢?


    一個白衣清冷的身影驟然出現在腦海中,楊叔?


    可若是楊叔出手,那探子怎麽可能躲得過去?


    一絲亮光閃過,雲落腦中明白了楊清的想法,他是故意放走那名探子迴去稟報消息的,然後以自己為餌,故意引那些敵對之人前來扶胥鎮,一方麵減輕雲落身上的目光,另一方麵能夠消滅一些對方的勢力。


    可是,多危險啊。


    雲落想起那張隨時如萬年寒冰的臉龐,以及那些冷嘲熱諷中暗藏的關心和愛護,頓時鼻頭一酸,就有淚水想要湧出。


    連忙揮手道:“沒事兒了,你走吧。”


    孫大運聊得正開心,一臉詫異。


    雲落低著頭,“不想走?”


    孫大運連忙連滾帶爬地轉身,跳出了坑底。


    一邊飛奔著離開此地,一邊心中疑惑著莫非自己的運氣失靈了,這次居然一無所獲。


    想了想,多半今晚跟這兒反衝,明晚再來,繞開這個地方。


    雲落呆呆地坐在原地,想著扶胥鎮上的風雨,思緒從那兒蔓延開去。


    最終的結論化作一句話,得盡快變強才行啊!


    三年之後的天京城,總不能依然讓外公、讓楊叔為自己出頭。


    自己目前是四境神意境下品,至少要到七境問天境中品,屆時自己身為劍修,戰力接近問天境巔峰,方才有那個可能。


    三年,三境,難如登天。


    就這樣默默修行肯定是行不通了,必須得如剛才那小子一般,撞撞大運才行了。


    想到這兒,他無奈一笑,躍出了這個坑中,今夜的修行,幹脆就學那枝頭鳥吧。


    明天,換個坑。


    第二天,夜色如約而至。


    同樣的,孫大運也依然相信自己的運氣,跟著如約而至的夜色,再次來到大庾嶺。


    今夜定然有個好收成。


    孫大運繼續茫然地走著,像這種時候,一般來說,他都會聽從心中的直覺。


    直覺帶著他去哪兒就去哪兒,然後便會收獲滿滿。


    當然,有一個地方是要刻意繞開的,自己可千萬不能頭鐵。


    當他在離那個禁忌之地遠遠的一處草地上,再次一腳踩空,落入一個坑洞時,他的心裏是歡喜的。


    等等,這個坑怎麽樣式有點熟悉!


    再一扭頭,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孫大運欲哭無淚。


    雲落也是滿臉無奈,“你頭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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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胥鎮是一個港口,南麵抱海,西麵靠山,東麵就一條小道通往黃水港,那裏也是黃水縣的縣治所在,隻有北麵,有一條官道,雖然有些破敗不堪,但好歹是條大路。


    五匹快馬正疾馳在這路上,一行皆著綠色長衫,其中一個中年人笑道:“掌門,這次咱們春潮宮可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啊,誰想那雲落居然藏在扶胥鎮,被我們搶了先。”


    跑在最前頭的一個老頭眼神銳利,沉聲道:“那麽此行就定然不容有失,一定得成功。事關我春潮宮百年基業,諸位萬勿懈怠!”


    “喏!”剩下幾人皆抱拳稱是。


    突然一聲輕笑響徹在他們耳邊,一個清冷聲音淡淡道:“還真是齊心協力啊!”


    幾人大驚,勒馬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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