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烈道:“是,陛下。各位大人,自從今夏以來,甘茲郡王家就在鬧家務,幾位世子爭著要甘茲郡王分割甘茲郡國,但甘茲郡王又極力反對,所以父子之間就起了齟齬。前些日子,甘茲郡王過壽,幾位世子竟然在壽宴上與甘茲郡王激烈爭吵起來,有幾位出言不遜、十分過分,甘茲郡王氣火攻心,當場昏厥過去,此後就臥床不起了。可是,幾位世子仍不消停,幾番鬧到甘茲郡王的病榻前。昨日,甘茲郡王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甘茲郡王病勢沉重,恐怕是不行了,左右不過個把月的時光了。甘茲郡王自己上奏稱,決不分割郡國,懇求仍由其大世子逄麓繼承他的甘茲郡王王位。”


    雒淵概、竇吉、杜貢無比詫異。


    雒淵概道:“甘茲郡王年歲尚輕吧,身體一向康健,怎麽就一病不起了?光是鬧家務,也不至於吧?”


    逄烈道:“甘茲郡王因逄循暴斃一事,精神頗受打擊,自從太祖武皇帝大喪之後,就一蹶不振了,暮春的時候又中了一次風,入夏後,就頗有些下世的光景了。這也是幾位世子急著要分封的原因。”太祖武皇帝,指的就是隆武大帝。近些日子,臣子們漸漸發覺,皇帝陛下不太喜歡再稱唿先帝為“隆武大帝”,而是稱之為“太祖武皇帝”。又是,這種稱謂漸漸在朝堂上流行開來。雖然,大家私底下仍將先帝稱之為“隆武大帝”,但在朝堂之上,或者奏折、公文之中,“隆武大帝”這個稱唿已經消失了。


    雒淵概道:“早就聽聞甘茲郡王治家無方,沒想到竟鬧到這般田地。”


    逄圖攸歎道:“世桓素來自詡真男兒、大英雄,一世豪邁,一直都是世人眼中的大福之人。沒想到晚景這樣淒涼。現在看來,世桓是不起了,薨逝也就是近期的事。今日叫你們幾個都來,是想議一議甘茲郡王的後事,王爵如何承襲,其他世子又如何處置。這可不是小事。你們都好好想一想,都說說吧。”


    雒淵概道:“陛下聖明。這確實不是小事。新政之後,世襲罔替的郡王就剩下三位了,北陵郡王、象廷郡王、甘茲郡王。看樣子,甘茲郡王很可能是第一位薨逝的世襲罔替郡王。因此,甘茲郡王王位的承襲以及其他幾位世子的處置,對北陵郡王和象廷郡王兩位世襲罔替郡王也就具有示範效應,不能等閑視之。”


    逄圖攸道:“逄烈啊,北陵、象廷,他們兩個郡國內可有甘茲郡王家裏類似的事情?”


    逄烈道:“臣一直密切關注著北陵郡王、象廷郡王兩位郡王家列位世子的動向。截至目前,都沒有什麽異動。北陵郡王、象廷郡王的幾位世子並未提出過要求分割郡國以得王位的請求。”


    逄圖攸有些失望的看著雒淵概,笑道:“這兩位倒是治家有方。”


    雒淵概道:“兩位郡王身體尚康健,短期來看,應該不會有類似事情發生。但畢竟也都是高齡的郡王了,臣預測,用不了多久,甘茲郡王家這些家務事,就會發生在北陵、象廷兩個郡國。”


    逄圖攸道:“先說說甘茲郡王的後事吧。逄烈,你先說。”


    逄烈道:“陛下,臣以為,應該允準甘茲郡王的奏請,仍由其大世子逄麓承襲甘茲郡王王爵,其他世子不予以分封。”逄烈就此打住了,沒有說理由。


    稍過了一會,逄圖攸道:“杜貢,你說說。”


    杜貢道:“臣以為,光祿卿所言甚是。臣附議。”


    “竇吉,你說。”逄圖攸點名道。


    “陛下,臣以為,應當利用此次甘茲郡王幾位世子鬧家務的機會,趁機把甘茲郡國就分了,分封幾位世子為郡王。這樣,聖都以南的隱患就消除了。”分割三大世襲罔替郡王的封國,以至徹底解決三大世襲罔替郡王的問題,這是逄圖攸和幾位心腹大臣心心念念的大政。竇吉想,他的這個建議應該會得到認可。


    誰知道,雒淵概還沒等皇帝點名,就說道:“陛下,臣以為,太尉之議不妥。”如此直白的反駁,語氣毫不客氣,在場所有人都有些驚訝。


    雒淵概道:“太尉所議,是無法做到的。新政詔書裏說的清清楚楚,北陵、象廷、甘茲三大郡國內如何分割、分封,悉聽郡王自己的意見。如今,甘茲郡王的意見很明確啊,他反對分割分封,堅持仍由大世子一人承襲王位。朝廷不能出爾反爾,違背甘茲郡王的意思,直接插手甘茲郡國內部分割之事。如果朝廷強行分割甘茲郡國、分封諸位世子,恐怕會招致王公大臣們的猜忌啊。”


    竇吉覺得很沒有麵子,反駁道:“丞相說的這些,我又何嚐不知?可是,如果真的完全按照郡王們自己的意思來,那麽分割三大郡國的目標,何年何月才能實現啊。丞相試想,如果你是郡王,你會同意將自己的郡國分割麽?”


    雒淵概道:“太尉大人,分割分封這件事,本來就急不得,切忌急功近利。要講究水到渠成。強行分割甘茲郡國,北陵和象廷兩大郡王就要起疑心,局勢就很可能出現異動。”


    竇吉道:“疑心?北陵郡王和象廷郡王早就起了疑心了吧。明詔早已頒行天下了,新政的意圖,三大郡王都是心知肚明的。”


    雒淵概道:“心知肚明歸心知肚明。隻要朝廷做事公允,他們也說不出什麽來。但是如果我們強行分割郡國、分封諸世子,那會讓其他兩位郡王立時警惕起來,這就是授人以柄,朝廷就被動了。”


    “那我們怎麽辦呢?”竇吉有些急了。


    “等。”雒淵概冷冷的說。


    “等到什麽時候?”竇吉道。


    “等到合適的時候。”雒淵概道


    竇吉還要爭辯。


    逄圖攸道:“好了,好了。你們倆不要鬧意氣。你倆說的都有些道理。逄烈,你方才隻說了建議,沒有說理由,我想,你建議允準甘茲郡王所請,仍舊準許大世子逄麓承襲甘茲郡王王位,肯定是有理由的吧?”


    逄烈道:“陛下聖明。方才,丞相和太尉兩位大人說的都很有道理。臣之所以建議允準甘茲郡王所請,理由有兩條:一條就是方才雒丞相所說的,麵子上要過的去。當下,朝廷盡量還是要尊重郡王自己的意思,不宜強行分割分封。第二條呢,就是方才竇太尉所說的,要利用‘亂’局。目前,甘茲郡王家中的亂局還是隱蔽的,世人都不知道,因此,我們還需要推波助瀾一下。臣的意思,趁著甘茲郡王仍在世,陛下以安慰甘茲郡王的名義,私下裏允準其所請,準許大世子逄麓承襲王位,並將這個消息放出風去。如此一來,幾位世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且會更加著急,鬧的也就更厲害。宗室,有宗室的規矩,如果郡王家中鬧的不可開交,有人提請宗正調解,宗正就可出麵幹預郡王家事。到時候,我們私下裏慫恿甘茲郡王的一個世子向宗正申請調解,朝廷就可名正言順的找個得力人過去,以調解之名,暗中用力,縱橫捭闔,把甘茲國內的亂局之火燒到不可開交,促成分割分封也就是順其自然的事了。”


    逄烈這個主意就高明的多了,既實現了既定目標,又沒有撕破臉麵,而且話裏話外,給雒淵概和竇吉都留足了麵子。這讓雒淵概和竇吉都大感意外。尤其對雒淵概的觸動尤其大。雒淵概對於朝政,曆來都是算無遺策、完全掌控,沒想到今天在這麽一個大問題上落了下風。


    逄圖攸笑了,道:“雒淵概、竇吉,你們倆看,逄烈所奏,可還可行麽?”


    竇吉道:“光祿卿所奏,比臣的建議高明周全。臣完全讚同,不勝欽佩之至。”


    雒淵概也道:“臣也讚同。”


    逄圖攸道:“杜貢,你呢?”


    “臣讚同。”


    逄圖攸笑道:“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逄烈說的這一條呢,原本也並無不可,是比較妥當的。不過,我覺得,你們想的都還不夠深啊,也不夠大膽。甘茲郡王家裏鬧的這麽不像話,難道我們就不能再用一用這個亂局麽?”


    眾人都沒有明白皇帝的意思。


    逄圖攸道:“逄烈,我先問你,宗室裏子嗣不孝順,宗正可有家法規矩?”


    逄烈道:“有。根據不孝的程度,有不同的處置辦法,從輕到重,分別是:宗正訓誡、下旨申斥、褫奪封號、宗室除名直至判罪,最重的,可以處死。”


    逄圖攸又問逄烈:“那逄麓可還孝順麽?”


    逄烈道:“逄麓原本就是一個紈絝,無甚品行可言。甘茲郡王病倒之後,因為幾個兄弟請封,逄麓就與幾位兄弟徹底鬧翻了。最近,又屢屢抱怨他的父王無能、不能保住封國疆域,幾乎都不去榻前侍疾了。不光談不上孝順,在宗室裏,真正可以算是最不孝順的了。”


    逄圖攸道:“這不就齊了麽?”


    雒淵概恍然大悟了。


    竇吉卻一頭霧水,問道:“臣愚鈍,請陛下明示。”


    逄圖攸道:“你呀,腦子就是不開竅。既然甘茲郡王的子嗣如此不孝,那麽我們豈不是更加省事了麽。也不用去調停,也不用去推波助瀾,就讓他們去鬧,鬧到甘茲郡王薨逝,就給他們安一個‘爭奪王爵以致其父暴薨’的大不孝罪。到時候,連分割分封都省了,直接治罪,褫奪所有封號,豈不是更加方便麽?北陵、象廷,還有其他郡國,誰能說出一個‘不’字來?”


    雒淵概、竇吉、杜貢、逄烈跪下,道:“陛下聖明。”


    逄圖攸道:“你們都起來吧。甘茲郡王好說,畢竟才傳了兩世,雖然聖眷很隆,但其實根基很淺,好對付。北陵郡王和象廷郡王才是大麻煩。你們要多想想辦法才是啊。北陵、象廷兩位治家有方,甘茲這種情況,絕不會出現的。”


    “是,陛下。”


    逄圖攸道:“好了,今天的事情就議到這裏吧。逄烈啊,逄簡和馥皊的兩樁婚事,你要盡盡心。今年的糟心事太多,趁著這一娶一嫁,熱鬧熱鬧,衝一衝吧。”


    逄烈道:“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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