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圖攸接過雒皇後撥的一顆荔枝,笑道:“沒有啊,我覺得很好呢。很好看。穿到你的身上,別有一番韻味。對了,你們兩親家,倒是來往的密切,倒像是一對老親戚似的。”


    雒皇後替逄圖攸輕柔地擦拭胡須上的荔枝枝葉,又道:“陛下忘啦?妾原本就與迦南郡守夫人熟識的呀。當年她在象廷王府做小郡主、未出閣的時候,常隨老象廷郡王來聖都陛見。老象廷郡王又與雒氏相熟。妾在未服侍陛下前,行事荒唐,喜歡騎射,誰料想,小郡主在象廷郡國也是這般性情。所以,我們倆最是談的來的。小郡主那時候還常來找我比試騎射呢。嗬嗬嗬。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挺有意思的。”


    逄圖攸驚訝道:“哦?!融鑄竟然也娶了一個這麽闊朗的夫人啊。我們都是好福氣啊!哈哈哈。看來我們這門親事,做的可真是適宜呢。”這是逄圖攸在暗地裏誇讚雒皇後。雒皇後聽了很高興。逄圖攸又吃了一顆荔枝,又問道:“你們倆,誰技高一籌呢?”


    雒皇後問:“陛下是指騎射,還是擇夫婿?若是騎射,小郡主是從象廷郡國裏的騎射聖手那裏學出來的,又常年在崇武的象廷郡國待著,論騎射,那自然遠在妾之上。但若是說擇夫婿麽……”


    “擇夫婿又是如何呢?”


    “若論擇夫婿,天下女子誰有妾的好福氣?”


    逄圖攸噗嗤笑了出來,嘴裏的荔枝汁噴到了胡子上,大笑道:“我可真是喜歡你這樣的性子。多少年,都沒有見過了!我還記得,我當初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是在校場。你騎了一匹西邊兒進貢來的一匹寶馬,那馬是棗紅色的,你穿著一身純白的簡素騎裝。那馬,紅的透亮;而你,白的耀眼。那獨步天下的英姿一下子就把我給迷住了。所以,我就千方百計的找機會陪你騎馬出行、外出狩獵。你穿著這些簡素的衣服,就讓我想起你當年穿騎裝時的英姿。淵葳啊,你自從生了逄秩之後,就再未有那樣的英姿了。真是可惜。對了,你那時候騎馬,我陪的時候最多,怎麽不知你與象廷小郡主比試的事?”


    雒皇後給逄圖攸添了些涼茶,笑著說:“妾自知不如小郡主的騎射功夫,所以都是偷偷與她比試的。哪敢在陛下麵前與她比試,妾那不成了自取其辱麽。不瞞陛下說,妾第一眼看到陛下,就知道陛下日後必為天下之主。所以,哪能讓小郡主把妾給比下去了呢。萬一陛下相中了小郡主,妾那可怎麽辦啊。”雒皇後臉上泛起害羞的紅暈。


    逄圖攸則興奮道:“哦?!我當時隻是一個南宮衛士令而已,又是庶出,身世可比不上那些王公貴族的子弟。論做事麽,實話實說,我也並不出色。你怎的看出我日後必為天下之主的?”


    雒皇後歪著頭,抿著嘴道:“這個吧,妾還真是說不上來,怎麽說也說不真切。反正吧,就是一種感覺吧。陛下身上有一種隱隱的氣質,這種氣質,絕非尋常男子所能有。那是帝王才有的氣質,是天生的帝王氣質!”


    逄圖攸竟顯露出一絲沮喪的神情,搖頭道:“二哥那才真是天生的帝王氣質呢。他從做普通的南宮衛士時,就與眾不同,王公大臣、勳貴宗室,無不懾於他的氣度。等二哥登基為君之後,被尊奉為隆武大帝之後,那種充盈天地的帝王氣概更是顯露無疑。別說別的臣工,就連我,見了他,也總像覲見天神一般,心裏總也是發怯。二哥那才是天生的帝王氣質呢。我和他比,還是要稍遜一籌的。這一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淵葳啊,你未出閣時,曾放出豪言,非當世大英雄不嫁!你說實話,假如當世二哥當時尚未娶親,你能在二哥和我中間挑,你會挑誰?”


    “當然是陛下。”


    “哦?這是為何呢?你是立誌隻嫁當世大英雄的。我自認,要論英雄氣概,我是絕比不了二哥的。以前,我常聽聖都裏的人說,當初你能嫁給我,看重的其實是二哥的神威,我是沾了二哥的光了。”逄圖攸笑著,直勾勾看著雒皇後。


    雒皇後也笑了,坦然道:“先帝確實人中之龍。先帝做衛尉卿的時候,聖都裏人人都說衛尉卿是人中龍鳳,是大貴之相。方才陛下也說了,自從妾嫁給陛下,聖都裏就開始傳聞,說妾嫁給陛下,看重的是二哥的神威。後來,二哥果然得位立國,建立大照,功績非凡,還被人尊稱空前絕後的‘大帝’,陛下也被封為永誠親王,也是唯一的親王爵位,排在宗室第一、貴胄第一,寵信無兩。於是,上麵這種傳聞也就更盛了,都說妾果然是有識人之慧。再等到陛下繼承大統,妾成了大照的皇後,傳聞就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信了。但其實,世人多庸碌之輩,他們都大錯特錯了。


    逄圖攸道:“這是怎麽說的呢?我倒是聽不懂了。”


    雒皇後斂起笑容,正視著逄圖攸,道:“妾當初所看中的,並非隆武大帝的神威,而正是陛下!”


    “哦?!這倒是新鮮了,這還是我頭一次聽說。這也不合常理啊,淵葳。”逄圖攸自己拿起一串荔枝。


    雒皇後先按住逄圖攸的手,道:“再吃就要上火了。陛下是大火的底子,一日四顆,已經夠多的了。還是吃幾個冰湃的李子吧。”一邊說,一邊用帕子擦冰盤中的李子,遞過來一個,逄圖攸吃了一口,道:“嗬,還真甜真爽口。”


    雒皇後這才道:“妾說的,絕非虛言,也非阿諛。以前二哥在世的時候,妾不敢說,擔心會對陛下帶來禍害。現在陛下繼位了,妾才鬥膽說出來。當初,妾身邊的閨中密友甚至侍女們都知道此事。當時,妾就常跟他們說,逄氏三兄弟,老大有福無威,老二有威無福,老三有福有威,真正有大福報的必是老三,老三之福報,天下無人能比。”


    逄圖攸道:“這就有點意思了。大哥麽,承繼王爵,安享尊榮,無甚作為,說是有福、無威,倒也貼切。二哥可是咱們大照的開國皇帝啊,福威雙至,誰人能及啊。你為何說他是無福呢?”


    雒皇後道:“妾以為,二哥雖然英武非常,但隻是上天為陛下得享天下所做的鋪墊而已。這天下,上天其實是要賜予陛下的。”


    “此話怎講?你是深知我,也是深知二哥的。二哥那種大開大合、經天緯地之才,我是斷斷沒有的。”


    “隆武大帝和陛下,都是天生的人主,這一點毋庸置疑。不過,依妾來看,隆武大帝是疾風驟雨,用於開國,再恰當不過,但並非長久之計,也非最上等的帝王之材質。而陛下是春風化雨,這才是順天應民的長久之計,是最上等的帝王材質。打江山是一迴事,但坐江山卻是另一迴事。立國當然千難萬難,但立國之後能不能坐得住、坐得穩,那才真正能看得出上天的旨意。就這一點來說,隆武大帝可遠比不上陛下。別的先不說,就光說子嗣一事吧,隆武大帝立國之後再無子嗣,以致朝野謠言四起。但陛下剛剛繼位,上天就賜來龍嗣,消弭了無處不在又無處可尋的謠言,這難道不就是明證麽?其他的麽,要論在貴胄、宗室中的民望,隆武大帝更是比不上陛下了。”


    逄圖攸大有知音之感,拉起雒皇後的手說:“淵葳,你說的這些,甚慰我心!我心甚慰!我曆來相信你的眼光。今日這一番話,我更堅信了你的眼光了。正好,有一件天大的事兒,我找不到人商議,反反複複琢磨,我也沒有頭緒,憋悶難耐。今日,正好來聽聽你的看法吧。”


    雒皇後一歪頭笑道:“何事能讓陛下如此難斷?若是國事,妾可是不敢與聞的。”


    逄圖攸正色道:“是國事……”


    “那妾可就……”


    “但更是家事!”


    “哦?陛下……”


    逄圖攸拉過雒皇後的手,道:“你來說說,咱們的這些孩兒們,誰是個有福的?”


    原來是要問應當選誰當太子!


    雒皇後突然警醒了:這是十分關鍵的一句話,其中暗含機鋒。


    單從說話的前後語境來看,好像是逄圖攸因讚賞雒皇後識人之智而征求她關於選立太子的意見,實際上,逄圖攸是用此話來試探皇後。雒皇後近期轉變巨大、今日又如此抬高皇帝,本心到底如何,逄圖攸十分懷疑。


    此事,如果雒皇後說逄秩宜乎立為太子,那雒皇後此前的一切努力將全部付諸東流。逄圖攸近日來的溫情和特恩,也將隨即徹底消逝,而且永無轉圜之機。


    雒皇後深知這話的分量,極速思索著如何應對,遲遲未敢開口。


    逄圖攸攤開雙手,笑著說:“你不用有什麽顧忌。我隻是一時興起,與你隨便聊一聊而已。我們日後再說吧,日後再說。”


    雒皇後立即跪下,叩首道:“妾有罪。請陛下治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照聖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象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象持並收藏大照聖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