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知秋醒來後,發覺周圍一人都沒有,唯有一盞燈火在酒樓口。


    他撓了撓腦袋,似乎有些頭暈,不過自從吃了那家藥鋪少年郎的藥後,有些許好轉,隻是喝了些酒後,腦袋依舊會有些暈,並且眼前總是一片模糊。


    知秋顧不了那麽多,他扶著桌子慢慢地起身,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他也有些奇怪,為何自己就喝了一大碗酒,便醉得如此不堪。


    隻是當他腦海中浮現那一晚喝酒的情景,腦袋好像沒那麽痛了。


    有些酒倒不是有多醉人,隻是當喝酒的時候,腦海中會浮現一些特殊的場景。


    戰士喝酒會想起死去的同胞,書生喝酒會想起豪邁的詩詞。


    而少年喝酒多思春。


    “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知秋隨口低吟一句便出了門。


    茶亦醉人何須酒,書自香我何須花,酒不醉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酒可不醉人。


    知秋出了酒樓,借著月光,慢慢地朝著小書鋪走。


    等他走到小書鋪後,恰好發現大小姐正準備收拾收拾迴家。


    顏雨安看見知秋這走路的步伐,一臉嫌棄,一看就是這個嗜酒如命的傻小子,今夜又喝了不少。大小姐本來正好想將小書鋪的大門關上,去後院睡個好覺,結果碰見這不省心的知秋,隻得又將椅子擺好,坐下來沏壺茶給他醒醒酒。


    “喲,小知秋,這又是去了哪家酒樓?”顏雨安一邊泡著茶,一邊“笑嘻嘻”地望著知秋。


    知秋嘿嘿笑了笑,沒有說話,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


    “大小姐,我有些累,先行歇息歇息。”知秋說完便半閉著眼睛躺在椅子上。


    顏雨安似乎聞著知秋身上的酒氣有些刺鼻,她迴屋子拿了一張手巾,再敷上些水,遞到知秋的身邊。結果後者睜開眼睛,並且擺擺手,笑道說不用了。


    顏雨安也不生氣,把手巾收好,放進兜裏。


    少女在月下沏茶,少年躺在椅子上。


    兩人默不作聲,知秋也不迴答顏雨安的問題。


    酒樓是哪一家並不重要。


    酒是好酒就夠了。


    不一會兒,有個少年在椅子上唿唿大睡,鼾聲四起。


    顏雨安先是“冷哼”了一聲,而後又歎了口氣。盡管是夏夜,大小姐還是怕晚風起時,那個在椅子上的少年會著涼。


    於是她邁著小步去後院拿了一襲棉被,然後輕輕地給知秋蓋上。


    蟬聲依舊不緊不慢地叫著,月光不偏不倚地灑在院裏的銀杏樹上。


    少女輕輕地喝了一口茶,隨後將碗放下。伴隨著清風,她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安詳,寧靜,嘈雜,平一。


    知秋這夜翻了個身,嘴裏嘟囔著拿酒來。


    二皇子今天起了個早,穿戴整齊,不過依舊是那一襲布衣。他快步走出酒樓門口,踏出門檻的第一步後,李誠德猛地一迴頭,他敏銳地注視到酒樓裏有目光在他身上。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這目光隻是轉瞬即逝罷了,況且李誠德以為是老板娘的目光,就沒在意。


    李誠德今天要去一座府,在知秋昨天來的酒樓裏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大石頭便落地,自己蟄伏了數月,棋子也該落下了。


    劉信行在府中已經數月未出一步了,他與京城那個人書信來來往往總歸十餘封。言簡意賅,字字在實。信上所透露的內容,自然是不能透露給其他人。而這位即將赴任吏部侍郎的劉知府,正在安排最後的事務。


    李誠德走到劉府的門口,抬頭望了望匾額。匾額普通無奇,隻是劉府二字頗有大家風範。二皇子駐足了片刻後,稍稍思考了一會兒便進去了。


    劉信行今天沒有下棋,而是就坐在大院子,悠閑地喝著茶。當他瞥見李誠德的時候,劉信行立馬放下茶,起身去迎接二皇子。


    李誠德看著劉信行,沒有言語。


    劉信行先是輕輕咳了一聲,而後說道:“二皇子,您這麽久不找我,我還以為您要放棄姑蘇州這盤棋呢。”


    李誠德坐在椅子上,並沒有聊這些事。而是問道:“劉先生?”


    “嗯?”當劉信行聽到劉先生這一詞後,有些震驚。


    “聽聞你要赴任吏部侍郎,官至三品,可喜可賀。”李誠德盯著劉信行,雖說言語透露出恭敬之意,隻是語氣平淡之極。


    劉信行微微彎下腰,輕輕道:“還得多謝二皇子的照顧。”


    “聽說你前段時間與一個女子接觸過?”李誠德看似隨意道。


    劉信行心頭一震,隨後又鎮定自若道“二皇子,並沒有。我已經數月沒有出過門了,府裏也沒有進過任何女子。”


    李誠德點了點頭。


    “走私的問題解決的如何了?”李誠德想起來前段時間城裏出現的問題。


    劉信行稍稍停頓了一會兒,而後繼續道:“具體事務袁修遠在處理,我並未過問。”


    “你找個時間,把那個胖子叫過來,有些事兒我需要他去處理處理。”李誠德沉聲道。


    “那二皇子,歐陽知秋那邊...”劉信行試探性地問道。


    “知秋?”李誠德先是笑了笑,而後接著說道,“不出意外,他應該是我們的人了。”


    劉信行先是愣了片刻,而後接著說道:“恭喜二皇子,一切按照原計劃行事。”


    李誠德仰著頭,接受著劉信行的恭維。


    有些人,看似溫文爾雅,實際上骨子裏的驕傲,總是不可磨滅的。


    即使如他二皇子也一般。


    李誠德喝盡手中的茶後,揚長而去。


    劉信行望著李誠德的背影,眼神冰冷。他從衣袖裏抽出那一封最近的信,看完後,將信撕成碎片。


    宛若一切都沒發生過。


    知秋在書鋪的小院子醒時,已然是午時時分。顏雨安見到他這個樣子,又翻了個白眼。她催促知秋趕緊去洗漱洗漱,免得無精打采。


    知秋衝著顏雨安做了個鬼臉,轉身拖著步子走朝著家門走去。剛一出門,恰好遇見文先生。


    文先生今天很奇怪的是沒有帶那一把大黑傘。他見到知秋後,似乎有些開心,看見知秋要離去,便好奇地問:“小知秋,那天你給我推薦的書...”


    知秋原本近段時間要去拜訪拜訪文先生的,自從上次文先生救了他,這位小少年對教書先生的印象好了許多。


    自己從小便不愛讀書,自然也對教書先生沒什麽好印象。


    當知秋聽到文先生的這句話,冷不丁打了個顫。這自己哪裏懂什麽書,無非是小時候跟著那個老頭瞎看了幾本書而已,這要論讀書識字的本領,便是離二皇子好了他不知多少。


    知秋尷尬地笑了兩聲,對著文先生說道:“文先生,那天我是喝了點小酒,頭腦一熱,就不合規矩地給您推薦了幾本書,實屬不該。”


    文先生擺了擺手,說道:“小知秋,我這不是正要稱讚稱讚你嗎,書不錯,我從中學到的大道理雖是沒有,不過這處處皆是學問,我也有所感悟。”


    知秋沒有搭話,隻是笑了笑。


    突然知秋想起了正事兒,他問道:“文先生今天是來找老掌櫃嗎?他可不在好久了。”


    文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沒關係,順道來看看雨安這個小姑娘。”


    正當兩人聊天的時候,顏雨安從書鋪裏出來,眼角充滿了笑意,對著文先生行了個禮後,詢問道:“文先生,我爹給您寫了封信,明天我正要送給您呢。”


    “哦?信嗎?那正好,雨安你將信交予我便是。”文先生露出了一個釋然的表情。


    釋然的表情剛好被知秋瞧見,隻是他沒有聲張。


    “那您等等,我去後院給您拿。”顏雨安正走了兩步,又突然迴頭,衝著知秋喊道:“小知秋,你怎麽還沒迴家,別待太久了,瞧你這一身酒味兒,快迴去洗洗吧。”


    知秋聽後,對著文先生露出了個無奈的表情。後者盯著知秋上下掃視,也露出個無奈的表情。


    “文先生,你和老掌櫃是老相識了嗎?我隻知道你們認識。”知秋突然向文先生發問。


    當提及老掌櫃時,文先生嘴角突然抽動了一下,很快便放輕鬆,隨意道:“確實,我們認識挺久了。”


    知秋見文先生不往下說,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他心底有些奇怪,老掌櫃為何能給文先生寫信?


    自己是老掌櫃的關門弟子,這麽幾個月了,連個音訊都沒有,更別提什麽書信了。


    顏雨安很快便拿了一封信出來,上麵寫著:文先生親啟。知秋好奇地湊過去想看幾眼,結果被顏雨安死死地盯著,也就沒有繼續看。


    文先生拿了書信後,快速地塞進自己的衣袖裏,正準備走,隻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他望著知秋,看似隨意道:“小知秋,你想學劍嗎?”


    知秋以為文先生在說笑,隻是傻笑著。


    一旁的顏雨安倒是麵無表情,沒有笑意。在她的認知裏,文先生做事有規矩有眼的,不太像是說笑的人。


    文先生沒有理會知秋,隻是依舊盯著眼前的這個少年。


    眼神裏充滿了肅穆,又或許是劍意。


    顏雨安瞥見文先生的眼神後,忍不住退了幾步,不敢再看,隻得將目光投向那個小少年。


    知秋好似沒有看見般,還是傻笑著迴道:“文先生,您這不是在說笑嗎?我這身子骨,估計也就比尋常同齡人強了一點。無非就是打了幾年拳罷了,可惜這拳法毫無章法。”


    “哦?我說是學劍,又沒說是學拳。”文先生收迴了之前的眼神,繼續說道。


    知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而後又歎氣道:“文先生您還沒有聽懂嗎,打了好幾年拳,也就隻能欺負欺負禦水街那幾個傻孩子。我估摸著我連個種莊稼的男子都打不過。”


    顏雨安聽見後,“撲哧”的一聲笑了出來,隨即補充道:“我瞧著他天天喝酒的身子骨,打贏我都費勁兒。”她還連笑了兩聲,衝著知秋比劃了幾招。


    知秋雙手抱拳對著顏雨安,笑道:“承讓,承讓。”


    文先生看見這兩個孩子的動作,心中泛起了一絲漣漪。


    許多年前:


    “小文,你要學劍嗎?”


    “師父,學劍幹嘛?我還是喜歡讀些詩書。”


    “讀書有什麽用,有什麽事兒不是一劍能解決的?”


    “我身子骨差,學不了劍的。”


    “又不是讓你打拳,行了,不學算了。”


    “師父,我錯了。”


    “哦,給為師繼續念上首詩詞。”


    “半夜一聲長嘯,悲天地,為予窄。”


    “悲天地呀...為師倦了,小文你去睡覺,改天再教你。”


    文先生迴過神來,發現兩個少年已經在互相追趕著打鬧,他揉了揉眼睛,輕輕笑了笑,悄悄地離去了。


    這天文先生慢慢地走迴了家,迴到家中,劍意四起。


    家裏的那把大黑傘自己在空中舞動,劃出一個“思”字。


    教書先生喝酒後,會想起一些小事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秋風起又劍氣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罪我唯春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罪我唯春秋並收藏秋風起又劍氣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