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人的天宮不止在黑夜中敞開一個兩個——三十座天宮同開,天門前陳列著一門門神武大炮,萬炮齊發僅僅一瞬間便將仙界人駐紮的小城夷為平地。


    狄雲楓心之震撼,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柳扶蘇與豐華等長老也加入了真武對仙界的反擊戰役。


    仙界修士被打得潰不成軍,三位太初金仙要逃,誰知天還未破,一柄柄青鋒橫在天際,叫他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李太初須發皆白,傲立於九天之上,俯瞰劍域中的三位金仙,降下宣告:“爾等龜縮在封界內十年,今日終算告破,若非這時戰爭,老夫還真不忍殺你們,但為了各證其道,今日爾等必死無疑!”


    萬劍出竅,琴音驟起,黑夜再次沉寂時,三位金仙修士已化作塵埃徹底消散。


    “哈哈哈,此戰場果真不能沒了柳琴師啊!”


    公孫雷與李太初一齊落地,雙雙稱讚柳扶蘇英勇神武。


    柳扶蘇收起長琴,神情中卻沒有殲敵的喜悅,而是招唿公孫雷與李太初道:“召集真武所有門客與將士,全部撤出長留仙域,不得再有半分猶豫!”


    公孫雷納悶道:“我們剛贏得喜悅,難道不該再把戰線往仙域深處再推進?”


    李太初道:“柳琴師做事一向嚴謹,照吩咐辦事即可,今日我等殺了三位金仙,元門中一定有反響,離去的確該刻不容緩。”


    “不行!”


    一聲長河從真武戰線後傳來。


    來人身材略胖,生得頗為油膩。狄雲楓怎麽也忘不了這胖子的模樣和名字——昔年李言兒為了潛伏在靈天府,自願認此人做了幹哥哥,叫做百裏強,乃百裏孤的親兒子。


    百裏家的人都該死,無一例外。


    “九州盟主有令,讓李家與公孫家攜帶百萬九州盟弟子守在長留仙域,當前大戰獲勝,當乘勝追擊清掃在長留仙域中的仙門修士!”百裏強鼓起腮幫子,好大的官架子!


    柳扶蘇冷聲問道:“你又是誰?”


    百裏強正聲道:“我乃九州盟主欽點在長留仙域的主帥,百裏強!”


    狄雲楓不屑:“老子當盟主,兒子當主帥,若真武全軍覆沒,你們百裏家便要背負所有罪名!”


    “你……你,喔唷,我認得你,你不就是那個誰麽……嘖嘖,可惜了我的言兒妹妹,我都還沒來得及碰她便花自凋零了。”


    百裏強無疑是在找死。


    狄雲楓怒不可遏,眼中閃過一道紅光,神行一動,飛身而去,一把掐住百裏強的脖頸,震怒道:“百裏家的膽怯之輩,方才眾人在前線爭鬥,你畏縮在後頭觀戰。現在倒跑來老子跟前叫喚!”


    百裏強掙紮無果,驚怒道:“你……你要做什麽!你反了不成!”


    “白老板,你莫要衝動,百裏公子不能有礙!”公孫雷趕忙在一旁聲勸,幾欲要上前阻止,誰知柳扶蘇卻伸手攔下了他,並衝之搖了搖頭,示意莫要輕舉妄動。


    狄雲楓掐得百裏強雙眼充血,烏珠布滿血絲,他驚顫著,憎恨著:“千年內,我必叫百裏家從六界中消失!”


    “你瘋了!你瘋了!李太初,公孫雷,你們……你們快——”


    “嗆!”


    刀光一閃!


    劈頭蓋臉一記刀斬,百裏強被一分為二,血濺三尺高!


    “這……唉,這我們該怎麽像百裏孤交代?”公孫雷在一旁唉聲歎氣。


    李太初同情地望著仍在悲傷的狄雲楓,奉勸道:“百裏強不過百裏孤眾子之一,死因大可搪塞一番,但你先前說要屠滅整個百裏家,還是莫要輕易言之,否則百裏孤容不下你矣。”


    狄雲楓彈去刀上的血珠兒,冷聲道:“我若許諾必然行之,奉勸諸位莫要擋了我的路,否則刀劍無情,吾亦無情。”


    柳扶蘇平靜道:“這件事情我站在狄雲楓一邊,包括他方才放下的狠話,我也會幫他一起執行。百裏強戰死,九州盟撤出長留仙域,這是個再好不過的理由了。”


    “唉……即是如此,我等又怎敢與柳琴師作對?大家收兵撤退吧……”


    公孫雷與李太初各自散開,真武人也朝中央不斷聚攏。狄雲楓仍沒動步,一雙悲情的眼睛怒瞪著地上血肉模糊的百裏強屍體。


    “又是情緣惹的禍?”柳扶蘇憋了許久,終是忍不住問道。


    狄雲楓苦澀道:“你說我是不是天生克妻,七七死在我懷中,言兒也死在我懷中……”


    柳扶蘇問道:“你可知,為何像我葉塵這樣的人,本事不賴,長相不賴,卻幾十萬年都不曾有過女人?”


    狄雲楓沉默,等答案,等安慰。


    柳扶蘇輕歎道:“因為不敢呢。”


    “不敢?”


    “愛就像是一把劍,把柄自己能握,別人也可以。一旦被壞人利用了愛,不僅會刺傷自己,還會劃傷別人,”柳扶蘇鄭重地拍了拍狄雲楓的肩膀,隨之一笑:“隻有懦夫才怪自己克妻,這不過是為你自己打不過那些壞人找借口罷了。真正該死的是那群連愛都要利用的卑鄙小人。”


    狄雲楓仰天問候道:“為什麽這個世道這麽多連別人愛都要利用的卑鄙小人呢?”


    柳扶蘇道:“因為這個世道沒本事的懦夫太多,無能為力便找其他借口來為自己開脫。這個世道中,一萬個人當中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人在自欺欺人。”


    “那還有一個人呢?”狄雲楓問道。


    柳扶蘇自豪地拍了拍自己胸膛道:“雖然這麽說有點自傲,但我就是那萬中無一之人。我很強,六界中沒人敢欺負我。就目前來看也沒有人敢利用愛情來威脅我……當然除了愛情本身,若丁媛姑娘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就實在沒轍了。”


    狄雲楓忍不住笑出聲,一經柳扶蘇這番開導,他的心情已好上很多。


    小半個時辰後,真武將士、九州盟門客都在李太初與公孫雷的天宮中集合完畢。


    “來時一百多萬人,如今隻剩下三十幾萬,唉……戰爭何時才是個頭?”


    不知誰的一聲輕歎中,幾位戰場主帥一齊鑽入虛空,就此離開長留仙域。


    ……


    ……


    李言兒的墳頭已開滿了鮮花,狄雲楓不忍心采,隻好一根一根地、小心翼翼地將雜草祛除。


    歸來三日,寸步不離,酒醉坐在墳前,困了睡在墳前,閑了對著墳頭說話,悲了靠在墳前喝酒,酒醉坐在墳前……


    愛人在裏頭,人在外頭,狄雲楓想笑可真的是笑不出來。


    李言兒,為何要與其相遇呢?


    遙想當年,初見她英姿戎裝,心曠神怡,後見她羽衣霓裳,不能自已。在相擁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注定成為了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失的女人。


    狄雲楓對每一個心動的女人都有一段特殊的記憶。


    瀕死初見的慕雪依,絕世麗姿。


    風雨並肩的溫紫雨,莫辨雌雄。


    醉裏挑燈的薛瑾見,似火如歌。


    燭火品書的柳七七,精明靈巧。


    驚鴻一瞥的馮妍妍,梨花帶雨。


    迴眸一笑的花無賞,天下無雙。


    叉腰凝眉的李言兒,遙遙無期……


    “曾記得這是個很美麗的女人,敢與蛟族對壘,敢與大海相拚,她的靚影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之中。”


    一個高大陌生的男人就這麽出現在墓碑前,放下一束花,由衷感歎道。


    狄雲楓瞥了一眼男人,淡然道:“我本該一迴來就去神封海找你的,麻煩你了。”


    玄武一族的首領,昔年狄雲楓不計前嫌,救之突破封印,蛟族離開後便接管了正片神封海。


    玄空,是一位故人,也是狄雲楓的朋友。


    玄空輕聲道:“時間本就緊迫,武君難得迴來一趟,還是陪陪李姑娘得好。”


    狄雲楓沉默了片刻,緩聲,且鄭重道:“假設真武在靈天仙域大敗,你又該怎麽辦?”


    “我的族人很喜歡這片海域,暫時沒有考慮搬家的打算。海族並不會直接參與仙武的對抗,武君不用替我擔心,”


    玄空頓了頓,想了想,問道:“武君大人認為真武會失敗?”


    狄雲楓起身,緩步走至山崖邊,仰頭眺望著插在靈天塔最頂端,隨風飄揚的真武大旗,苦笑道:“我們不應該說這些喪氣話,否則被林雍和李聖玄聽到了,會罵死我。”


    玄空真摯道:“我還是那句話,玄武族將永世效忠武君,若有需要,一聲令下即可。”


    “為何呢?”狄雲楓笑問道。


    玄空緩緩道:“真武可能會輸,仙界也可能會輸,但你絕對不會輸。”


    狄雲楓笑而不語,這不是拍馬屁,而是真正智者該有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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