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荒從衣襟處摸出一方軟帕,掩住了口,才猛烈地咳起來。


    「咳咳!——」他身子抵在塌幾上,不斷地咳嗽,伸手去懷中摸出了一個小瓶子。


    若不是微微顫抖的身軀和迴蕩在殿閣內空淺的咳嗽聲泄露了他的病態,蕭容荒皺著眉,神色仍是異常的冷靜,當真是臉上一絲痛苦之色也無。


    他拔開了瓶塞,勉力地平穩著手指間的顫抖,取出了幾粒藥丸。


    「蕭容荒!」殿前忽然傳來一聲怒氣沖沖的冷喝,下一秒一個灰色的高挑人影沖了進來。


    顧長青劈手奪下了他手中的碧綠色的藥丸,隻看了一眼便怒火不可遏止:「你就一直吃這個?」


    蕭容荒咳嗽平緩了一陣:「長青,你怎麽迴來了?」


    顧長青幾乎是咬著牙:「身子本來就不好,你不好好養著,倒吃起了沉香丸,你——」


    他怒極轉身:「冷霜幾個是瘋了是嗎,竟然由著你這般胡來!」


    「咳咳!」塌上的人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他們、並不知道。」


    顧長青看著他:「好!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的身子!旁人管不著!我這趟去江南事情辦得不知多急多快,一做完事情便和皓月一同,跑了多少地方才配齊了幾味藥,還趕著迴來說要——」


    他咬牙:「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顧惜,我下次也絕不理會!」


    蕭容荒撐著額頭,將那一方手帕攥在手中,不再說話,任由那個怒火萬丈的大夫罵了個夠。


    賭長青把桌上的那個瓶子扔了出去:「若還想活下去,別再碰這東西。」


    蕭容荒有些歉疚地低低開口:「長青,我——」


    顧長青冷靜了幾分,坐到他身旁抓起酒壺,一連灌了幾口。


    蕭容荒倚迴榻上:「北庭和朝廷這麽多事情,哪一樣是省心的?我要做事,難免會有精力不濟的時候,這藥丸隻是略微服過幾枚,我若撒手不管,你那一年從銀莊拿走的幾萬銀子從那裏來?」


    顧長青麵色一沉,騰地站起來:「好,你要吃那耗損血氣的凝神藥丸都是我害的,你要嘔心瀝血保你大江南北的蕭號繁榮原來不是為了皇帝的太平盛世而是為了我顧長青一年的幾萬銀子!好,我顧某從今以後不再從你蕭家的銀莊支一兩銀子!你哪日要是死了,別說是我害的!」


    他一向冷峻的麵容上帶了酸痛的怒氣,火爆脾氣一上來,拂袖就往外走去。


    「長青!」蕭容荒扶著牆站起來想要拉住他,他明明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大約是真氣得厲害了,才要這般曲解他的意思,他支撐著身子走了幾步想要勸住他,但怎奈顧長青這脾氣,竟是大步流星,轉眼就跨出了殿門。


    蕭容荒心一急,咬著牙急急走了幾步,眼前卻猛地一陣暈眩。


    他連忙用手撐住了身旁的椅子,心口的悶痛翻湧而來,他喘著氣閉目等著眼前的一陣昏黑過去。


    待得眼前恢復清明,顧長青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他心中一陣悽惶,想要解釋的語言頓時散失,嗆咳一聲,手中的軟帕立刻捂住了嘴角。


    那方手帕中原來的一處已經有些幹涸的暗紅的血跡頓時迅速地蔓延擴大,蕭容荒一手緊緊地抓緊了椅子,秀麗的雙眉死死皺緊,極力地忍受身上的痛楚。


    過了許久,空洞的咳嗽聲才緩緩平息了下去。


    蕭容荒輕輕地拭了拭嘴角的血跡,將手中的軟帕揉成一團,手勢嫻熟地扔進了一旁燃著安神香的鼎爐。


    第廿八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西宮夜靜百花香,欲卷珠簾春恨長。斜抱雲和深見月,朦朧樹色隱昭陽。


    煙臺閣樓中,不知何處傳來歌女的低聲淺唱,立於簾前的宮裝女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女子紅顏粉黛,明艷照人,隻是曾經在眉目中流轉的清波,顧盼間的生輝,卻已消失不見了。


    七初隱隱地嘆了口氣,最近她嘆氣的時候越來越多了。這是在宮中第幾個秋了?


    日子早已不是日子,每一日清漏沉沉,熏籠一滅,天微微亮,又是一日。


    玉簪輕挑殘香冷,銀簟冰輪度春宵。她不記得這是她睜著眼的第幾個夜。


    日子漫長得令人絕望。


    若不是,還有侑兒……對了,侑兒——


    「母妃,」香香甜甜的聲音已經從殿外傳來:「母妃——」


    殿外甜甜軟軟的童音響起,幼小的身軀已經撲入了她的懷中,七初把幼小的孩童摟入懷中,微笑著問道:「侑兒今天乖不乖?」


    「乖哦——」


    七初溫柔地抱起他小小的身子,看著他的俊秀眉眼,宮中人人都說,像極了萬歲爺。


    她蒼茫的餘生中,至少還有這樣一個幼小生命,需要她的擁抱照顧,她無論如何,都要為他活下去。


    成德七年的天朝。


    京城內人人都驚嘆傳誦皇上的寵妃顏妃娘娘的才貌雙絕,艷冠天下群芳。


    皇帝獨寵顏妃吶,這天,要變了——宮內的太監在朱牆下望天喃喃自語。


    「主子,」暖黛宮內,侍女恭敬地喚道:「奴婢過來侍侯娘娘梳洗,今兒個萬歲爺壽宴,可耽擱不得呢。」


    珠玉簪花,環佩叮噹,淡淡的水粉胭脂,七初望著鏡子裏那個盛極而妍的女子,微微地嘆了口氣。


    他知道她天性自由,便將她囚禁起來,要她一輩子這樣梳頭勻粉,穿衣打扮,老死在宮中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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