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娙娥卻沒有停下的意思,仿佛沒有看明白皇帝的意思似的,接著說道:“正如陛下所言,稔兒來信說,蘭德大鹽商累世豪富,自成體係,向來不服朝廷、官府的管教,著實是不好挾製。稔兒初到蘭德時,他們無一信服,處處刁難。後來,稔兒按照陛下所指示的,聽任鹽商所為,但又同時開設官辦鹽場,壓低鹽價,那些蘭德大鹽商才被收服妥帖,甘心聽從陛下和朝廷的調度、協調。官辦鹽場的鹽雖然產量不高,但是質量高、價位低,老百姓們無不稱頌陛下聖明,將官辦鹽稱為‘崇景鹽’。通過幾個官辦鹽場,就收複了桀驁不馴、自成體係的世代鹽商,解決了鹽務弊政,這都得益於陛下的英明決策。稔兒來信說,蘭德鹽商對陛下十分信服崇拜。金色珊瑚是遠海島礁特產的一種珍稀珊瑚,采辦極難。即便是蘭德巨富鹽商,也難承受上等金色珊瑚之昂貴。誰知道,這些蘭德巨富鹽商因感念陛下聖德、表達甘為朝廷所製,竟然自願地共同集資,打造了一支遠洋出海船隊,雇傭了一隊上等漁民,曆經千辛萬苦,終於采辦到了這壽字型的金色珊瑚,他們請稔兒代呈陛下,謹為陛下萬壽無疆賀!”


    逄圖攸轉怒為喜,笑道:“好,好,好。方才我還覺得這金色珊瑚太奢靡了些,而且還責怪稔兒搜刮鹽商。經你一說,方才知道,這金色珊瑚原是因為稔兒推行新政得力之功。如此一來,是我錯怪稔兒了。”


    黎娙娥道:“父親責怪兒子,永遠也沒有錯。陛下也是一片愛民如子的公心,這是天下百姓的福音。隻怪妾沒有說清楚。“


    逄圖攸道:“你不要自責。是我自己武斷了。咱們的稔兒很好啊。稔兒不僅不能責怪,還要大大的獎賞。春佗,傳旨,蘭德郡國官辦鹽場利國利民,準許逄稔自主增設、運營官辦鹽場,而且,官辦鹽場所得收入,五成歸蘭德郡王府,專款用於挾製、調度私人鹽商,任由其自由支配。”


    黎娙娥是有野心的,也有意為兒子爭一爭儲位。今日獻寶,皇帝雖無名分賞賜,但卻特準鹽錢分成給逄稔,這也是極大的恩寵,而且還極為實惠。黎娙娥心滿意足的退下了。


    輪到了孟婕妤獻寶。


    孟婕妤款款起身,一行禮,道:“陛下,娘娘,宣仁皇後娘娘,科兒蒙陛下隆恩,得封湫水郡王。自從赴湫水郡國之後,科兒全力推行陛下的新政。科兒來信說,雖然新政推行不足一年,但新政的好處已經顯露出來了。湫水郡國裏,萬民稱頌陛下。此次適逢中秋節,湫水郡國喜獲豐收。科兒生性淡薄、不喜浮華,特進貢給陛下兩件節氣禮物,一個是三頭瑞穗,一個是萬民傘。”


    瑞穗也是祥瑞之一,但一般是雙頭瑞穗,三頭瑞穗確是很少見,但也算不上什麽絕世稀奇的東西。萬民傘就更普通了。逄科進獻的節禮,當真是“淡薄”極了。


    但逄圖攸卻很高興,道:“很好。科兒教養的很好,素來也不喜歡什麽浮華的東西。他到了湫水,能專心政事,我很欣慰。尤其是,他能利用自己在白教中的特殊地位,政務教務兩相促進,在教化百姓方麵做的很好。這萬民傘,原也並不稀奇,但科兒進獻的這把萬民傘卻與眾不同。一般的萬民傘,都是當政者唆使百姓做作出來的假把式,哄騙上官和朝廷用的。但據湫水郡守匡戎奏稱,這把萬民傘是百姓自發製作的,絕無人為幹涉,這就難得了。這把萬民傘和方才稔兒進獻的金色壽字珊瑚一樣,都是民意,都很好。這都是科兒教化百姓的結果。很好,很好。春佗,傳旨,湫水郡王曆來精研白教教理,特準其在湫水郡國內以郡王、代牧雙重身份,同時施政、傳道。”


    孟婕妤想要推辭,皇帝的旨意類似於允許逄科在湫水郡國內施行“政教合一”。這“政教合一”,曾經是白教曆史上一位頗具野心的教宗,名為門若教宗,提出來的政見。這個門若教宗影響極大,門徒甚多,一些分封郡王甚至成為其忠心不二的弟子。受門若教宗的影響,這些篤信門若教宗的郡王在其郡國之內推行政教合一,但卻因為白教影響發展太快、直接影響到王權甚至皇權,因此未過多久便被當時的朝廷嚴令禁絕。皇帝今日這道恩旨,幾乎就是允許逄科在湫水郡國施行政教合一,當真是讓孟婕妤納悶至極。


    此外,孟婕妤還擔心,如果逄科推行不暢或者稍有差池,很可能讓人抓住把柄,一頓猛打直至一蹶不振。但皇帝的恩旨已經下了,斷無拒不接受的的道理,因此孟婕妤也隻能說一聲“謝陛下隆恩”了。


    孟婕妤謝恩後,竇昭儀站起來,道:“陛下,娘娘,宣仁皇後娘娘,穆兒蒙陛下聖恩,得賜為肅麗郡王。穆兒不才,到了肅麗郡國之後,一心推行陛下的新政,尤其醉心農事。今日是中秋大節,也是陛下登基之後的第一個大節,穆兒感念陛下的隆恩,也想念皇後娘娘,特意著人做了一個月餅,進獻陛下和皇後娘娘、宣仁娘娘。”


    “宣仁娘娘”這個稱唿,是大家第一次聽到。當然,也是第一次有人敢將“宣仁皇後”之中的“皇後”二字省略掉。若是放在別的地方或者放在別的人身上,這就是一個絕大的僭越和大不敬。


    心思最細的是孟婕妤,孟婕妤心下道:“竇昭儀曆來行事十分謹飭,從不越禮,更不會在稱唿、敬稱、封號這些要緊的地方犯錯誤。而且,竇昭儀曾長期侍奉宣仁皇後、也就是當時還是衛尉卿的常夫人,與後來成為皇後的常夫人的感情頗好。今日怎的如此一反常態,竟把‘皇後’二字都省略掉了?莫非是為了討好陛下和雒皇後,而故意冷落甚至折損宣仁皇後的威儀和尊封?”


    孟婕妤小心的看著皇帝、雒皇後,尤其是宣仁皇後的表情,她原料想,這三個人必會有一人不滿竇昭儀的無禮。可事實讓人大為驚訝,三個人都神情放鬆,而且都是以一種頗感讚賞的表情看著竇昭儀。孟婕妤恍然大悟了:“這個竇昭儀真是機巧玲瓏啊。將宣仁皇後娘娘中間的皇後二字省略掉,真是一舉多得的妙舉。首先,皇帝自己就大感輕鬆了,一個皇帝,身邊兩個皇後,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皇嫂,臣子嬪妾們一口一個‘皇後娘娘,宣仁皇後娘娘’的並稱著,那種滋味,相比十分奇怪。其次,雒皇後就更別提了,好不容易成了一國之母,結果宮裏還住著另一個皇後,平日裏不見麵時,自己倒還能獨尊,但一旦有別的人在,雒皇後就要與宣仁皇後並尊,而且還得禮讓輩分上為嫂的宣仁皇後。其次,宣仁皇後作為先帝的皇後,如今仍要被稱為皇後,心中的別扭也是不言而喻的。竇昭儀一聲‘宣仁娘娘’,輕輕鬆鬆就化解了三人的尷尬。竇昭儀,當真是高人啊。”


    從此之後,“宣仁娘娘”這個稱謂,就慢慢散播和使用開了。


    這都是稍縱即逝的心思,大家的興趣還都在肅麗郡王進獻的節禮上。方才,孟婕妤的節禮已經算是非常簡素了,沒想到年歲僅次於嘉榮親王逄秩、同是也是最有人望的肅麗郡王逄穆,卻是更加簡素,僅僅進獻了一個月餅。這個節禮,就連普通人家子輩呈封父親的節禮都比不上。一些嬪妃心裏感到莫名其妙,有的甚至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逄圖攸笑了:“玲瓏啊,咱們這穆兒倒是個實誠人啊。肅麗是產糧的重地,是國運所係,也是民生所係。糧食嘛,他倒是不缺的。給咱們進獻月餅,倒是很應景呢。很好,很好。”


    竇昭儀一招手,一個內侍出去了,很快就有幾個人抬上來一個直徑三尺有餘的月餅。月餅放在一個精雕細琢的白玉架子上麵。那白玉架子做成了白雲的樣式。月餅放在上麵,仿佛是白雲上麵漂浮著的滿月。


    雒皇後道:“陛下,皇嫂,你們看,這個月餅,很漂亮呢。”


    逄圖攸道:“果然是別致。”


    馥皊給逄圖攸倒滿茶,道:“哥哥這個月餅好看。求父皇賞給馥皊吧。”


    逄圖攸笑道:“你個小丫頭,這是你哥哥進獻的節禮,我們都連嚐還沒嚐一口呢,你就想要過去啊?這樣吧,等你下嫁華耘之後,華氏可是富可敵國的巨商,到時候你和華耘進獻給我節禮,我若是高興了,我再賞你這個月餅,如何?”


    眾人都笑了。


    馥皊撲到逄圖攸懷裏,道:“父皇,討厭啊你,你討厭啊。不許你提華耘。不許提他!討厭啊你。”


    竇昭儀拉下臉來,道:“馥皊,不得無禮。”


    逄圖攸擺擺手,道:“無妨無妨。你不要拘著我的小馥皊。她這個樣子,我才真正能夠開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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