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竇吉萬萬沒有想到的。雒淵概竟然主動放棄逄秩爵位上的優勢,主動降為郡王。如此一來,在爵位上,逄秩就變得和別的皇子們一模一樣了。而且,由於逄秩是從親王降封為郡王,呈下降之勢,因此,逄秩的位勢實際上比其他皇子還更弱一些。


    “穆兒更加有優勢了。”竇吉想到。


    逄圖攸沉思了一會,道:“也好。秩兒留在聖都,掛著一個超拔所有皇子的親王的尊貴封號,又是唯一的親王,難免讓人生出覬覦心。淵概啊,這一個建議好啊。你很好,很好,老誠謀國,一秉大公。這很好,很好。”


    雒淵概道:“陛下過獎了。這都是做臣子的本分,臣萬萬擔不起陛下的嘉獎。”


    逄圖攸笑了笑,沒有說話,點一點頭,示意雒淵概繼續說下去。


    雒淵概道:“陛下。頂重要的事,還有一個。那就是宣仁皇後。”


    逄圖攸問道:“哦?怎麽的呢?”


    雒淵概道:“宣仁皇後現在的態度十分關鍵。雖然逄稼是前太子,是先帝一脈名義上的首領,但實際上逄稼自身的影響比較有限。而且逄稼與各地郡王、先帝親信們的關係也並不十分緊密。這是因為先帝威望甚高且壯年登基、春秋鼎盛,逄稼不敢與重臣過分結交、以防引起先帝猜忌。先帝一脈,實際上真正的樞紐是宣仁皇後。她可不是尋常人物啊。先帝在時,幾乎所有大事,宣仁皇後都參與其中,她與先帝諸親信大臣關係因此而都十分緊密。先帝威儀極重,脾氣也甚大,臣子們都畏之如虎,但臣子們卻對宣仁皇後頗為親近,但凡有了錯處,需要求情或者有些難辦的事要請特旨,都會到宣仁皇後處關說求情,宣仁皇後也大都伸出援手,而且,凡宣仁皇後出麵,先帝沒有不準的。所以,先帝諸親信,尤其是先帝委任的諸郡守們幾乎都受過宣仁皇後的恩惠。正因如此,在先帝諸親信心中,宣仁皇後和隆武大帝是享有同等尊崇地位的。”


    逄圖攸曾經長期做隆武大帝的弟弟、臣子,對宣仁皇後了解最深,因此對雒淵概所說深有感觸,於是說道:“你說的很對。我是最了解皇嫂的。別說是臣子們,就是在宗親裏麵,在我的這些後妃裏頭,皇嫂也都極有威望。我在宗親裏算是頂有人緣的了,但要是和皇嫂比,那還是差著點意思呢。先帝駕崩之後,朝局之所以能夠迅速穩定下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皇嫂率先認可、擁戴我啊。”


    雒淵概道:“陛下過謙了。說起在宗親裏的威望,任誰也無法和陛下相比擬。但宣仁皇後確實是人望甚高、人脈通達。更何況,宣仁皇後還是象廷郡國的郡主出身,是現在象廷郡王的親妹妹。象廷郡王可是軍力第一的郡國啊。所以,宣仁皇後這邊,咱們一定要盡全力穩住。隻要能夠把宣仁皇後穩住,逄稼即便生出造反之心,恐怕也不會輕舉妄動,一來他要顧及仍在聖都深宮裏的宣仁皇後之安危,二來,沒有宣仁皇後的協助,逄稼自己並沒有那麽大的力量。相反的,如果宣仁皇後這邊咱們穩不住,萬一宣仁皇後振臂一唿,舉起造反大旗,那可就真是局勢大壞。”


    竇吉歎氣道:“當初的時候,真應該連同她一起……”


    雒淵概道:“當初有當初的情勢。當初若是如此行事,朝局立時就會大亂。陛下留著宣仁皇後並給予尊崇,一則是陛下的寬厚本性使然,二則是為了穩固朝局的大智慧啊。”


    竇吉沒有反駁,隻是順著雒淵概道:“原來的時候,咱們可能還能把她勉強穩住。但一場中秋大火,燒掉了她三個兒子、一個嫡長孫、絕大多數孫輩,這明擺著是要將他們趕盡殺絕的勢頭。這可怎麽去穩住她呀?!”


    逄圖攸道:“這也是我所擔心的啊。而且,事到如今,情勢非常,你們更不能來硬的。”這話是點撥竇吉的。


    雒淵概道:“陛下聖明。眼下這個就是,如果候宣仁皇後再出點意外,那就更給了逄稼他們口實了。而且宣仁皇後一旦故去,一來逄稼在外再無任何顧忌,二來先帝諸位親信也會大受打擊,很可能轉而一心支持逄稼,那時候,局勢就更糟了。”


    竇吉道:“那可如何是好呢?”


    雒淵概道:“現在,局勢晦暗不明,真兇難以找出來,陛下又不能解脫出來,宣仁皇後對咱們的疑慮肯定是有的。而且,一時半會,咱們也跟她說不清楚。想要去穩住她,那是決計穩不住的。隻能把她給看管好,既不能讓她逃出宮去,更不能讓她自尋短見。宣仁皇後是有大見識、大決斷的人,一旦她認清形勢,覺得她死了對逄稼更有利,我相信,她肯定會義無反顧自殺以成全大事的。”


    逄圖攸道:“眼下,也隻能看管好她了。這事你去辦。”這是竇吉的份內之事,但皇帝手指的卻是雒淵概。竇吉覺得有些尷尬。逄圖攸看出竇吉的微妙變化,接著對雒淵概道:“你原來管著光祿卿,內廷的事情比較熟悉,做起事來方便些。”這就算是給竇吉解了圍。


    雒淵概道:“喏。”


    逄圖攸道:“總要叫逄稼迴到聖都裏來才好。否則,封了他太子,卻讓他孤懸在外,這總是一個大的遺患啊。”


    雒淵概道:“臣倒是有個主意。很快,就要辦逄程他們幾個的喪事。中秋過後,媯水郡王又要迎娶融鑄家的女兒,馥皊公主也要下嫁華衝家的兒子。陛下還要複立逄稼的太子之位。前有大喪,後有大喜,還有大封,都是國家大事。陛下可以特旨請皇子郡王以及迦南郡王逄稼進京,一來參加皇室喪儀喜事,二來參加逄稼複立太子的典儀,三來趁機述職。這三條理由都是堂堂正正的。如果逄稼膽敢不來,就是公開抗旨。陛下以絕大的誠意,複立其為太子,而他竟敢違逆聖旨,置國家大事於不顧。那時候,他自己謀求的那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名義’,號召力就會大大減弱,他的威信也就喪失的差不多了。”


    竇吉道:“可是,我怕他,應該不會來的吧?”


    雒淵概道:“老夫以為,他應該會來,而且必須讓他來。為了讓他來,就得先讓他安心。所以還要請一道聖旨。”雒淵概看皇帝點頭,接著道:“請陛下就中秋大火一事下幾道聖旨。一來處罰有司。尤其是執金吾鎖均,建議立即處死,以安宣仁皇後和天下百姓之心。”竇吉聽的心頭一緊:“啊,雒淵概要殺人了。”鎖均也是豪門親貴出身,而且,鎖氏與雒氏一族關係甚密,兩大族中常有兒女姻親。這麽特殊的地位和親密的關係,雒淵概都沒有任何顧忌,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他給殺了。


    雒淵概接著道:“二來嚴令衛尉加派人手,嚴密拱衛聖都、皇宮、宗室,尤其要增加護衛逄稼的南宮衛士。三來要說明白一點,朝廷之所以複立逄稼太子之位,實在是為了國本大計。臣建議,旨意裏可以明說,若是太子不立,總有人妄圖通過擁立之事以希圖非常之富貴,這於國不利,於皇室穩定亦不利。通過這一點,正好可以把中秋大火的罪狀巧妙轉給旨意裏說的那個‘有人’,這多多少少可以緩解一下陛下的壓力。等局勢稍微穩定下來了,咱們就可以圍繞這個‘有人’做一做文章,逐漸解除陛下的嫌疑。到那個時候,局勢才可以算是大安了。”


    逄圖攸道:“好吧。就這麽辦。旨意今日就要頒下。這個聖旨要抄個副本,送給宣仁皇後去看一看。這個時候,她還處在巨痛之中,我也不便直接去見她,我也不知道去跟她說些什麽。暫時,我就不去奉德宮了,去了,見麵也是尷尬。讓皇後多去看看皇嫂吧,雖然也沒什麽用處,聊勝於無吧。”


    雒淵概道:“陛下聖明。有這道聖旨,暫時來說,也就盡夠了。正如陛下所言,陛下與宣仁皇後多說無益,而且還容易引起爭執。一旦當麵爭執起來,撕破了臉,再要挽迴,可就難了。當下,還是避免當麵衝突的好。再說了,俗話說的好,眼不見、心不煩啊。”


    竇吉的思路卻在別的地方,道:“陛下,丞相,先帝委任的那些郡守,總是禍患,總要早些撤換掉的好。說來說去,雖然逄稼是禍首,但朝廷真正顧忌的卻是那些先帝委任的郡守啊。不如盡快把他們都換掉。”


    雒淵概立即道:“太尉說的是。撤換郡守是陛下早就打算要做的大事,隻是咱們操作起來卻不能心急。更換郡守關係更大,非同小可,需要徐徐圖之,不能急於求成。起碼現在,還不是時候。‘不為已甚’啊。太急切了,容易把那些郡守們逼反了。陛下原本打算明年立春之後,新政推行滿一年、效果初現的時候,逐漸開始調換郡守。可是,忽然出了這麽一場大火,現在這種形勢下,人心不穩,不宜輕舉妄動,這件事恐怕隻能再往後延一延了,等局勢穩住了再說不遲吧。”


    逄圖攸道:“撤換郡守的事,再說吧。那些郡守比分封郡王們還難纏呢。就這麽辦吧。好了,你們都退下吧。我好頭痛,要歇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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