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裏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各地郡王郡守還有聖都宗室貴胄的子弟們匯聚一堂。


    除了逄稼之外,其他皇子郡王的兒子都尚不滿八歲,因此也就不需要將兒子派往太學裏集中教養。逄稼的子嗣不多,大世子逄徵十三歲,入太學教養,小世子逄澤隨其前往迦南郡國。


    如此一來,太學裏就有了四類人:


    第一類是皇子,十五歲的媯水郡王逄簡和十三歲的淄源郡王逄稊。


    第二類是分封郡王的兒子。隻有一個,那就是迦南郡王逄稼的兒子逄徵,今年十三歲;其餘分封郡王均無適齡兒子,情況又分成兩種。一是逄圖攸的皇子分封出去的那些郡王,年紀尚輕,所有世子都不滿八歲,因此無世子入太學。二是北陵郡王逄圖修甘茲郡王逄世桓象廷郡王逄基扶風郡王逄頃,丹朱郡國逄隆海西郡國逄弩上穀郡國逄寧這些年紀頗長的郡王,恰好他們也無適齡兒子入太學,因此都隻派兒子做南宮衛士或北宮衛士相應官職。


    第三類是宗室的適齡子嗣。


    第四類是郡守的兒子。十七郡國郡守中有九個郡守沒有適齡兒子入太學,而是派兒子做南宮衛士或北宮衛士相應官職,其餘八個郡國郡守均有適齡兒子入太學。


    相應的,這四類人的居住之地也就各不相同:


    第一類皇子居住在皇宮內,有各自生母撫養照料。


    第二類分封郡王的兒子,隻有迦南郡王逄稼之子逄徵一人,他是前太子的兒子,身份特殊,雒皇後專門奏請逄圖攸,特準逄徵居住在奉德宮,由其皇祖母宣仁皇後撫養照料。


    第三類是宗室子弟,居住在聖都內各自家中,由其家人撫養照料。


    第四類就是八個郡國郡守的兒子,居住在以各郡名稱命名的學院裏麵。


    太學學院的管教之法比大喪時期放鬆了許多。各郡守之子雖然仍舊居住在學院裏,但進出之法放鬆了,各郡守之子可以自由出入,既可以在外留宿,也可以在學院內接待甚至留宿客人,隻是事先須向值守博士報備而已。而且,各學院內的一個童子和兩個仆人也可以自行帶來安置,以便於照料各郡守兒子的起居。


    融雍來的時候帶了自己的書童琿奴,還帶了一個仆人茄奴和一個家丁剌奴,茄奴負責照料融雍的飲食起居,剌奴則負責照料融雍的護衛。融雍到達迦南學院的時候正是傍晚,迎接他的是華耘華耬和趙允。


    華耘帶了幾個南宮衛士和自己的幾個仆人,先是吩咐這些人幫融雍帶來的琿奴茄奴和剌奴打點收拾著學院內的一切,然後走上前來,十分熱情地說:“好兄弟,你可到了。可把哥哥等壞了。快來歇息歇息。”融雍十分詫異,此人怎的連自己是誰都不說明,就如此安置和親熱,看上去好似和自己很熟悉一般。


    華耘牽著融雍的手,邊走邊說:“我是華耘,家父是琉川郡守華衝;這是趙允,是媯水郡守家的公子。我們是你大哥融崖的知己好友。我們與崖公子一同來的聖都,又是一同進的太學,相互之間十分友愛。你大哥在這迦南學宮的時候,我與趙允每日都在這裏與你大哥廝混到深夜才離開。你大哥離開聖都的時候同我說過,融世叔應該會將你送來太學教養。從那時起,我就天天盼著你早點來了。哦,這是華耬,是我的二弟。允耬都與你一起,將在太學集中教養。我在衛尉任職。”


    華耘這一大串話沒有間歇似的說了出來。這種交往方式,是融雍此前從未見識過的。要是嚴格說起來,華耘的這種方式,頗有違常規禮節,但融雍卻絲毫不覺得有何不適,相反的,他被華耘這大反常規的寒暄方式所溫暖著,他對這華耘有一種親近感,他覺得,這華耘比融崖對自己還要體貼周到。


    他趁著華耘稍微停頓的工夫,說道:“融雍見過兩位華公子,見過趙公子。感謝華公子的盛情和接待。也替家兄感謝華公子和趙公子。”


    華耘大笑著說:“兄弟太客氣了。兄弟你今年貴庚?”


    “我今年十二歲。”


    “那你就是最小的。我十六歲,允十四歲,耬十三歲。你是最小的。自然就是我們的小弟了。日後,我們兄弟相稱即可。你叫我耘哥哥就是了,我聽著很歡喜的。”華耘說完朝著趙允使了個顏色。


    趙允微笑著說:“見過雍弟!”


    華耬也接著說:“見過雍弟!”


    融雍微笑了一下說:“見過三位兄長。見過耘哥哥允哥哥耬哥哥。”


    華耘大笑道:“好好好。如此甚好。雍,你可比你那大笨牛似的大哥好多了。你那大哥,比我小幾個月,就是不肯叫我一聲耘哥哥,不是叫我華公子,就是叫我華兄耘兄,我聽的別扭的很。你看,你叫我一聲耘哥哥,多好,我心裏舒坦的很。日後,我肯定好好疼你。哈哈。”


    融雍覺得心裏十分溫暖。他原先以為,聖都裏舉目無親又波詭雲譎,自己的大哥融崖又在聖都莫名其妙的陷入了一個官司並因此流放到了三葉島,他是帶著十足的戒備之心來的,也並沒有準備交什麽朋友,隻求平安度日不要惹禍就好。可到迦南學院的第一日,華耘給自己的感覺極好。那不是尋常的寒暄客氣所能帶來的感受。那是一種發自心底裏的親近和信任。融雍雖然年紀不大,但對識人斷事卻已經有自己的一套決斷方式。他迅速的認定,華耘是可以信賴的人。盡管可以信賴到何種程度,還需要日後慢慢考驗,但絕對不會是敵人。


    融雍有些書生的氣質,並不怎麽愛說話。因此,無論華耘如何說,融雍也隻是微笑著。趙允卻頗為殷勤,一會調試桌椅,一會檢查床鋪,等一切都檢查妥當了,華耘帶來的幾個家丁仆人已經抬了一桌子菜上來了。


    華耘說:“雍,你今日剛剛到聖都。我這就算是略盡地主之誼吧。也算是給你接風洗塵吧。”


    “多謝耘哥哥。”


    “又跟我客氣上了。雍啊,日後你與我相處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我不是喜歡那些虛頭巴腦的客套之人。我隻要認定了你是我的兄弟,就會對你全身心的好,也不喜歡講什麽禮數。你在我這裏也不用有什麽拘束的地方,盡管隨性而為就行。你說是不是,允?”


    趙允點點頭,說:“千真萬確。”趙允正在變聲,聲調聽上去怪怪的,但趙允的神態非常瀟灑,也極漂亮,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超凡脫俗,帶著特有的靈氣貴氣和仙氣。


    倒是華耘的親弟弟華耬頗為拘束,不苟言笑正襟危坐。


    融雍依舊隻是微笑著,跟著華耘坐到食案旁邊。


    這真是一桌子珍饈,而且都是融雍未曾見過的菜品和樣式。華耘拿起食案上一個透明琉璃瓶說:“雍,你一定要嚐一嚐這個。這個是上穀郡國特產的葡萄酒,是新近研製的一種釀法釀造出來的,異常甘冽美味。隻有宮裏邊才有一些,市麵上是得不著的。”


    “多謝耘哥哥。我也帶了一些我阿母自製的果酒,請耘哥哥允哥哥耬哥哥品嚐一下如何?”


    華耘高興極了,說:“太好了太好了。你看,我早看出來了,你比你大哥有情趣多了。那個呆瓜,來的時候也不知道給我們帶些果酒嚐嚐。還是雍有意套,而是有感而發的真實的情感。


    華耘拉著融雍坐下,沮喪的說:“我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做這些沒有用的。當日崖弟案發之時,我們都困在太廟和太學裏,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坐等,我一點忙都沒有幫上。現在做的這些,都是沒有用的,也不值一提。”華耘的口吻很沉重,但是又很灑脫。這尤為讓融雍感動不已。華耘將那隻飛龍蟹拆解開,轉身先去洗淨了手,然後才迴來。


    華耘說:“來,這第三杯,敬咱們兄弟四人。難得咱們能夠在聖都裏相遇。這可是難得的緣分。不過,這聖都裏不比咱們以前在的郡裏,聖都裏局勢複雜,絕非我等能夠理解。日後我們行事都要小心謹慎。你們如果碰到什麽情勢,務必要仔細斟酌然後再說再做。我的意思,如果碰到事情呢,我們可以碰一碰,共同商議一下。四個人的心思總比一個人的心思要好用齊全一些。來,為了咱們在聖都的相遇,滿飲此樽。”


    等飲完了這一樽,四人就開始相互敬酒。席間又說了好些家鄉的見聞等等。華耘看時候漸晚了,於是說:“好了。今日有些晚了。按說呢,我們應該在迦南學院裏玩個通曉的,隻是今日雍第一日到聖都,一路勞頓,必是疲乏的很了。我們今日暫且到此吧。明日再來叨擾雍,吃你的迦南菜,喝你的果酒。”


    融雍送華耘趙允華耬出門的時候,華耘專門囑咐:“我住在聖都自己的府中。雍,你若是在這裏住膩了,盡管去我的府上住就是了。那裏什麽都齊全,也自在些。不比在這太學裏這般拘束。允隔三差五就要去我府上住的。我已在府中為你布置了一個院子,一應設置都是用的迦南的物事,你去的時候再看看,需要添置什麽咱們再添置,總之就是要收拾的妥帖舒服就是了。”融雍再次致謝,然後送走了華耘。趙允和華耬因為飲了酒,這一夜他們就沒有去華府,而是各自迴媯水學院和琉川學院歇息去了。


    趙允和華耬沒有去華府,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華耘值守的時辰由午間換成了晨起,他明日晨起之時要進宮去衛戍值守,因此沒有時間照顧趙允和華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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