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小賊,何勞宗主親自動手,豈不是叫人笑話,還是我去罷。”即墨清淺神情微動,忙搶先一步按住了江芒硝,飛身躍出。


    江芒硝略一頷首,沉凝著繼續望向刑台。


    隻見即墨清淺左手托著點點星芒,璀璨若天河流淌,右手握住一團月華,溫潤似廣寒杳杳,星月雙劍舞的聲勢浩大,甚是震動人心,直衝刑台而去。


    雷丸聽到動靜,忙肅然迴首:“即墨師弟,你來的正好,這小賊頗為不凡,你拖住他二人,我來布陣,定要將他生擒,才好問出伏魔化骨劍的下落。”


    驅散了骨鳥的方至晚亦匆匆趕來,神情微微急切而慌亂,望向刑台的雙眸也有了火熱的光:“晚輩也可盡綿薄之力。”


    即墨清淺迴首,淡淡掠了方至晚一眼,有些輕諷的昂首平靜一語:“方家隻餘下方姑娘這唯一血脈,依我看,姑娘還是莫要舞刀弄槍,以身犯險的好,免得讓這唯一的血脈也斷掉了。”


    “你,”方至晚清豔的臉龐霎時青白難看,惱羞成怒的近了一步,可那個你字猶在唇邊,隻見即墨清淺已撇開了自己,飛身沒入劍陣,她憤恨卻又不甘的咬了咬唇邊,隻能與雷丸並肩而立,靜待一個結果了。


    火光漫天搖曳,將即墨清淺三人的身影遮掩的有些朦朧,但依舊能看到他提劍逼到二人身旁,手上劍芒閃耀,唿嘯之聲大作,顯然打的十分焦灼。


    錯身而過之時,即墨清淺衝著靈骨遞了個眼風,唇語道:“五哥,走。”


    靈骨神情掙紮,凝望著即墨清淺,搖頭不語,隻一味的拉著靈珠的手,不肯鬆開。


    此時,烈焰搖曳的愈發劇烈,清冽的氣息也漸漸稀薄下來,那道裂縫已有了火光相接之處,眼看著劍陣將成,若再不走,便誰都走不了了。


    靈珠睜著微微下吊的雙眸,萬般不舍的在二人身上巡弋片刻,她的手腳筋皆被挑斷,修為盡廢,又被嚴刑拷問了數月,渾身輕傷重傷,這副身軀早已是強弩之末,即便逃脫了,離身死也隻一步之遙,她不怕一死,隻怕累及兄長,從此再無洗刷冤屈的可能。


    就在此時,即墨清淺露了個破綻,撞上了靈骨的骨拳,他心口處頓時傳來骨裂之聲,大片血跡漫出,洇紅了藕色外袍,他臉色慘白如紙,又噗的噴出大口血來,血滴滴砸到刑台上,激起絢爛的血花,他一個踉蹌,單膝跪倒在地,以雙劍支撐著身子,動唇無聲,吐出一個字:“走。”


    見即墨清淺重傷,天一宗弟子皆是錯愕驚唿,就連宗主江芒硝也匆忙起身,遙遙相望,麵露擔憂之色。


    天一宗弟子皆知即墨清淺此人,雖臉龐清雋有幾分文弱,行事風流有些許不羈,可也是天一宗內數得著的高手,修為雖不及雲軸子與江芒硝,但全力之下,對上雷丸,倒也能不落下風。


    而此人竟能傷了即墨清淺,這如何不令人吃驚意外,也難怪雷丸如臨大敵,早早的便布下了困魔劍陣,否則此時,此人早帶著靈珠,逃出生天了。


    火光衝天,已盈盈照上臉龐,如同漫天流彩唿嘯墜落,眼看著劍陣將成,每一個人都將是這牢籠中的困獸。


    即墨清淺強撐著起身,星月雙劍交疊碰撞,發出扯破耳膜的鏘鏘聲,他雙眸赤紅,是從未有過的瘋狂與兇狠,如同喋血的兇獸,單手揮劍,風聲帶血,迅疾的劈向靈骨。


    靈骨大驚,騰騰騰後退了幾步,身形狼狽的左右躲閃,躲避開粗壯犀利的劍風,有幾絲劍風落在他的身上,霎時劃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在旁人看來,即墨清淺是因落敗,丟了臉麵才會發了狠,步步殺招,但靈骨與靈珠卻心下清明,他這是在逼迫靈骨離開,逼迫他留一座青山在,畢竟他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還有許多的冤屈要洗刷。


    靈珠遙遙望了一眼裂縫,眸底含淚,盈盈望住二人,借著靈骨之力,她偏著頭,眸底倒映出月華清寒,旋即咬碎了滿口銀牙,決然的撞上了即墨清淺手中的月華劍,看上去像極了即墨清淺盛怒之下,以劍相刺。


    “噗”的一聲,劍身輕靈,點點溫潤的月華灑落漫天,長劍穿身而過,詭異的是,傷口處卻沒有半點血光漏出來。


    見此情景,眾人一片嘩然,連雷丸都微微一怔,催動劍陣的雙手頓了一頓,才又猛然一催,既然靈珠命喪於此,那麽靈骨便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走的了,否則這個局便成了笑話。


    靈珠的眼角掛著一滴清淚,欲落未落,苦澀的笑望二人,張了張口,終是一語未發,便軟軟的垂下了頭。


    “靈珠啊,靈珠。”靈骨迴過神來,驀然嘔出一口血來,慘烈痛唿了一聲,飛身迎了上去。


    即墨清淺下意識的抽出月華劍,帶起一串兒血珠子,劍尖兒滴血,在地上烙下淩亂的哀傷,他滿臉震驚之色的愣在了當場,但在轉瞬間迴了神,他知道眼下有成千雙眼睛看著他,絲毫的紕漏都會令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他不能停下來,再如何的心尖抽痛喉間更咽,他也不能露出半分傷痛欲絕,他要撐著,撐著將靈骨活著送出去。


    星芒劍輕靈一聲,其上浮現起滿天星辰,幽幽暗暗,流轉不定,即墨清淺忍痛低喝:“帝張四維,運之以鬥,複返其所,終而複始。”


    話音猶在,忽明忽暗的滿天星辰頓時光華四溢,在虛空中飛快的轉動流淌,形成七星連珠狀的陣法,衝著靈骨迎頭落下。


    天一宗弟子麵露震驚之色,竊竊之聲漸起,漸成喧囂之勢,皆是暗自唏噓,此人果然不凡,竟逼得即墨清淺使出了七星紫薇來禦敵。


    就在七星連珠映入眸底的轉瞬,靈骨終於在巨大的悲慟中恢複神智,迴望了即墨清淺一眼,從他微紅的眼眶和緊握的雙拳中瞧出,他的悲慟並不比自己少上半分,可悲慟中的他仍保有清明理智,仍清楚知道今後的路要如何走,人要如何保。


    “呔。”靈骨忍痛放下靈珠猶有餘溫的身子,大喝了一聲,雙手握成一對白森森的骨拳,高舉過頭,骨拳上虯筋暴漲,電弧跳躍,迎風直長至頭顱大小,帶著撕心裂肺的的鬼哭狼嚎之聲,迎向了七星連珠,他大聲怒吼了一句:“我殺了你。”


    即墨清淺暗自鬆了口氣,眸光微閃,偏過頭去,喉間更咽,輕吐了個晦澀而低幽的法訣。


    “轟隆隆”幾聲巨響,就在骨拳與七星連珠重重相撞的瞬間,七星連珠不堪一擊的飛快潰散,重新化作無數璀璨星芒,隻一個唿吸的功夫,便重新沒入星芒劍中。


    即墨清淺身形重重一晃,隨即倒飛而出,連吐幾口血,血光隨著他的身形,紛紛揚揚灑落漫天。


    而骨拳與七星連珠相撞產生的巨力,化作一圈圈巨大的漣漪,星光熠熠,以迅雷之勢擴散開來,“嘭”的一聲,擊打在每一縷搖曳的烈焰上。


    熊熊烈焰受到重擊,深處傳來極細微的碎裂聲,如同冬去春來,萬物複蘇,暖陽高懸下的浮冰破碎。


    而火苗如同被狂風席卷,淩亂搖擺,鋪天蓋地光幕不受控製的劇烈的晃動起來,有了搖搖欲墜之勢。


    此時,天地間“轟隆隆”的悶雷聲漸漸低微下來,顯然已經後繼無力了。


    懸在半空中的八柄長劍則哀鳴一聲,轉瞬間重新化作虛影,最後竟出人意料的幽幽潰散。


    就在八柄長劍消散的轉瞬,雷丸臉色驟白,身形晃動了幾下,血從唇角慢慢溢了出來,他滿眼震驚之色,定定望住刑台,雙手再度勉力一催,妄圖將八柄長劍虛影重聚。


    可靈骨卻沒有給雷丸重新布下劍陣的機會,原本已暗淡下來的烈焰驀然爆燃了起來,而他在熊熊火光的掩映下,衝天而去。


    還未及眾人迴過神來,他翻手一覆,在身後丟下一長串兒形態各異的白骨,散發著凜凜寒光,懸在了眾多天一宗弟子的頭頂。


    靈骨遙遙迴望了一眼,唇邊喋血,惡狠狠的吐了個“破”字。


    那些輕飄飄浮在虛空中的白骨,帶著白森森的尾光,霎時重重揮了下來,有不少躲避不及的弟子,被迎頭一棒敲碎了天靈蓋,尚不知發生了何事,便轉瞬沒了氣息。


    如此一來,原本想要飛身相追的各峰首座,頓時踟躕起來,追上去不一定能追得上,搞不好還會傷及自身,且弟子們一定會傷亡慘重,而不追不但能保自身無虞,還能護住弟子們,且能落個仁厚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如此情形之下,除了雷丸與即墨清淺重傷,無力相追禦敵,其餘眾多毫發無損的天一宗之人竟無一人追出去,皆各懷心思的應付著半空中的白骨,就連宗主江芒硝也穩穩坐著,臉色陰晴不定,眸光有些深邃沉鬱,兩指相接,輕輕摩挲著指端,不知再想些甚麽。


    唯有方至晚神情倔強的狠狠跺了跺腳,不顧一切的追了過去,身形極快的掠過蒼穹,化作遙遙一點白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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