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最好的朝代,也是個最壞的朝代”。


    元慶帝國在曆盡春秋之亂後,一統江山。先帝嘔心瀝血,製定治國十八疏。從政治,經濟到軍事。無一不改,無一不重立。先帝秉承著“不破不立,破而後立”的想法,幾乎將春秋戰國間的種種製度,全部打破。首當其衝的便是文官製度。


    先帝認為春秋戰國中的讀書人太多嘴。整天議論時政,不幹實事。如南陳,文人當政,武官遠離權力中心,導致南陳武力孱弱,兵無可戰之力。南陳位於蘇杭,國境內人數總計數百萬人,兵甲之士卻隻有寥寥數萬人。其中設書院大大小小三十六間,號稱讀書人過萬。南陳皇帝喜愛詩詞,猶愛書院。愛讀書人勝過愛自家將士,所以才會出現百萬南陳,兵力卻隻有幾萬人的局麵。終其原因,先帝認為是南陳讀書人太多,整個朝廷文人當政,將領幾乎被排擠在外。所以,南陳一年一年來從戎之士愈來愈少,反而參加科舉,擠破腦袋想鑽進文人集團的百姓越來越多。


    所以,南陳敗了,先帝麾下大將楚離帶兵十萬,曆時僅僅五天,便破了城門。此戰楚離身居馬車內,便是一步沒有踏出過,命令就發了一條。


    “文人統治之國,其兵自是食不飽,食不飽,便力不足,其意誌力甚是薄弱。我堂堂十萬精力充沛之甲士,還衝不破一個南陳?”


    果不其然,楚離的軍隊前四天便連破十三座城池,第五天來到南陳首都,竟是看到城門未閉,城中陸續有人走出來,這些人沒有武器,沒有身披甲衣。放眼望去,盡是一身身的白衣讀書人,有老有小。引領眾人的是一青衣老頭,老頭兒衣衫襤褸,步履蹣跚,看似走路走得搖搖晃晃,卻竟比那些年輕讀書人走的還快。手裏還捧有一本書。


    那日楚離破天荒地出了馬車,兩眼直視著青衣老頭。


    老頭兒突然停了下來,眾人望著他不解。青衣老頭兒示意他們先行,可讀書人們見著外麵這黑森森的數萬甲士,竟是沒有膽子向前一步。


    老頭兒見狀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忽然又伸出五指,作掐算狀。


    片刻之後,老頭兒口吐鮮血,連嗽數聲。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卦莫算盡,尤不算己。直至今日,我還是到不了那一步?”青衣自嘲笑了笑,“也罷,有些事,哪裏需要用卦算算呢。”


    青衣轉過身來,終究迎了楚離的目光。


    “我輩讀書人,一心求學,從未參與過戰爭,大將軍能否放過書院之人?”老頭兒率先發話。


    楚離冷笑了三聲,不語。


    “南陳沒有野心,無意與天下爭霸,更無意與元慶為敵。如今大將軍已連破十三座城池,如果需要,自是把那首府一齊拿去便是,懇請大將軍進城後,切勿亂殺無辜。”


    楚離背過身來,似是不想聽這老頭兒多說。


    “大將軍這一生可有追求?可有一絲憐憫之心?”老頭兒眼神突然尖銳起來。


    “敢問先生可有?”楚離迴過身,似笑非笑。


    青衣老頭兒用手指了指那群讀書人。


    楚離依舊搖了搖頭。


    “沒得談?”


    “當真沒得談。”


    老頭兒顯然早就知道答案,默不作聲。他緩緩地打開手中的書,口中呢喃。然而書中竟是一字未有,白茫茫一片。


    “書上說,良知無他,良知隻是個是非之心。元慶有不有良知我不知道,不過南陳有良知我是知道的,南陳不爭權不爭霸,隻想播下幾顆讀書種子罷了。我的追求也簡單,教了一輩子書,最後就選出了這麽些讀書人,可惜今天看著他們的所作所為,我的確有些許後悔,不過他們還小。世人都說南陳都是群文弱書生,不敢出兵打仗,甚至連國家都將滅亡了,讀書人都不敢拿起武器反抗。”


    “說的好像是有道理,不過南陳這麽些讀書人,終究太小,不懂得一些道理。”


    “那麽,便讓我這麽個老頭,讓世人知道,我輩讀書人,不僅僅是隻會讀一兩句詩而已。所謂:立德立功立言。並不是句空話。


    “南陳有我在,讀書人便在。”


    老頭兒從第一句話開始,天地異象漸起,先是雷電交加,而後便是傾盆大雨。奇怪之事是偏偏這雨淋不到老頭以及這些讀書人之中。


    楚離位於武榜第三。實打實地一步一步從軍營裏打出來的,竟是麵對這天地異象動彈不得,他逐漸開始恐懼,他意識到這老頭兒的道行遠出乎他的意料。可又如何?


    那一日,楚離被重傷,境界大跌。青衣老頭兒麵對十萬甲士,拚死保下三百南陳讀書人。而後老頭兒不知所蹤,傳聞上了太和山。


    如今南陳已變成元慶帝國的一個州,名為姑蘇。


    姑蘇州外圍有一河相繞,名婀娜。此河賦予了姑蘇格外的生命力,無論是耕種,還是水運,都使得姑蘇州有成為江南第一州的潛力。


    姑蘇州處處是繁華,唯有一條街例外。那就是禦水街,此街位於姑蘇州最南邊,恰恰是窮人區的地帶。姑蘇州“北亂西富東貴南貧”,講的就是北邊因其靠近碼頭,閑雜人等較多聚集在此,所以稱為北亂。西富是因其姑蘇州最重要的房產皆在此地,能在此片區坐擁一套屋,也稱的上是富人了。至於東貴與南貧,便是姑蘇州當權者皆住在東邊,方便其辦公。而南邊則因開發不到位,出現了貧民聚集住在一起的現象。


    而禦水街更是其南貧的代表。此街共住七戶,家徒四壁不說,甚至其住戶連頓飽飯都吃不上。禦水街的第一戶人家隻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麵色蒼白,整天無精打采的,就喜歡在夕陽西下的時候癡癡地望著。少年名知秋,鄰居不知道他的姓,便隻有喊著知秋知秋了。這在外來人家看來鄰居與此少年親昵的很。


    可是事實卻不然。


    少年這天依舊在房頂上癡望著夕陽,眼睛也微微咪著。旁人不知道在想啥,隔壁家有幾個與他同等歲數的瞧見了,便悄悄地躲在他被背後“砰!”的一聲,額頭帶有一塊紅色烙印的男子將手中的石頭砸向了少年。正中其後背,少年被砸中後,往後瞥了一眼,眼睛又眯了眯。


    “第五戶的安武腿在昨天瘸了,第六戶的葉其手在上個月折了。”少年說著說著,便從屋頂跳了下來,眼睛猛然睜開,“所以,這個月你們幾個是想斷手還是斷腳?”


    帶有紅色烙印男子豎起兩根手指,其餘幾名少年往後退了退。“小知秋,你怎麽不說第二戶的他呢?”他身後的幾名少年聽到後,又把步子往前挪了挪,神色明顯輕鬆了不少。


    “第二戶的傻大個嗎?我還以為他是你們爹呢,整天掛在嘴邊。我打不過便是打不過,不過收拾你們幾個便是綽綽有餘。”說著說著,知秋又把眼睛眯著,臉上掛著一抹笑意。


    紅色烙印男子聽了此番話心情並沒有不太好,反而突然帶有笑意道:“我告訴你小知秋,明天二哥說他要在咱們禦水街挑選幾個精壯漢子,要與北邊的“一刀客”較量較量。他說你身手不錯,讓我來叫你一起去,賞臉不賞臉?"


    知秋一躍又跳上了屋頂,順勢又躺在了屋頂上。順便還翹了個二郎腿,眼睛索性咪也不咪了,直接閉上。“有好處嗎?”


    “三哥知道你的喜好,城西米老頭家的燒餅!給你準備了足足十個呢!”紅色烙印男子興奮地說道。


    “誠意不夠呢。”知秋撇了撇嘴,“打架可是要受傷的,說不定還得拚命呢”


    “最多再給你城東李老頭家的糖葫蘆三串!”烙印男聽見後,咬牙切齒道。


    “那剛剛用石頭砸我的事......”知秋彈了起來,睜開眼盯著他們,眼角泛著笑意。


    “行了!老五和老六的事兒,二哥也說既往不咎。”


    “可行!”


    於是在這煙花三月的日子,禦水街所組成的“一氣拳”便成立了。


    在以紅色烙印少年為首的那群人離開後,屋內緩緩走出一個灰衣少年,麵黃肌瘦,約莫十二三歲,遠遠瞧見與路人無異,可右臉上的一道劍痕,便是格外引人注目。“二哥和四哥在想什麽呢,把你也拉進去,他們怕是忘了前幾年的事兒了。”灰衣少年手裏拿著根樹枝在地上,隨意畫著,嘴巴也都囔著。


    “其他人倒是無所謂,雖說我和咱街上這幾個人打架打了幾年了,可事實上有時候我挺羨慕他們間的感情。我剛搬來禦水街的時候,把原來第一戶的那個倒黴蛋不是打斷了腿嗎。當晚傻大個便守在我家門口,把我差點沒打個半死。”知秋說著說著歎了口氣,“我呀,也希望有這樣一群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嗬,秋哥,你莫不是怕下次和二哥見麵被打死?”灰衣少年一臉冷漠,嘴角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謹言!謹言!”知秋故作誇張地作出了噓聲的動作。


    “秋哥!我會給二哥說你剛才的原話的!放心吧!”


    “敢問是哪句?”


    “謹言的那句!”灰衣少年哈哈大笑,跑出小門。


    元慶十三年,姑蘇州禦水街,那群少年,活得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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