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見這位文先生開始一語不發,他就自言自語地講,一會兒又說自己命好苦,怎地隨便一天晚上出門就會碰到這樣的刺客,又說這姑蘇州一點也不太平,大晚上的怎麽連個巡邏的人也沒有。


    文先生原以為這位少年自言自語一會兒,便會說累了,結果知秋還在滔滔不絕道:“文先生你知道嗎,當時那個黑衣人舉起小刀的時候,那一瞬間我真的聽到了死亡的氣息,萬籟俱靜的感覺你知道嗎,那一瞬間我什麽也聽不見,仿佛自己墮入無底深淵一般。”


    “先生你知道嗎,當時那盞燈籠的光一閃一閃的,怪嚇人的。”


    “你這本事怎麽練的啊先生,像您這樣神通廣大的人不多吧?”


    “您能教教我打架嗎先生?”


    “先生您的那把大黑傘真的挺厲害,能讓我摸一下嗎?”


    ........


    知秋就坐在地上,一個人問了無數個問題。


    文先生隻得無奈地把眼睛閉上,根本不想搭理這位少年。


    知秋說著說著有些渴了,他望著先生輕聲道:“先生,我們迴家吧,我請你喝點小酒,恰好我家還有一壺酒。”


    文先生擺了擺頭,說道:“不用了,今天太晚了,你快迴家睡覺吧,我得去查查這個人的身份。”


    知秋本想繼續邀請的,可一想到這人確實得調查清楚,也隻得作罷。


    正當知秋想給先生道個別,而後就迴家之時,文先生把知秋叫住,他問道:“知秋,你有什麽仇家嗎?”


    知秋一臉納悶,不解道:“我就一書鋪打雜的,平時雖說沒有做什麽好事兒,可這傷天害理得罪人的事兒我也沒做,所以肯定沒什麽仇家。”他一邊說著,一邊還拍著自己的胸脯,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話語一般。


    文先生點了點頭,起身提起那把大黑傘就往迴走了,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知秋望見文先生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他的背影偉岸了幾分。


    這原以為先生隻是個讀書人,沒想到這讀書人卻是帶“劍”的。


    誰說讀書人不能打架?


    皓月高掛,蟬聲四起。


    知秋有些想念老掌櫃了,好像他也是位讀書人。


    因為受到一場驚嚇的緣故,知秋精神不太好,走路迴家的時候腳步放緩,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到自家門口。


    等知秋推開大門後,望見這天竟泛起幾絲魚肚白,忍不住感歎這漫長的一夜將會是他三年裏記憶最深刻的一晚。


    顏雨安聽見推開大門的聲音,打著哈欠便走出了房門,她瞥見知秋,冷冷道:“行呀,還知道迴來呢。”


    知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嘿嘿笑了兩聲,然後走到井邊,把桶慢慢地放下去。可是他也沒有去拉水桶上來,知秋就癱坐在院子的地上,兩腿伸直了,雙手撐住了地麵,臉上帶有一絲倦意。


    顏雨安覺得有些奇怪,她來到知秋旁邊,沒有坐下,就這麽站著直挺挺的看著知秋。


    知秋感受到了一陣寒意,他知道顏雨安想聽什麽,他便輕輕道:“大小姐,我差點死了。”


    顏雨安皺了一下眉頭,一瞬即逝。


    知秋像是自嘲道:“還行,沒有懷疑我。”


    “嗯沒有懷疑,差點死在酒桌上吧?”顏雨安板著個臉。


    “當我沒說。”知秋像是放棄了一般,一下子就癱倒在了地上,癡癡地望著天空.


    “剛剛真沒出去喝酒?”顏雨安似乎是有些動搖,她突然有些懷疑自己。


    知秋搖了搖頭。


    顏雨安見狀後,也沒有揪著不放,於是認真問道:“怎麽個死法?”她挽了挽袖子,做出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我去給你報仇。”


    知秋聽見後,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他開口嘲諷道:“得了吧大小姐,心意我領了,可就你這氣力,打個水都費勁,還能找誰報仇?”


    顏雨安漲紅了臉,歎了口氣道“我...行了,說不過你,不過到底怎麽迴事兒,你總得給我說下吧。”


    知秋閉上了眼睛,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講了出來。


    聽得顏雨安在旁邊一驚一乍的,她突然覺得,這小知秋不去當個說書先生真是可惜了,怎麽能把這個刺客與他的事情說成一個驚險刺激的故事?


    這追殺與刺客被殺,情節跌宕起伏,峰會路轉,實在是像是一個編造的故事。


    聽到最後知秋說他想當文先生的弟子後,顏雨安再也忍不住,竟是放聲笑了起來。


    她打趣道:“這無故叛出師門,可得是要被削去腦袋的。”說完她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知秋倒是滿不在乎地說:“就老掌櫃那個弱不禁風的身體,能把誰腦袋削了去?”


    顏雨安沒有說話。


    知秋心裏嘀咕道,怎麽這人嘴巴這麽嚴實。


    老掌櫃到底能不能打架?


    如果能打,下次等他迴來,一定得纏著老掌櫃好好教自己幾招。


    -------------


    白天的鳳軒樓沒什麽生意,尤其是中午。頂多是一些常客來酒樓裏吃點小菜,喝上幾壺便宜的酒,也不會多逗留,酒足飯飽便離開了。


    於是下午的鳳軒樓最是幾個夥計們空閑的時候。李誠德還是老樣子,隻要沒了客人,他便就坐在大門口邊,望著過往的行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那位老板娘下午偶爾會出去逛逛,一般來說會去買些最新的胭脂,除此之外便就是在自己的房間裏睡會兒覺。


    隻有春水與秋江兩姐妹會在一樓大廳的桌子上下棋,不過她們棋力相當,殺的難分難解。倒是那位中年漢子阿慶喜歡就站在旁邊看她們下棋,也不說話,隻是偶爾會皺皺眉頭,看見妙招之處時也會偶有笑容。


    總歸來說,下午的鳳軒樓自是最清閑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兒。


    李誠德坐在門檻上,突然看到個熟悉的身影,他全身包裹著黑布,隻是露了一雙眼睛。那人和他對視了一眼,他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後,大聲朝那邊正在下棋的兩姐妹說道出去逛逛後,便離開了酒樓。


    他跟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一路走到了一個巷子裏,後者見周圍沒人後,正要跪下,卻被李誠德攔下了。


    李誠德輕輕道:“說吧,有什麽要緊事兒?”


    那個人將黑布放下,露出了一張老鷹製式的麵具。


    老鷹麵具沉聲道:“昨晚上知秋差點死了。”


    李誠德聽到後身子突然顫了顫,不過很快便迴過神來,繼續道:“把昨晚上詳細的事兒說說。”


    “昨晚上,有一位提著燈籠的黑衣人差點拿一把小刀抹了知秋的腦袋,後來知秋被那位教書先生救了。”老鷹麵具簡潔明了便說了昨晚上的事。


    “教書先生?文先生?”李誠德似乎聽到了一個重點人物。


    麵具男子點了點頭,補充道:“那位教書先生實力高深,他拿著一把大黑傘,僅僅憑傘柄便把那位刺客刺穿了。”


    李誠德“哦”了一聲,麵無表情。他繼續道:“文先生是一直都在?”


    “我感受不到他的氣息,原本我以為知秋必死的局,結果在最後一刹那,那位先生便突然出現,並殺死了刺客,很難講他到底在不在那條街上。”老鷹麵具緩緩道來。


    李誠德淡淡地笑了一聲:“如果他當時不在那條街上,那就挺有意思的了。”


    不過很快,二皇子便轉換了個表情,他臉上漸漸地有了些許憤怒,大聲嗬斥道:“廢物,壞我大事!還有臉來找我?為什麽昨晚不把知秋救下?”


    他一個巴掌甩過去,重重地打到麵具男的臉上,可後者紋絲未動。


    李誠德深唿吸了幾口氣,沉聲道:“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你們得把知秋救了,知道嗎?”


    老鷹麵具也沒有反問為什麽,很聽命令地點了點頭。


    李誠德正打算轉身離去的,突然又想到什麽,問道:“為何昨晚上鴿子不在他旁邊?”


    老鷹麵具搖了搖頭。


    李誠德揮了揮手,讓老鷹麵具先行離開。他一個人在巷子裏邊走來走去,思前想後,想了想目前誰最願意看到知秋的死亡。


    好像是福安宮的人吧?李誠德笑了笑。


    知秋啊,你死在我前邊兒,我便投子認輸。


    我死在你前邊兒,你也得認輸。


    這活人得比死人受罪多了。


    李誠德想起那位天生就很樂觀的少年,不知道昨晚上是個怎樣的表情?


    正當李誠德在往鳳軒樓的路上走時,剛好路過那座橋,就是二人第一次在姑蘇州相遇時的那座橋。


    有一個傻笑著的少年在橋上等他。


    少年朝李誠德揮了揮手,後者也會心一笑,朝著他走去。


    正當兩人相遇時,那位少年臉色一沉,突然出了一記勾拳,直中李誠德的腹部,後者毫無防備,應聲倒地。


    少年滿臉譏諷地看著倒地的李誠德,輕聲道:“不是說二皇子也習武過嗎?怎地被我這樣個凡夫俗子打倒了?”


    李誠德很快就起身站了起來,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輕輕道:“不是我幹的。”


    少年轉過身,根本不想看李誠德,他望著前麵的那條婀娜河,滿不在乎道:“我當然知道,不然你就不會僅僅是挨這一拳了。”


    正當李誠德想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少年又開口道:“昨晚上我狼狽的樣子,想必老鷹都一五一十地給你講了吧?”


    “看人笑話好玩嗎?”少年聲音不大不小。


    李誠德尷尬的笑了笑,沒有搭話。


    少年不依不饒道:“就這個誠意,你要和我聯手?”


    “下次就是和死人聯手咯,對吧,二皇子?”少年變臉倒是挺快,又是麵帶笑意地望著李誠德。


    李誠德擺了擺頭,破天荒地麵帶歉意道:“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是我在那裏,我肯定會救你,不過老鷹做事我有時候管不著的。”


    “對不起,知秋。”這位二皇子朝著知秋低了低頭。


    知秋傻笑著拍了拍李誠德的肩膀,而後便離去。


    可李誠德心裏清楚,他的這盤棋局更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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