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子氣氛突然有些凝固,除了椅子上的老人表情帶有些許玩味,其餘幾個人表情皆是嚴肅。尤其是那個手捧古書的男子,細細看起來額頭上竟有些許的汗水溢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聲音不大,卻是能擊中人的心裏。


    胖子此時也不說話,他知道他之前能說的已經說了。況且現在也不是該他說話的時候,於是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位才寫完名單的男子。


    後者把筆放下,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陸老,京城派了多少名高手去帝國各地?”


    老人沒有片刻猶豫,立即答道:“不多不少,剛好三十八名。”


    “那就對了,隻有這樣才說得通。”已經停下筆的男子沒有再次迴到牆角裏,而是一屁股坐到左手邊第二把椅子上。他揉了揉太陽穴,慢慢說道:“前段時間,那邊的人給我發過密信,說是西月皇宮裏最近消失了一批高手,剛好消失了三十八名,而且實力有高有低,隻是奈何權限不夠,無法打聽更多的消息。”


    長笛男子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那位手捧古書的人突然扭過頭看向窗外,同樣沒有說話。


    秦碌為的右眼突然跳了跳,像是在琢磨些什麽。


    隻是那名老人眼神突然尖銳起來,看樣子本想說些什麽,卻又忍住了。


    最後還是那位長笛男子開口道:“宋大學士,你是說西月皇宮裏那批消失的高手,就是特意趕來我們帝國去幫助恩怨穀的人?”


    那位名叫宋明坤的大學士一甩之前的戾氣,破天荒地露出個笑容,他一邊笑著一邊說道:“此局甚是有趣。”他望著秦碌為,後者被望著不知所措,隻得迴了個尷尬的微笑。


    宋明坤繼續說道:“眾所周知,西月王朝國力孱弱,不說兵力無幾,便是武林高手也沒幾個,這點倒是比不得我們元慶帝國,可是此國位於蠻夷地區,性好戰,所以一直妄想著打入中原地區。奈何他們連個豐古鎮都拿不下來,還想著打入我們帝國,這不是天方夜譚嗎?可是他們倒是沒有死心,這些年來一直小打小鬧,企圖在我國境內掀起一些風浪來。”


    “如今看來,恩怨穀這股風,便是近年來的一個大手筆了。”宋明坤緊接著冷笑道,“三十八個高手?還真把自己當迴事兒了。”


    胖子麵上雖說沒有任何表情,可心裏卻波濤洶湧,這樣說來那群京城的高手還能應付?不過也不對,胖子轉念間又想了想,要是能應付的話,為何恩怨穀的人行事依舊這般,他想不太明白,也不說話,就這麽望著宋明坤。


    反正秦碌為知道這個宋大學士還要繼續聊聊的。


    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的老人輕輕地咳了聲嗽,隨即小屋子裏的目光都集中於這位老人,本來宋明坤還想繼續說些什麽的,可看到對麵的老人起身,他也忍住沒有說話。


    老人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對麵的第二把椅子上的男人,想施加一些壓力給後者,可宋明坤坦然自若,一直迎著他的目光,最後他見老人沒有說話,他還是忍不住說道:“陸老,上書給皇上吧,或許是時候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這位名叫陸遠的老人點了點頭,他把周圍望了個遍,“終於”發現了那位用古書擋住自己臉的男子。後者似乎是才剛剛感受到了老人的目光,他慢慢地把古書放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也不害臊,而是起身迎著陸遠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說:“那讓我來負責這件事兒吧,寫些東西我還是擅長的。”


    胖子心裏暗自嘀咕了一句:這屋子裏也就你房溫韋文采飛揚,就算是個黑的都能被你寫成白的。除了你,還能誰來寫?


    不過胖子也隻能在心裏嘀咕兩句而已,畢竟這人也是能坐在右手邊第三把椅子上的。


    胖子想了想,又歎了口氣,這按資曆排位置他不行,可是按照能力排位置,他也好不到哪裏去啊....


    陸遠瞧見了手捧古書男子的模樣,罕見地笑了笑,繼續說道:“房大學士,這次寫的東西可不僅僅是像以前隻是寫寫建議而已,而是你得寫出緊迫感,讓皇上感到有一定壓力,需要馬上采取一些行動才行。”


    房溫韋這次突然沒了笑容,麵露難色,他開口道:“陸老,您這要求,我恐怕是很難達到啊,這聖上的心思可不好揣摩,我怕寫的太過分的話,會不會是多此一舉?”


    陸老沒有搭話,倒是一旁的宋明坤說道:“房大學士這大可不必操心,聖上是明事理的人,我們這樣寫,也隻是讓聖上盡快采取行動而已,聖上肯定會同意的。”


    房溫韋突然臉色一沉,大聲道:“宋大學士,皇上可知道這奏折是我寫的!而不是以小屋子的身份寫的!”


    宋明坤聽見了,長舒一口氣,笑道:“原來房兄是在說這事兒,我們哪有讓你以個人名義寫這個奏折的啊?既然此事是在我們小屋子裏談妥的,那肯定是以咱們小屋子的名義上書給皇上,這你大可以放心!”


    房溫韋臉色突然好了起來,不過也沒有馬上說話。


    宋明坤見房溫韋沒有說話,便繼續道:“你大可不必相信我,可你總歸得相信陸老,他可是看著聖上長大的,難不成還摸不清聖上的心思?”


    見談到自己,老人微微睜大了眼睛,瞥了眼對麵的宋明坤,後者給他使了個眼色。


    房溫韋聽了感覺好像是有幾分道理,於是咬了咬牙,還是答應了下來。他一邊歎氣一邊說道:“得了,這得罪人的事兒還是得我做。”


    秦碌為這個“老好人”瞧見了,趕忙對著那位字寫得極好的大學士作揖,連連說道:“實是房大學士才學深厚,字力過人,此事也隻能您才能辦妥,不然換做我,肯定得搞砸。”


    那位重新將長笛拿迴手裏的男子看到後,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對著秦碌為說:“行了,秦兄,你也別妄自菲薄了,這插科打諢的本事兒,在小屋子裏你說你排第二,還真沒人敢稱第一。”


    胖子聽見後,放聲大笑,絲毫不覺得難為情。


    陸遠難得看到小屋子裏有一絲生機,心中不免也有幾分高興,雖說與他的政治理念不太一樣,可有這樣的氣氛,總歸也是好的。可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一臉嚴肅地對著宋明坤講:“西月那邊的人你得盯緊了,可別在關鍵時刻出什麽大簍子,”後者點了點頭。


    見接下來沒有其他什麽事兒,陸遠便讓大家散會了,而後房溫韋第一個走出小屋子。


    長笛男子第二個,秦碌為第三個走出小屋子。


    小屋子裏此刻就剩下宋明坤和陸遠。


    一位是年紀與先皇差不多的老人,一位是比當今首輔小不了幾歲的中年人。


    陸遠見他們離開後,神態慢慢地有些暗淡,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略帶幾分怒色吼道:“誰叫你把西月的事兒說出來的?”


    宋明坤此時站的筆直,隻是頭略微地低了低。


    “你是覺得所有事兒都在你的算計之中?還是你覺得小屋子裏的人心,你都拿捏的準?”老人此時聲音低了幾分。


    宋明坤依舊不說話。


    老人見他不說話的樣子,心中更是有了幾分怒氣,他猛地把椅子一踹,開口罵道:“行!全天下就你一個宋明坤最聰明,萬般事情都是你一個人算盡了,我沒你聰明,歐陽沒你聰明,我看,連聖上都沒有你聰明!”


    “知道最後為何我專門當著大家的麵,跟你強調要看住西月的人嗎?”陸遠聲音越來越大,絲毫不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因為你做的事兒,我得給你擦屁股,我得讓他們知道西月的事兒不是什麽秘密,我得讓他們知道這個不是我們的底牌,而隻是一張很普通的牌。”


    “有些事,你越去掩飾,越容易出問題。當你說西月那邊的消息時,你有仔細看過那三個人的表情嗎?你能琢磨透嗎?”


    宋明坤此刻看著老人如此生氣的樣子,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他覺著老人這次是真的發怒了。


    可是他還是不願意開口說話,有些事,每個人理解不一樣。


    即使這位年紀和先帝差不多的大的老人,也許也不能理解。


    陸遠罵完後,看見宋明坤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猛地深吸幾口氣,甚至還想一巴掌給他打過去,可終究是忍住了。


    此刻老人有點顫抖地走向椅子,然後緩慢地坐下,輕輕道:“你別以為你不說話就能不被我罵,也就是我現在年紀大了,不然再早個幾年,我不僅能罵你個三天三夜,還要把你從小屋子裏趕出去。任你再聰明,也得從我麵前消失。”


    老人閉上眼睛,繼續道:“你要把底牌亮出來那是你的事,我管不著。可是這底牌你在哪裏亮不好,可你為何偏偏要在這間小屋子裏亮?!”


    “你是自信到能把房溫韋控製住,還是能把那個吹笛子裏的控製住?”


    “你能分清楚哪個是福安宮裏的人?還是你能分清楚哪個是二王爺的人?或者你是否知道我們小屋子還有沒有十二監的人?”


    “還是說你要把秦碌為拉攏到你的陣營裏?”


    老人一臉三個發問,語氣間早已沒了急促,有的隻是淡淡的平靜。


    宋明坤這時候才慢慢地抬起了頭,還是坐在那張椅子上,也沒看陸遠,而是望著窗外道:“老爺子,抱歉。”


    陸遠依舊閉著眼,滿不在乎地說:“有些事,沒必要說抱歉,錯了就是錯了。我也不想論你到底錯沒錯,我隻是想說你這樣做很冒險。”


    “你去跟歐陽那邊說說吧。”老人最後癱坐在椅子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你走吧。下次會議我不想你來參加了,即使是歐陽讓你來都不行,你好自為之吧。”


    宋明坤起身對著老人鞠了一躬,轉身走到小屋子門口,輕輕道:“老爺子,我說是首輔讓我這樣做的你信嗎?”


    老人聽到後,沒有絲毫的表情,甚至連聲話都沒有迴。


    那位在門口的中年人輕輕擺了擺頭,邁著步子離開了。


    他不知道小屋子裏的老人在他走後,捂住胸口,大口喘氣,一臉詫異。


    歐陽,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還是說,你下定決心了?


    這天陸遠一個人在小屋子裏,整整呆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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