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夜。


    陽門前懸掛的龍眼大燈籠被盡數點亮,他們甚至還擔憂光亮不夠,便刻意在山門前倒插了幾十根火把。陽門中凡是有身份的堂主長老皆聚攏於山門前,白秀安也在其中。


    內門長老戰右邊兒,外門堂主站左邊兒,副掌門及掌門站中央,眾人皆掛著一副恭敬地模樣。


    “掌門,失職之罪不當死,還請掌門在黃大人麵前替我求情。”鮮長老心頭早就憋著這一句話,叩首在“掌門”麵前,不敢抬頭。


    掌門姓豐名華,花甲年紀,黑須白發,身著一件十分樸素的白袍,麵容十分隨和,神色異常冷靜,他瞧了一眼地上雙膝跪地的鮮長老,眼眸中閃過一絲失望,他不言又瞥了一眼昂首挺胸的白秀安,嘴角微翹,淡笑道:“你們放心,有我在,你們死不了。”


    白秀安聽此言,大步向前,衝著豐華恭敬一禮,大義道:“掌門,黃聰意外身死,我身為領隊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黃大人要無禮捕拿,我甘願受罰絕不連累山門!”


    豐華輕撫須,道:“你若不連累山門,山門也不會辜負你。”


    “那我這就去負荊請罪!”白秀安當真要走,但豐華卻一把將其拽住,勸道:“年輕人,老夫俸給皇帝的親筆信都沒用,你負荊請罪又有何用?退下去吧。”


    白秀安咬著牙,隻好規矩退迴一旁。


    這時,步輦聲從山門千道階梯下陣陣傳來,聞第一聲還很遠,第二聲卻已清晰可聞,第三聲時十六抬大嬌的轎夫已露出人頭。待上了階梯後,嬌子才搖搖晃晃徐徐緩緩地朝著陽門走來,四大高手在前引路,三十二個立地太保緊隨其後。


    轎子落下,黃琛卻未出來,更不開口說一句話。官職有個大小階級,身份也該有個鮮明尊卑,這些當大官的人甚至認為兩人見麵誰先開口說話都有順序。


    豐華攜顧之山,徐童,二位副掌門上前,微微作揖:“恭迎黃大人。”


    “嗯。”黃琛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卻還沒有要出來相見之意。


    豐華含笑問道:“老夫攜陽門眾堂主長老一齊出來恭迎黃大人,為何黃大人卻足不出轎來?”


    黃琛沉痛道:“掌門有所不知,半月前得知小兒慘死,我日漸消瘦人生憔悴。為祭奠小兒亡哀,我自發一年不食葷腥,一年不見世人,就連朝政也未曾幹涉,”他頓了頓,又變作冷聲道:“豐掌門體諒體諒?”


    豐華歎道:“人死不能複生,黃大人節哀。”


    黃琛冷聲道:“節哀也難免心裏梗塞。”


    豐華從容不迫道:“所以黃大人才從京城遠赴嶗山,一路放寬心扉,再到陽門故地重遊,此番了卻思念之情,老夫深懂。”


    豐華一語真叫黃琛想發飆都找不到理由,見轎中黃琛起身,走至轎前欲掀簾,但遲疑了片刻又放下簾布,狠聲道:“我也不與你們賣關子,今夜我要抓你們陽門兩個人!”


    豐華麵容依舊平靜,僅輕吐四字:“說說為何?”


    “為何?”黃琛暴怒,大聲斥責道:“就是因為他們辦事不利,護人不周,所以才叫小兒慘死於北灘之上!他們該當何罪!”


    豐華疑惑道:“黃聰協助北灘滅絕瘟疫,雖死猶榮,其功德與姓名早已刻在山門大碑上。光榮事跡何罪之有?”


    “你都已死,要這虛名光榮有何用?我送小兒上山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你們卻叫他們去送死!”黃琛越說越偏激,他獨步跳下轎子,一落地,三十二太保與四大高手皆拔出兵刃,蓄勢待發!


    黃琛一身肥膘抖三抖,哪兒像的日漸憔悴之人?


    他又藐視眾人道:“哼,我管你們說什麽仁義道德,今日陽門若不教人,那休怪我不客氣!”


    陽門弟子哪兒能容忍他人在門前亮兵器撒野,紛紛散開架勢欲與黃琛抗衡,但豐華卻一個眼神將他們叫退,自己卻上前沉聲道:“黃大人,陽門乃曆任皇帝欽點的中流砥柱,要想在陽門拿人,一道聖旨必定少不了。你的聖旨呢?”


    黃琛卻指著豐華鼻子罵道:“老匹夫,休拿皇帝來壓我,本官一品大員,權傾朝野,管你是什麽中流砥柱的大山門,屠你滅你竟在揮手之間!”


    好狂妄的口氣!


    黃琛果真高舉一隻手,手指比了個三字,臉上肥肉聚成一坨,無盡惡意道:“我現在,數三聲,若三聲之後陽門還不交人,休怪我無禮自取!”


    “三!”


    眾人亮刃,殺機四起!


    “二!”


    天色異變,一觸即發!


    “一!”


    四大高手皆已邁開步子,豐華袖中也透出了一柄青鋒——


    “且慢!”白秀安最終還是跳了出來,他雙手高舉著佩刀,昂首挺胸、在眾目睽睽下走了出來,他依舊不羈道:“我就是白秀安,是我的狂妄自大才導致黃聰身死,一切都是我一人過錯,與鮮長老與陽門毫無幹係!”


    “大師兄!”一旁內門的左思思急得淚花兒都出來了,霍達與秦英蘭也各顯怨色,這時,林子方卻從人群中跳出,他咬著腮幫子來到黃琛跟前,直言問道:“黃大人,你要將我大師兄如何?”


    黃琛瞧著林子方,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林家大少爺,此事你管不了,你爹也管不了。”


    林子方輕“嗤”一聲,蔑聲道:“說吧,多少錢,你要多少錢才肯放過我大師兄!”


    黃琛麵皮一抽,險惡更加,竟揚起手一巴掌將林子方扇到在地,並瞪著怒目張狂道:“臭小子,你爹在我麵前都不甘這番口氣,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林子方嘴角竟溢出一絲鮮血,他本就是個好麵子的年輕人,而今當著眾人麵遭扇了巴掌自然生怒,他爬起來便召出長槍,先道一句:“你這狗官!莫以為弄些權利便能隻手遮天,難道我林家還怕你了不成?”說完,蕩氣迴腸,血氣上湧,他持著長槍就要大打出手!這時,白秀安卻按著長槍將他攔下,搖了搖頭道:“林師弟,莫讓他們點燃導火索,你的心意我領了。”


    白秀安說完,將佩刀扔在地上,高舉著雙手走至黃琛麵前,平靜道:“黃大人,拿下我吧。”


    黃琛心中怒氣未平,但人已自首他也再無理由滋事。他環看了一眼陽門眾弟子,冷哼道:“你們別得意,再不久朝廷的召集令便要下發,此間我就駐在嶗山之下,親挑陽門弟子‘殉職報國’!”他又召人將白秀安拿下,鑽迴轎子裏道一句:“我們走。”,轎夫起轎,殺手歸位,沒幾息的功夫便退下山門沒了蹤影。


    “師傅,你快救救大師兄吧,看那狗官的口氣,我怕,我怕……”左思思緊著繡眉,輕扯著身旁一位中年女人,其名張鳳仙,正是一幹曆練弟子的師傅。張鳳仙唯有輕歎,她撥開左思思的手走至豐華跟前,咬唇道:“掌門,秀安他身懷山門大義,實在不該死!您怎麽也得就他一條命!”


    左思思卻驚唿道:“不要!大師兄缺胳膊少腿也是一條命,我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大師兄!”


    霍達則冷冷地瞧著一旁畏縮的鮮長老,冷聲道:“此事本就不怪大師兄,分明該怪某些人收了黃聰的錢財,害人害己!”


    林子方最不服氣,他直言不諱道:“怕那狗官作甚?不如今夜就召集弟子攻下山去將大師兄搶迴來!什麽狗屁朝廷命官,真武國外頭四處逢戰,國內還有惡官弄權,欺壓百姓不說連江湖門派前都敢放肆!這樣的真武國,我看離改朝換代也不久了!”


    “放肆!”豐華一聲嗬,駭得眾弟子無人再敢發聲,這慈祥的老人倒還是頭一次露出怒容,他道:“誣蔑朝廷之事若再敢隻言片語,通通按門規嚴懲!”


    待眾人皆平息了怨氣後,他又輕聲歎道:“老夫瞧得出,黃琛護衛絕非等閑,各個武力都不在老夫之下,光憑這四人實力便可敵大半陽門,你們若要去討,不僅是送死還要惹怒朝廷!”


    張鳳仙隱隱不甘道:“那掌門,秀安的生死我們就不管了麽?”


    豐華搖頭道:“暫且不管,也無需去管。”


    “掌門何意?”


    豐華道:“黃琛此人在江湖上結下的仇恨多不勝數,若非喪子之痛他絕不會離開京城半步。他此次大張旗鼓聲討陽門,必定會引起江湖仇家的注意,所以他才會帶這麽多親衛保鏢,”他又歎道:“黃琛可以死,但絕不能死在嶗山腳下,所以我們不但不能去救人,還得派人去保護他。”


    “什麽!那狗官把大師兄抓走了,還要叫我們去保護他?老頭兒,你怕是老糊塗了吧?”左思思驚著嬌容,第一個站出來反駁道。


    “思思,不得對掌門無禮!掌門這麽做也是以大局為重。”張鳳仙斥責道。


    左思思撅起小嘴,揚起下巴,不服氣道:“什麽大局嘛,你們先前沒聽那個狗官說嘛?他要親自來咱陽門抓壯丁,送到北上蠻荒送死呢!我看真正的大局就是讓那狗官死球算了,”她又叉著腰,刁蠻得十分有底氣道:“哼,要是明天大師兄不能平平安安地迴來教我練功,我就去後山請爺爺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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