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人將仙舟慢慢悠悠開下雲端時——碧海之上,藍天之下,僅剩下狄雲楓一人,他負手仰頭,閉眼好像是在享受某種芬芳。


    即便風平浪靜,但空氣中的血腥味兒卻仍有餘香。


    弑殺者必定嗜血。


    “師丈,咿?那些人呢?都走了麽?”艾晴站在船頭唿喊道。


    狄雲楓迴眸一笑,嘴角微翹的樣子好像還有些可愛,弑殺者不會讓自己的家人受到一點傷害。


    “不錯,他們都走了,走得還很愉快。”


    狄雲楓踏上仙船,仙船也落下海麵,許久未揚得風帆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甚至不需要刻意招風,海風便能將它吹得氣鼓鼓。


    “揚帆起航。”


    “喔喔喔!楊帆起航!”艾晴像是一個水手,一隻手扶著欄杆,一隻手叉著細腰,憧憬與美麗的笑容其實就已將大海所征服。


    水手,在海上出生,在海上死去,這並非是他們的宿命,而是一種對於乘風破浪,征服大海的信仰!


    若世界變得很糟糕,大海一定仍舊美麗,海乃百川,心胸寬廣,世間所有的汙濁都能在這個蔚藍的境界中得到淨化。


    “你們幾個過來集合。”


    狄雲楓在太師椅上立起身子,手中還握著幾隻卷軸,幾樣物件兒。


    三個弟子都聽話地圍攏過來。


    狄雲楓先道:“其實我也不太熟悉這片海上的規則。但你們要知道的是——大海是一個神秘的國度,即便修為高深者與之力量相比也不過如此,征服大海是好事,但不要命地挑戰就是蠢事,現在我要把我的經驗及一些物品的運用交給你們。”


    “我我我……我知道,我在人間北疆的時候,每次出沙漠都要帶上這個以防萬一。”艾晴指著狄雲楓手中一個墨色小盒子,興奮道。


    芊兒道:“北疆我也去過,我怎麽沒見過這個呀?”


    狄雲楓揚了揚手裏的小盒子,笑道:“嗯,這個在我們人間叫做司南,別名‘指南針’,是根據大地的規律而研發出的一款向導小器。我在九玄仙域實驗過了,這裏的大地規律與人間一模一樣,司南永遠都會指著南方。假設說你們以後在海上迷了路,便能倚靠這個辨別方向。”


    說罷,他一人遞了個指南針過去。


    芊兒瞧見了稀奇,拿著指南針在繞著仙船轉了一圈,驚奇道:“果真是好神奇,無論我怎麽放它都會指向同一個地方,”她又順著指針方向,用手指辨別道:“這麽說來,這個方向就是南方大海”他又轉了個圈兒,往對立的方向指道:“北麵的話就是北方陸地,”他又往左轉了半圈道:“北邊的左方就是西邊,也是我們來時的韓州,”最後他又繞道了右邊,興奮道:“那咱們現在正在往東邊走,東邊是不是有靠岸的地方?”


    狄雲楓點頭稱讚道:“芊兒實在是太聰明!”


    艾晴輕”切“一聲,道:”這就算聰明了?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還要神識作甚?“


    狄雲楓伸出手,在艾晴的腦門上輕輕敲了一記,笑責道:“你呀,修為最低,嘴巴卻是最厲害的,大海之上危險重重,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葬身裏頭呢。”


    艾晴捂著腦殼道:“不是有你在麽?”


    狄雲楓撇嘴道:“那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此次曆練我很可能會出去辦事,你們若不慎遇到危險我也有一定可能敢不迴來,到時就得靠你們自己應對了。”


    艾晴自信地笑了笑,問道:“假如我們三個都不慎出了意外,你猜師傅她會怎麽著?”


    “呸呸呸!晴兒烏鴉嘴,你就不能往好了說?這世上哪兒有那麽多的意外?”芊兒頓了頓,又道:“這次遇見那些強盜不過在外海灣,若是到了濱海一帶,雲溪宗等大仙們會欽派長老維護秩序,一般人最多也就持強淩弱,哪兒敢殺人奪寶?”


    狄雲楓搖頭苦笑道:“你們是雪兒的寶貝徒弟,自然也是我的寶貝徒弟,意外總會來,即便沒有意外我也可能為你製造一點意外,好讓你們鍛煉鍛煉實戰的能力,但你們放心,缺胳膊少腿兒也不會丟了性命,一切我都會把控得很好。”


    艾晴道:“那可不一定,上迴我練習禦空術,不慎從空中跌落,把腳給摔斷了,師傅可擔心了好久呢,在床上守了三天三夜。”


    芊兒卻不屑道:“切,你那算什麽?上迴山裏來了一隻發狂的靈獸,師尊剛好不在家,我便獨自一人去挑戰,差點兒沒被那靈獸給咬死,師尊守了我大半年了,每天都以淚洗麵!”


    艾晴疑惑道:“不能吧?我怎麽沒聽師傅提起過這件事?”


    芊兒輕哼道:“那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你呀還不知道在哪裏遊蕩呢。”


    艾晴撇過頭去:“反正要是帶著一身傷迴去,師傅她肯定會傷心欲絕,茶飯不思的。”


    芊兒道:“誰不是呢?我掉一根頭發她都會心疼,沒了我,誰陪她煉器時聊天解悶兒?”


    狄雲楓在一旁算是聽了明白,敢情這兩姑娘是變著方兒的來威脅自己的?


    他神秘一笑,打斷兩個姑娘的攀比,道:“你們放心,即便你們滿身傷痕,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們把傷養好了再迴去,那樣你們的師傅不就沒有擔心理由了?”


    “白掌門,你該不會真的要丟下我們不管吧?我……我除了能替芊兒與晴兒擋刀子之外,就沒其他的作用了。”


    張鐵的不自信,來源於自己作為小隊長的責任。


    狄雲楓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道:“我需要的是一個有領導能力的隊長,而不是把自己當成盾牌的保鏢,況且呀,以你現在的能力還做不了護花使者,”他又衝張鐵眨了眨眼睛,道:“白掌門敢保證,這次你若能帶她們完成曆練,修為一定能突破金丹。”


    榜樣的力量便是滂沱的力量,張鐵抓住了狄雲楓眨眼那瞬間對自己的信任,鄭重地點了點頭:“嗯!白掌門你放心,有我在,沒意外!”


    “哈哈哈……”狄雲楓暢懷大笑,後又取出卷軸遞給三人,道:“這是我閑時用神識將十萬裏海域的刻畫,上麵很清晰地記載著內海中各大島嶼的情況,這是極重要的一份地圖,你們務必要將之背熟。”


    芊兒用神識粗略地瀏覽了一遍卷軸裏的信息,不禁抱怨道:“你這地圖做得也太複雜了吧?橫過來豎過去,莫說是背下它了,就是讓我比對著看我也看不懂……”


    狄雲楓嚴肅起神情,道:“這便是這封地圖的價值所在,在我的神識中,這片海域內所有元氣的流動,衰減情況,海獸的分布,以及混亂的危險地帶……通通都記載在這張地圖上,否則去濱海城市隨便挑一家商鋪就即可淘來一分簡易的地圖,百無一用,還浪費錢!”


    艾晴扣著腦殼,若芊兒都看不懂,她連瞧都不願意瞧了。問道:“你大致給我們講講注意事項唄,隻要注意點兒,看見危險就躲開,就不怕惹來麻煩了。”


    這海上的注意事項若是講起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想當初狄雲楓從人間靠一隻木船便橫渡三片海域,曆經無數次艱險磨難,最後還是憑運氣被帶到真武國……一概事跡驚心動魄,現在迴想起來都心有餘悸,他怕自己滔滔不絕講出來,這幾個弟子纏著要聽故事,難伺候。


    “其實嘛,海上的注意事項也沒那麽繁雜,隻要記住三件事就夠了——”


    他清了清嗓子。


    張鐵取出一隻筆,一本冊子,做好準備記錄下來。


    他接著道:“第一件自然就是注意海中的靈獸,你們莫要以為隻有外海才會有兇猛的海獸出現,其實不然,也絕非偶然,就好比先前咱們遇見的龐大海獸,以它的體積起碼是生活在外海深處的,這也就證明了外海的猛獸極有可能會出現在內海,”


    他又看向芊兒道:“芊兒方才也說了,到了濱海一帶會有專門仙門對海域進行管製,若發現某些海獸入侵內海,便會想方設法將之趕出去,以維持生態平衡。”


    “啥……啥是生態平衡?”艾晴聽來了趣味兒,擠著狄雲楓身旁坐下,好奇味道。


    狄雲楓道:“生態平衡嘛……就是生活姿態的平息與均衡,我也無法把它規規矩矩地解釋出來,舉個例子——就像方才那隻巨獸,它的破壞力你們也瞧見的,動輒便水漫好幾十裏路,好在剛剛海灣上沒有凡人居住,否則一個浪頭打下來,得死多少人?”


    張鐵也在一旁點頭道:“這個不難理解,就像我們老家的魚塘,若放進去一條烏魚,過不了一個季度裏頭的小魚都要被吃光。”


    狄雲楓又想起當年自己被屍鯤吞下又被排泄出來的窘迫,特別是因隨波逐流造成肚子裏翻江倒海的那種嘔意,直至現在迴想起來都覺得惡心。


    “說了這麽多,就是想提醒大家一點——危險區域千萬不要輕易涉足,海獸比我們想象中要聰明得多,而危險區域我已經在方才給你們的地圖上清晰標注,不要逞能喔。”


    他頓了頓,比出兩根手指:“第二件事,關於海上尋寶淘金之人——你們要相信,世間最險惡的東西便是人心,又好比方才殺人奪寶的雲霧仙門的修士。莫要以為內海有仙門盯著,想殺你的人一定會有所計劃,計劃便是如何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殺了你,然後奪取你的寶貝,再將你的屍體往海水裏一扔,很快海獸便會將你的肉身吞噬幹淨,蛛絲馬跡都不會留下半點兒。”


    說完,他又比出三根手指,接著道:“第三件事與第二件事有著緊密關聯,關乎到你們遇險後的避難,”他頓了頓,先是衝身前三個弟子發問:“若在海上你們不幸遭遇了海潮,或者兇猛海獸追捕等一係列的意外,你們最先考慮避難的地方是哪兒?”


    艾晴搶先答道:“先拿出你給我們的地圖,再用司南確認方向,再一起順著最近的小島上去避難,一般的海獸再厲害也上不去岸的。”


    張鐵與芊兒都點了點頭,表示認同艾晴的看法。


    狄雲楓似乎已預料到幾人的答案,輕輕一笑:“那我又問你們,若島上也有危險你們該如何應對?”


    艾晴不解:“島上還能有多大危險?”


    芊兒道:“可能是毒蛇毒蟲比較多吧?”


    張鐵抿唇思緒了一會兒,試問道:“海上島嶼幾乎都是獨立塵封的,島上可能存在霧霾,也能存在很多不知名的危險兇獸,有時候海獸不上岸,往往不是因為會在陸地上擱淺,而是因為島上極有可能又它們所忌憚的東西。”


    “聰明!”


    狄雲楓衝張鐵豎起大拇指,點頭道:“不錯,島嶼上存在的危險絕不比海中要少——如果你們逃到一座海島上,第一件事便要用神識將整座小島打量一番,若發現海島上沒有生命跡象,或者靈力無法穿透,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轉身逃離,刻不容緩!刻不容緩!刻不容緩!”


    這三個“刻不容緩”嚇得一旁擠坐的艾晴渾身泛起雞皮疙瘩,她摟著狄雲楓的肩膀,顫聲道:“逃……逃就逃嘛,逃得掉怎麽就逃得掉,逃不掉幹脆也不用逃,一驚一乍的!”


    狄雲楓搖頭笑道:“我本不想與你們講故事的,但說到這兒也不得不提及一下——昔年我曾在海上漂泊過一段時間,所遇的奇聞異事中起碼有好幾十件是關於海島的,其中最駭人的我就不講給你們聽了,”


    他頓了頓,一定是想到了什麽毛骨悚然的事情,也摳了摳自己的頭皮,開始精撚幾段講道:“那時已不知在海上漂泊多久,船上的淡水已經快要喝光,若再不補充水源,我可能就會被幹死在海上。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終於在明月的指引下,我隨著小船一路票到了一座小島上,當時小島上是散發著幽幽綠光的,伴隨著天上皎潔的月光,如有引領升天之象,景色頗為美麗,”


    “我當時並沒有修為在身,也不知神識的用處,一心隻想下去尋找水源。便趁著月光正亮,連火把都沒點便衝進了小島。”


    “天呐!”


    艾晴一聲驚唿,嚇得一旁的芊兒也跳進了狄雲楓懷裏,從容鎮定的張鐵也忍不住打了個驚顫!


    “晴兒!師丈講故事你能不能不要一驚一乍的?”芊兒拽進狄雲楓的衣襟,看樣子是不想離開懷抱了。


    艾晴衝幾人吐了吐舌頭,又“嘿嘿”一笑:“我……我這不是覺得師丈好大膽嘛,修為都沒有就敢獨創龍潭,若不是運氣好,隻怕早就翹辮子了……”


    狄雲楓則一挑眉梢,瞧著懷中的芊兒,試問:“你這個樣子,若是讓你師尊知道了,廚房裏三罐子醋都不夠她吃。”


    “哎呀,師尊又不曉得,再說了師丈也別想歪,我就是有些害怕……”


    芊兒沒有臉紅,那問題應該不大。


    狄雲楓沒計較這些細節,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那我就盡量簡短一些,否則嚇得你們晚上做噩夢——


    那時天色已晚,月光又照不出顏色,我也缺乏危險意思,便一股溜兒鑽進樹林,秉著心中的念想往小島深處,希望能找到淡水。


    這裏再說個題外話,若你們不慎被困在小島,尋不到水源亦不用擔心,通常等到第二天早晨,天霜寒氣凝結成露水,小飲一番並無害處。


    那時,我清晰記得在山林裏奔走了將近兩個時辰,直至明月西斜也沒有聽見一絲水聲。我見天色已晚,若明月再往西邊落下一些,光麵便照不到樹林中,這小島頗大,又沒有光明,若真遇見什麽危險了逃都沒地方逃……便接著最後的月光往迴走,可我走著走著才發現歸去的路與來時的路完全不同,連刻意作下的標誌都已不見,當時我腦殼很清晰,也不曾因樹林的迷亂而犯渾,便發覺了蹊蹺——既然道路已無法複原,那我便順著直線砍出一條路,心想總會走出山林,我便取出腰間早已備好的砍刀,邊走邊清理攔路的花草,可誰知我才第一刀砍下去,山林間便傳來一聲低沉的悶哼!


    我當時卻認為自己聽錯了,便沒有再理會,可誰知但我落下第二刀時,那悶哼聲愈加清晰,且發聲地就在我腳下!


    我遲疑了片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與輕功穿梭在叢林間,遇見攔路的花草邊揮刀砍下!可每砍一刀,那地底下傳來的悶哼就越清晰……我也記不得砍了多少刀,隻知那悶哼聲越來越大,最後竟變成了一聲痛苦的咆哮!


    那時我才明白,自己誤入了一座惡魔海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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