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門有十八座外堂山峰,內門則隻占九座,十八堂猶如十八護衛,將內門牢牢地嗬護其中。


    外堂即是幫派,江湖中的紛爭與打打殺殺都經外堂之手處理,故外堂弟子殺氣頗重,經驗老道,不足之處則是本領普通,一般不過武力不過生脈。


    除此之外,外門弟子還包攬了守護陽門的重則,來敵若想攻進陽門內門,必定下先過外門的十八守衛峰。在人間的江湖門派中,外門弟子多為雜役小廝,一般都不受重用,到了真武卻恰恰相反,外門弟子要通透江湖亦要心係內門,職務之重,可見一斑。


    聽聞禦史大人要親臨陽門,從正午開始陽門的動靜就未消停過,掌門豐華早早地領著門中一幹長老堂主下山,並按吩咐說的,陽門弟子從寶頂山道依次排排站,畢恭畢敬地迎接禦史大人。


    嶗山主峰不知其高,山路棧道更蜿蜒盤旋,可路程雖長,陽門弟子還真能從峰頂排到山腳,就拿一人相隔一丈來說,沒有個萬餘人也是徘不下來的,更何況陽門中還留有弟子看門——這架勢,這氣派,這人數,隻有多的沒有少的!


    狄雲楓栩栩升仙,一眼看盡了山道陽門眾弟子,他們皆未帶兵器,又身穿白衫,見男兒血氣方剛,女兒落落大方,神采奕奕,豪氣萬丈,他們猶如一根白色的絲帶,纏繞著主峰盤旋而上,與峰間雲霧相互依襯,點綴青山綠水,遠遠望去,嫣然是一副曠世仙境的模樣。


    不知為何,狄雲楓心裏頭卻有些失落,也許是這樣的景色太美了,也太近了,他不敢正眼去瞧看,因為他覺得這些美好自己實在很難配上,而就算配得上也很難去把持。


    狄雲楓一直都很羨慕這些風采依舊的陽門弟子,他即使再堅強也會有落寞之時,而他落寞時便是瞧見別人美好之時,興許他的命格就是下賤,過不了舒坦的日子,故一直在流浪,一直在流浪。


    努力和成功真的沒有太大的關係,痛苦與煎熬才是成功最大的原因。


    狄雲楓嘴角微微一翹,他雖算不上成功,但自認為也算不上失敗,即使他心裏羨慕別人,他也會感謝老天給了他這樣一個坎坷的人生,正因如此,他練就了一身不俗的武藝,磨練了一種鋼鐵般的意誌!


    眼前的光景的確美好,但怎好得過他心中的熱火朝陽呢?那才是真正的美景,那才是他畢生追求且不放棄的希望!


    狄雲楓很仔細地留意著陽門的每一個弟子,他看到了左思思,林子方,霍達,秦英蘭,卻唯獨不見白秀安。


    白秀安與黃琛的死雖沒有太大的瓜葛,但千絲萬縷要尋個怪罪的理由,讓他來背黑鍋再適合不過了,所以陽門唯獨不派他來,也是合情合理的。


    恰好,狄雲楓上陽門首要的目的便是找到白秀安,若他沒記錯,白秀安還欠他一個承諾。


    ……


    ……


    陽門空空如也,僅山門前幾個外堂弟子守門,外加一組日常巡邏的門客,攏共算起來門中不過三十餘人。


    人數稀少,用神識打探起來也方便許多,狄雲楓肆無忌憚地穿行在陽門幾座山峰之間,陽門高手已全部下去接待禦史大人,誰管得了自己?——不過片刻,白秀安的身影便出現在他的神識之中。


    “寒鋒堂”在外門十八堂中隻能算是末梢之流,寒鋒堂主白秀安也是眾主堂主中唯一一個武力隻有生脈之人,不過萬事不能隻看一方麵,白秀安的仁義品德皆受堂眾認可,外堂弟子皆認他坐上主堂主之位是實至名歸。


    這樣一個人人敬佩的正人君子,想必他承諾過的事情也絕不會反悔,僅憑這一點,狄雲楓便放心大膽地找上了門,可當他走至鋒堂門口,裏頭卻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剛烈刀氣!


    有人在練刀?


    狄雲楓來了興趣,欲想進去瞧瞧刀法的變換,可他步子才剛跨過門檻兒,一道刀氣卻直逼咽喉而來,他隻好撤步退迴,下一刻抽出蝴蝶.刀,淩空一揮——


    “鏘!”雙刃碰撞,火花四濺!一股強勁的斥力瞬發四方!


    “反應倒是挺迅速的嘛。”白秀安笑了笑,撤迴刀刃。


    狄雲楓甩了甩發麻的雙手,苦澀道:“多虧白堂主手下留情,否則我這虎口就要開裂了。”


    白秀安豪氣衝天,大笑兩聲,轉身步入寒鋒堂,邊走邊招唿道:“別客氣,進來隨便坐。”


    寒鋒堂內十分樸素,若大的院子裏僅盆栽幾束,還是半死快嫣的那種,院中竟有一張露天石桌,桌下連石凳都不曾修上兩個,院子後橫著一排排漆木廂房,無巧妙設計,無貼花紙窗,但至少瞧起來幹淨整潔。


    這地方,也隻能是隨便坐。


    好地方!狄雲楓暗讚此間格局,能在繁華的陽門中造一處樸素之地,也不失為一種本事,住在此處的主人,也不失有一種情操。


    “原先這院子裏還是有很多花花草草的,但因我經常練刀的緣故,刀氣橫生,不慎摧花,久而久之就變成了這種光禿禿的模樣。”


    白秀安也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花灑,他悉心澆灌著院兒中那幾株快要嫣兒死的盆栽,又歎道:“這幾盆海棠花是小師妹特意從北灘時帶迴來的,送給我後日漸凋零,也真是奇怪,無論我怎麽養它都活不成。唉……若是小師妹看到了,又得鬧我不珍惜她送的禮物了。”


    “白堂主一日真是閑情雅致,不是練武就是澆花。”狄雲楓坐上石桌,取出一袋子酒,先衝白秀安晃了晃,問道:“你距完美生活,僅差一袋子美酒了,喝不喝?”


    白秀安迴首赤裸裸地盯著狄雲楓手中美酒,他心裏肯定是癢癢得不行,可最終他還是不得不搖頭拒絕道:“現在陽門全體下山去迎接禦史大人,我身為外堂堂主,必須刻意保持清晰的頭腦,否則遭遇外人入侵那該如何是好?”


    “白堂主倒是盡心盡責,”狄雲楓拿起酒袋自顧暢飲,待一口氣喝足之後,他又扯了兩個酒嗝道:“可就算你不喝酒,那個外人也入侵了不是?”


    白秀安隻顧著澆花,但他心裏明白,狄雲楓便是那個外人。


    狄雲楓見其不說話,笑了笑,跳下石桌,邊走向盆栽邊道:“海棠開四季,本是生於海邊的植被,受濕土培育,你用這盆栽限製了它的生長,又把它帶到千丈高峰之上,它怎能活得成?”


    “哦?你有何高見?”白秀安放下手中的花灑,靜靜地望著狄雲楓道。


    狄雲楓不言,拂袖灑出一片靈力,靈力如零星雨點兒,灑下片刻那嫣下去的花朵兒又抬起了頭,生機勃勃。


    白秀安卻並未感到驚訝,自然也不冷漠,他隻是平靜道:“你不該來這裏。”


    狄雲楓聳了聳肩:“我無路可去,隻能來找你,恰巧你又承諾過幫我在陽門謀上一分小差事。”


    白秀安放下花灑,搖頭歎道:“幫人也得在原則之上才行,你是修仙之人,我幫不了,也不想害你。你應該知道,修仙之人若再真武被發現,會死得很慘。”


    狄雲楓認真地瞧著白秀安道:“若不是我的靈法,也許林子方他們都會葬身於北灘,若他們皆死了,我看你自己都不打算活下去,所以間接而言,我用靈法救了你。”


    白秀安搖了搖頭:“我很想領情,可我不能領情,你有靈法,你可以在江湖中過得很舒坦,沒必要來陽門遭罪。”


    狄雲楓笑了笑,又自顧講道:“我又用靈法中的隱身術,悄悄地爬上清風殿將黃琛的脖子給抹了,這麽算起來,我又救了你一命。”


    白秀安終於皺起眉頭,“嗆”隻聽一聲龍吟,刀出鞘,橫在狄雲楓脖頸間,他威脅道:“你若現在離開,我便當你沒來過,否則休怪我要了你的命!”


    狄雲楓卻從容不迫道:“你是外堂主,該知道黃琛之死,對整個江湖乃至朝廷都沒壞處,禦史的到來也僅是走個過場,陽門是無憂的。”


    白秀安斷然不會殺了狄雲楓,他將刀收迴,奪過狄雲楓手中的酒袋,灌下幾大口後才窩火道:“就算你做了這麽多好事,但你終究是仙界之人,我怎能將你留在陽門呢?”


    狄雲楓搖頭道:“我不是仙界的人。”


    白秀安直言道:“但你也絕對不是真武界的人。”


    狄雲楓如實道:“我是人間來的。”


    “你是……凡人?”白秀安一語否認:“不可能!凡人怎麽可能會靈法?況且凡間與真武所隔幾片汪洋,你一個肉體凡胎怎可能渡得過來?”


    “所以你對凡間一無所知。”


    狄雲楓伸開雙手,左手化一道靈力,右手聚一道內力,他又將雙手合十,靈力與內力相互融合交織,最後竟從他手心中飛出一隻紫色的蝴蝶。


    翩翩蝴蝶,直上青天。


    “仙武同修!”白秀安驚得目瞪口呆。


    狄雲楓目送著努力飛翔的蝴蝶,淡淡道:“越渺小的存在便越頑強,在不堪入目螻蟻中,總會有驚芒問世,破繭成蝶——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雖然蝶變之人萬中無一,但他們隻要一出現,微微一振翅,必讓天翻地覆,六界抖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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