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奕明笨嘴拙舌道:“不是,不是,我是說,你怎麽知道的。”


    江蘺輕哼著嗤的一笑:“小妖女告訴我的啊,她跟我說你活夠了,結交了萬毒宗的四姑娘海芋,還把自己的禁製令牌給了她,幫她偷七星圖中的秘密。”


    “我沒有,沒有。”雷奕明臉色煞白,大驚失色的連連擺手:“江蘺,這是叛宗大罪,你可不能亂說。”


    “沒有。”江蘺伸手摘下海芋的麵巾,指著那張豔若牡丹,卻蒼白無血的臉,咬牙切齒的恨聲道:“沒有,那這四姑娘是長了翅膀,自己飛到太乙殿的麽。”


    雷奕明張了張口,無言以對。


    江蘺微微眯起鳳眼,在海芋身上巡弋了一眼,伸手解下她腰間的佩囊,從裏頭掏出一塊令牌,繼續冷言冷語的逼問:“這牌子上頭有你的名字,怎麽會落到她手裏了,她這一路上毫無阻攔的進了太乙殿,可全靠的是這塊牌子,這些可都是有跡可循的。”


    雷奕明隻覺唇邊發幹,他在察覺到海芋偷了自己的禁製令牌後,便一路追了過去,可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說他始終相信海芋,從未懷疑過她,在不知不覺間,他做了此前自己從未想過,也從不敢做的事情,他心亂如麻,隻覺前路渺茫。


    江蘺繼續怒其不爭的搖頭歎息:“真是緊趕慢趕都趕不上你找死,我要是再慢點,就隻能趕上挖坑埋你了。”


    雷奕明唇邊囁嚅,訥訥道:“我,我,沒想這麽多。”


    門簾微動,羌活端著一盆熱水進來,擰了把熱巾子,給海芋擦了擦臉,這一路上她見多了生死,也經了家破人亡,性子也不再是從前那般軟弱,她拉著海芋的手,雖然她們並非血親,但她早已將海芋視作自己唯一的親人了,她有些更咽的低聲道:“雷大哥,海姐姐這是,怎麽了,她怎麽還沒醒。”


    雷奕明張了張口,不知該如何說,實話是萬萬說不得的,可假話他又不會編,隻好揚眸,一臉哀求的望住江蘺,這個最會編謊話的人。


    “你是叫羌活罷。”江蘺瞥了雷奕明一眼,隨即衝著羌活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起來:“這名字真吉利,羌活,有你這麽吉利的名字護著,你姐姐怎麽會有事呢,放心罷,她隻是一點皮外傷,明日保準活蹦亂跳。”


    江蘺不愧是哄姑娘的行家裏手,聽得此話,羌活轉瞬破涕為笑,鬆了口氣,轉眸望向雷奕明問道:“雷大哥,你們餓了罷,我剛剛熬了點粥,你們吃點罷。”


    見沒了旁人,江蘺伸手點著雷奕明的額角,繼續罵個不停:“雷奕明,你說說你是不是傻,你去救人,救就救罷,你不能改個模樣,蒙個臉去啊,非要讓你爹瞧見你啊,是你活夠了,還是你想把他氣死啊。”


    雷奕明詞窮的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子醜寅卯來,力竭而詞窮道:“我,我隻是不想蒙騙父親,我,我想救人也救的光明磊落。”


    “呸。”真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江蘺怒極反笑:“行行行,你是君子,你磊落,那你說現在怎麽辦罷。”


    雷奕明衝出來時,並沒有想過如何善後,他是個直腸子的老實人,救人便是救人,救人之後,是死是活,都看宗規如何處罰,他轉眸望向海芋,心痛卻木訥道:“江蘺,她,怎麽樣。”


    “放心罷,死不了。”江蘺在雷奕明身上巡弋了一眼,搖頭輕哼,失笑道:“你爹這巴掌挺硬的,怎麽就沒把你打死。”


    雷奕明歎氣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察覺到海芋偷走了我的令牌,又聽到有人闖太乙峰,我就慌了,她雖然帶著麵巾,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了,這一掌若是挨在她身上,她定然沒命了。”


    江蘺搖頭道:“那你呢,你挨了一掌死不了,可雷師叔不會放過你的。”


    雷奕明臉色驟白,身子輕輕晃了晃:“我,我領罪,認罰,父親便是要了我的性命,我,也絕無二話。”


    江蘺輕輕拍了拍雷奕明的肩頭,他這迴的罪過不小,即便是自己,也無力相幫,隻好輕聲道:“也罷,四姑娘既然沒甚麽大礙了,你就先隨我迴去罷,今夜你就歇在我那裏。”


    雷奕明顫巍巍的伸出手去,手卻在離海芋臉龐一寸之處停了下來,籲了口氣:“不了,你自己迴去罷。”


    “我,你。”江蘺更了一更,怒其不爭抖著手,指著雷奕明,連說了幾個你字:“你真是找死不挑日子,我可真是白費心思了。”話音尚在,他驀然喪氣道:“罷了罷了,不迴就不迴罷,往後還不知有沒有日子了。”


    這一夜實在難熬,不知有多少人無法成眠,隻能瞪著眼等天明。


    不知雷丸做的是個甚麽打算,竟沒有派人下山捉拿那個逆子雷奕明,想來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打了他,疼的是自己,再怎麽忤逆不孝,也舍不得真的下狠手。


    海芋整夜未醒,但氣息尚算平穩,並沒有性命之憂,雷奕明放了心,把她交給羌活,而自己一刻不敢耽誤的趕迴了天一宗。


    天一宗一切如常,雷奕明在山間略一踟躕,便神情決然的去了太乙殿中。


    殿中氣氛凝滯,三道人影烙在地上,無一絲人語,都在靜靜的等著甚麽。


    雷奕明步履沉重,剛跨過殿門,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弟子融冰峰雷奕明,叩見太上長老,叩見宗主,叩見,”他更了一下,艱難道:“叩見雷首座。”


    言罷,他的頭重重磕在地上,沒有起身。


    家有忤逆不孝子,雷丸的臉都丟到八百裏地外去了,他氣的胸膛急促的起伏,手緊緊握住扶手,攥的青筋突突直跳。


    江芒硝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去,在他心裏,雷奕明始終是個敦厚老實,循規蹈矩的孩子,叛宗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唯有江蘺那小子能幹得出來,他前日才誇過雷奕明,今日就被甩了這麽一個大耳光,嗯,臉有點疼。


    瞧著氣氛不對,雲軸子忙打了個哈哈:“這不年不節的,快起來,快起來。”


    雷奕明直挺挺的跪著,緊緊抿唇,一動不動。


    雷丸重重一拍扶手,破口罵道:“你個忤逆子,你與那萬毒宗的四姑娘,到底是何關係。”


    雷奕明抿唇不語,他知道這次自己闖的禍太大了,即便甚麽都不說,也逃不脫。


    看著雷奕明這悶葫蘆的模樣,一股邪火頓時堵在雷丸心口,上上不去,下下不來,再度重重一拍扶手:“那四姑娘怎麽會上了天一宗,闖了太乙殿,是誰告訴她,七星圖中的秘密藏在太乙殿的。”


    到了這個地步,雷奕明反倒心如止水起來,他挺直了脊背,抵死不肯開口。


    眼見著雷丸那火爆脾氣又要發作,江芒硝趕緊輕咳一聲,沉沉開口:“雷奕明,有些事,不是你不說,我們就不知道,你與四姑娘的來龍去脈,我就不多問了,我隻問一句,你昨夜救走了她,是要叛宗麽。”


    雷奕明的身子微微一抖,咚的一聲重重磕了個頭:“弟子不敢,弟子從未想過叛宗。”


    江芒硝輕輕一哂:“那麽,雷奕明,你可知罪。”


    雷奕明麵露愧疚之色,幾欲更咽:“弟子知罪,弟子甘受宗規嚴懲,絕無怨言。”


    江芒硝想了又想,轉頭與雲軸子對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念你是初犯,我與太上長老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他微微一頓:“你親手去將萬毒宗的四姑娘抓迴來。”


    聽得此話,雷奕明猛然抬起頭,滿臉的難以置信,他認打認罰,即便是死,他也絕無二話,可要他親手將海芋抓迴來,關到融冰峰的牢裏,他絕做不到。


    雷奕明重重磕了個頭,顫聲道:“弟子萬死,弟子萬死恕難從命。”


    “你敢。”雷丸怒火衝天的重重砸了下扶手,此時的他,就是一包冒著火的炸藥,頃刻間就炸了:“雷奕明,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麽。”


    “雷首座恕罪。”雷奕明的頭在地上磕的咚咚直響,磕的臉上鮮血橫流,可半句軟話都不肯說,更不肯陽奉陰違:“弟子恕難從命。”


    雷丸陡然起身,騰騰騰衝到雷奕明麵前,啪的一巴掌把他掀到地上,高高抬起手,張開五指從鷹爪狀,說話間就要落到他的天靈蓋兒上。


    “雷丸不可。”


    “雷師弟住手。”


    雲軸子與江芒硝臉色大變,齊齊出聲阻攔。


    隻聽得當啷一聲,一簇劍芒與雷丸的手掌相撞,劍芒彈飛,落在地上,竟是一柄赤金短劍。


    而雷丸踉蹌著退了一步,身形輕晃,才堪堪站住。


    “江蘺,你幹甚麽。”江芒硝匆忙起身,望著殿門方向低喝道。


    江蘺幾步上前,撩起衣角,與雷奕明並肩而跪,磕了個頭:“如今嗜血道對我宗虎視眈眈,弟子以為,此時不宜嚴懲雷師弟,平白折損我宗勢力,不如,不如讓雷師弟戴罪立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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