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雲楓驚目,倒首下腰撐地,才勉強躲過這奪命一劍,他心裏發毛:自己若不是長了武功,這一劍還躲不躲得開?


    天下橫縱劍術,如此登峰造極者非當“第一劍客衛言”莫屬,見那人持一柄青鋒,四十不到的年紀,須發黑白相間,衣襟隨風輕揚,真似劍仙遺世獨立。


    狄雲楓黑著臉,他與衛言交過鋒,曾差點死在其劍下,所以他蝴蝶.刀卻並未出鞘,在這樣一名劍客麵前最好不要動刀子……這僅是場誤會。


    “你是誰,幕後主使是誰?還有多少同黨?”衛言一連三問。


    狄雲楓皺眉,卻如實答道:“你莫要誤會,我並不是刺客,我不過是來找人的。”


    衛言麵有不屑,異常自信地駁迴狄雲楓道:“我一柄梅花劍縱橫江湖十五年,刺客,殺手,他們的握刀方式,以及他們說話的態度與口氣,我一眼便能分辨而出,在我眼中你必然是個殺手!且武功極高!”


    狄雲楓瞥了一眼周圍已蠢蠢欲動的護衛,話已至此,自知難免一戰,便握緊蝴蝶.刀柄,不屑道:“衛大俠縱橫江湖數十年,又為何要做朝廷的走狗?”


    “狂妄之徒,你也配揣測我?!”衛言怒喝,飛身一劍快如疾風,直刺狄雲楓!


    其他護衛也四麵出擊,架勢要圍毆狄雲楓!


    狄雲楓一顧往後閃躲卻不戰,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還有個衛言?好漢不作匹夫之勇,贖人之事又並非一時緊要的大事,以後再尋機會也不是不可……於是他隻在腳下蓄力,一飛衝天,後仰跳下大海!


    “噗通!”一聲水濺三丈,浪裏白花後僅剩一點兒漣漪,待眾人憑欄下望時,哪裏還有狄雲楓的影子?


    “衛大人,我們下不下水去追?”


    衛言瞧了一陣水中漣漪,緊言道:“深追倒不必,大人在坐也不好驚擾,不過此人武功很高,為提防其還會再現,今夜誰都不準換班!”


    “是!”眾人應聲,很快便各自散開。


    狄雲楓並未真落水,而是借大船弧度隱匿在船槳下,待甲板上沒了動靜,他才慢慢悄悄地從船底往上爬去。


    船槳隨機關軸動,每搖曳一次便會敞開一條縫隙,過人並不難,狄雲楓看準時機一股溜兒地鑽了進去。他本以為裏頭會是眾人劃槳開大船的景象,卻不然,裏頭一個人影也沒瞧見……軸,齒,倫條,機關傳動,就猶如人的手臂般精準無誤地搖曳著幾百隻船槳。


    這不由讓狄雲楓想起乘坐過的仙舟,難不成這座船上也與仙術相結合過?……念頭才剛閃過便被他晃腦打斷,管他什麽仙術機關,當下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船槳乃至驅動都安置在船艙最底,往上是囤積雜物的貨倉,再往上則是員工雜役的住處,艙頂是廚房,而艙上則是矗立的月滿樓。海琴是歌舞小姐的丫鬟,必定活在月滿樓中。想去找到她,終究還得在富貴名流中再走一遭月滿樓。


    想要混入月滿樓,從廚艙進入不失為好法子。


    狄雲楓將步子放得很輕,此刻雖為晚宴忙碌時分,但也不排除會有人來船艙巡查——果不其然,他才剛入貨倉之時,竟聽見一陣……


    淫.聲豔語?


    “小翠妹妹,你可讓我想死了,半個月都未碰著了,我心頭癢癢兒得很呐……”


    “哎呀你猴急作甚?今夜上頭忙得不可開交,不會差咱倆的。”


    “好好好,今夜咱慢慢兒來。”


    “哎呀……你輕點兒……”


    嘖嘖,有人在偷情。


    若是達官貴人,月滿樓有上好的客房,鴛鴦被繡花枕,翻雲覆雨縱歡情。顯然這對男女並不是,否則也不會來貨倉辦事兒了。


    狄雲楓腳步放得更輕,並側身隱匿在折角牆後,支出頭去瞧了一眼——不遠處的貨櫃架子上,兩個赤.身.裸.體之人,打架正歡。再瞧他們一旁褪去的衣物,有件白大褂,有些綾羅衣,若猜得不錯,這男人該是個廚子,這女人嘛多半是侍女,二人隨著主子太寂寞,等空閑時便出來偷腥……


    狄雲楓苦澀一笑,心頭由衷祝福這對纏綿的璧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在乎何時何地?……不過今夜自己有要事在身,得借廚子的衣物用一用。


    狄雲楓閃身而過,腳下如蝶步迴遊,連變兩個身法兒便將那廚子的白大褂給捎在了手裏,這對男女真纏綿正歡,哪能察覺他的到來?


    狄雲楓穿上百褂並戴上廚帽,順樓梯上廚艙後又趁機取了個圍腰裹上,廚艙裏忙得不可開交,也沒人會在意他的到來。


    這時,忽聽有人喚道:“喂,那個小子,過來幫忙傳個菜,這裏忙活不過來了……看什麽看,就是你了!”話音落,一盤清蒸穿山甲送在了狄雲楓手頭。那廚子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囑咐道:“小庖子,當心了,這可是蜀地來的山珍,可不比海味便宜。商大人點名要的菜肴,趕緊送上去。”


    狄雲楓挑了挑眉,瞧著手頭的清蒸穿山甲,心裏驚喜道:竟沒想到這你還是我西南老鄉……老鄉來得正好,恰助我上樓去走一遭!


    ……


    ……


    月滿樓中賓客眾多,歌舞升平,眼花繚亂,沒人會去在乎一個傳菜小廚。


    狄雲楓不曾知曉商大人坐在那兒,但富貴人家高處坐,那商大人必然是在樓上包廂,等樓上後,再找一處守衛最多的房間,十有八九他就在裏頭。


    月滿樓攏共三樓,二樓專為貴賓所設,墨綠色的地毯,雕花精美的憑欄,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寸楠木一寸金。


    光是二樓便這般富貴,那三樓又是怎樣的景色?


    狄雲楓頭一次身臨富貴之地,連他這個不好物欲之人都忍不住讚歎四周奢華,漸漸,他瞧得發神,在不知不覺也已走至二樓盡頭。


    這時,有人按著他的胸口將其攔下,並冷聲告之道:“小廚子,你該留步了。”


    二樓盡頭有一處鑲金的大門,門外一排排帶刀侍衛,狄雲楓便是被這些人攔下的。


    狄雲楓端著菜,衝侍衛笑道:“我是來傳菜的。”


    侍衛接過菜:“我自會呈進去,你且迴。”


    狄雲楓點了點頭,如實奉上,並轉身離去。這個商大人是誰,今夜有何目的,似乎一概都不管他的事兒。隻要他的目的達成即可,可他還未走上兩步,又聽“嘩”的一聲,鑲金大門被人拉開。


    見是個美人兒走了出來,她眉間一點兒朱砂,嬌容略施粉黛,青霓裳白廣袖,身披彩繪披帛,嗯……風花雪月卻不淪落風塵,此女隻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迴聞。


    一幹兇神惡煞的侍衛在瞧了美人兒容顏後也不禁露出愛慕之色。


    狄雲楓若不是見過更出塵的慕雪依,隻怕也會被這女子迷住。


    人間絕色,國色天香。


    美人兒緊著繡眉,美目中帶有稍許憤怒,神色中甚是夾雜著絲絲委屈。她直直地朝著三樓走去,誰也不看,誰也不值得她看。


    恰有美人從身旁閃過,狄雲楓抿了抿嘴,忍不住瞧向美人肩背,不是單單看她的粉頸玉肩,心裏還猜測道:先前還納悶三樓是何地方,現在大致是知曉了,月滿樓裏的歌舞姬身份最高,三樓當是她們的閨房。


    丫鬟都隨主子住,好伺候,那海琴也應該住在三樓才是。


    狄雲楓暗自點了點頭,下決定去三樓探一探,可直上三樓又有所不妥,他便想了個方兒,先佯裝下樓,待走至樓梯轉角後猛瞪把手,借自己一手好輕功直上三樓。


    他又抽了抽鼻子,沒稍會兒便聞見空氣中特有的女子香,他咧嘴一笑,暗讚自己這‘聞香識女’的功夫了得,同時欲想隨香跟上,可這時卻聽見一聲唿喊從閨房中傳出:“琴兒,快去替我燒水,那狗官動手動腳的,髒死個人了!”


    隨後便有姑娘勸:“樓主您可要小聲些,商大人可就在下頭呢。”


    “此地乃我的地盤,他卻目中無人,可真是氣死老娘了,狗官!王八羔子!”


    房外的狄雲楓倒意外不小,原來美人兒不僅好看還是匹烈性情的野馬……還是滿樓樓主?而她口中所喚的“琴兒”會不會就是海琴?


    這時,見一個妙齡婢女從閨房裏走出,十七八歲的模樣,生得乖巧可人,仔細一瞧,模子還真和海生有幾分相似。


    狄雲楓雙頰生笑,摸了摸懷中那二百兩銀子與袖中藏著的蝴蝶.刀——先好生找這樓主贖人,若是她敢叫敢吵,那就隻能動刀子,辣手摧花……一想到這兒,他也不想墨跡,可他才想邁步,美人卻快一步從閨房裏走了出來。


    美人在門前猶豫了片刻,又朝四周打望幾眼,最後拂袖一揮,轉身朝三樓盡頭走去,她步子邁得很輕,動作神色盡顯鬼祟。


    有蹊蹺。


    狄雲楓故意稍等了片刻才慢步跟上。


    美人很快便在盡頭停下腳步,三樓盡頭一張牆,空空如也。


    狄雲楓見勢趕忙閃身躲至一旁。


    美人迴首,再三留意四周,直至確認無礙後才伸手在眼前空牆一陣推敲摸索。牆裏應設有機關,她輕按觸發,牆體便從左右自行敞開。


    屆時,一隻大手伸出,抓住美人手臂一把將之吞入其中,再後牆體愈合,不見一絲縫隙。


    好巧,好精,好隱秘的機關!


    私設暗門,必然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狄雲楓揉了揉鼻子,心裏來了興趣,並生出一計——他轉身透窗而出,攀登至房頂,大致估摸著暗房的位置,揭開琉璃瓦,下去房梁,順著梁柱邊爬邊尋。


    沒一會兒,美人的女子香已清晰傳進鼻子裏。


    對於男人而言,世上無非兩種香最過誘人,一是陳列的酒香,二是銷魂的女子香,前者烈,後者柔,二者合二為一,青樓便就此誕生了。


    聞香識女人,一定得是男人必備招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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