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嶺,倒不是甚麽險地。”蘇子鬆了口氣,轉身又去灶間盛了碗羹遞給落葵。


    落葵有些撐著了,擺手擺的極快,無奈的搖頭笑道:“蘇子,你養豬呢,想胖死我啊。紅霞嶺的確不是甚麽險地,可是福兮禍所依,正因不是甚麽險地,到時去奪取此圖之人會比上一個百年多上許多了。”


    “無妨,我去走上一趟就行,不是甚麽難事。”蘇子從袖中取出幾頁薄紙,得意洋洋的在落葵眼前抖了抖,輕鬆笑道:“今日太子給的銀票,足有一千兩呢,觀星齋也占卜出了七星圖現世的大概方位和時間,霖王便極力挑唆,最終這差事落在了太子身上。”


    落葵伸手去搶那銀票,奈何動作沒有眼睛快,隻能眼睜睜的瞧著蘇子將銀票塞迴衣袖,憤憤不平道:“七星圖每百年現世一迴,凡得到此圖之國,可保百年的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建寧到時必定會群敵環飼,有去難迴,難怪霖王會費盡了心思挑唆了。”


    “即便他不挑唆,太子也是打算讓我走這一趟的,畢竟百年的國運昌盛太過誘人了,決不能輕易放過。”蘇子還是數了幾張銀票推到落葵麵前,想了想,卻又極快的收了迴來,轉手塞給了杜衡,鄭重其事的叮嚀道:“你收好,省著點花,這些銀子要熬到下個月發俸銀的。”


    杜衡笑眉笑眼的將銀票收起來:“知道了,隻要主子少吃點瓜子蜜餞點心甚麽的,這點銀子熬到下個月還是夠的,不過,說起來永昌宮的那一把火燒的真是可惡至極,毀了那麽多值錢東西。”


    蘇子拍了杜衡一下,笑罵道:“不燒也拿不出來,都不能去和親了,那麽多值錢物件兒,陛下可不會便宜了咱們。”


    落葵並未留神蘇子和杜衡在說些甚麽,隻一味的盤算心事,指尖在書卷上摩挲不止,原本冷清平和的臉龐微微揚起,唇邊勾起淺笑,眸中卻無一絲暖意,那種清絕狠辣令人無端的就生出寒意:“蘇子,咱們跟舊事之間也該有個了結了,七星圖正是個好時機。”


    “不錯。”蘇子抿了抿發幹的嘴唇,沉聲道:“霖王不會坐看我們奪取七星圖的,定會遣曲天雄走一趟天目國,趁亂阻撓此事。”


    “這一迴,不管能不能奪取到七星圖,都要謀劃起來。”落葵的冷眸中滿是狠意,轉瞬卻又落寞下來,神情哀哀:“隻是不管如何謀劃,此事終了,曲元參都要頹廢一陣子,傷心一陣子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蘇子拍了拍落葵的肩頭,緊緊蹙眉,憂心忡忡道:“天目國本身不會有甚麽意外,怕隻怕到時群敵環視,我一人難敵眾手,會護不住你,若再出了當年東閩國那樣的事,我真是要悔不當初了,這一趟你就別去了,安心留在青州。”


    說起當年,落葵的心有些痛,輕輕倒抽了一口冷氣,才平靜道:“也好,你一人去沒有後顧之憂,反倒能更輕鬆些,這一迴,要對當年之事做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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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讓枉死的人白白枉死,是得謀劃的周詳些,不能出紕漏,隻是你單槍匹馬的一人,要穿過長和國北穀國,趕去天目國,我總是有些放心不下。”


    蘇子握了握落葵的手,輕鬆一笑:“放心罷,隻要不碰到那些個隱世不出的老妖怪和妖族之人,我是不會失手的。”


    蜷縮在蘇子腿上的鬱李仁毋的動了一動,一直以為他睡得深沉,誰料他一直在側耳偷聽:“蘇子你就是個沒腦子的,太子幾次提起要在軍中給你謀個官職,你都給推了,依著你軍功,在軍中執掌帥印都不為過,可你偏不要,一有戰事就隻能以太子謀士的身份出征,名不正言不順的,你說你是不是傻,若是你肯在軍中任職,此番去天目國,多少也能明目張膽的帶些人手去,也能穩妥些。”


    落葵拿了剪子剪去一截燒黑的燈芯,燭火猛然亮了數分,昏黃的燈火映著她的麵龐,眼角眉梢的英氣多了些溫婉氣韻,她默默出神,說起來蘇子真是可惜了,他修為高深,又有統帥三軍,排兵布陣的本事,原是可以在朝為官,輔佐太子整頓吏治,肅清朝政,為他治軍務,平四方的,可如今卻隻能做個區區管家,躲在人後而已。


    “明目張膽個屁,帶兵去天目國,我是嫌自己命長,死得不夠快罷。”蘇子不輕不重的拍了鬱李仁一下,反唇相譏:“你還有臉說我,那你呢,好好的國師你不做,非要當個光杆兒掌門。”


    鬱李仁皺了皺鼻尖:“你能跟我比麽,我是仙,才不稀罕這些俗名。”


    蘇子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你是仙,那我就是神了。”


    落葵手上小扇輕撲,扇涼了麵前的一溜熱茶,努了努嘴,笑著瞧著蘇子飲了個痛快:“不然你帶著杜衡一同去罷,好歹有個幫手。”


    蘇子凝神想了片刻,點點頭道:“也好。杜衡就隨我同去,把見愁調過來,你留在青州,要格外小心些,切莫獨自出門,千萬別像上迴那樣。”他深深瞟了落葵一眼,終是欲言又止。


    落葵微怔,輕輕點了點頭,每一口氣都像是鋒利的薄刃,一下下割著自己的心腸,抿著嘴牽出一抹苦笑:“好,我知道了,你放心罷。”


    翌日,微雨,是春日裏才有的杏花微雨,帶著薄薄微涼。


    雨霧中的薔薇盈盈輕移,重重翠玉堆砌如帷帳,滿枝紅花濃豔似雲錦,那雨中的翠蔓紅花,比殘陽更加嬌豔,滿院子芳香襲人。


    落葵在屋內席地而坐,將竹絲簾子卷起一半,微涼的雨絲斜入廊下,帶進薄薄涼意,驅散了夏日酷暑。她手中緊緊攥著一卷書,做出一副讀書人的模樣,可卻望著滿架的花團錦簇的薔薇發呆。


    隔著暗黃色的竹絲簾子望出去,細雨如同銀絲般細密,無聲無息的穿花而過,雨意染了醉人的緋紅和青草色,如煙如霧。


    黃昏時分,微雨天沒有殘陽晚照,遣嫁晉和公主遠嫁北穀國和親的旨意通著微涼的雨絲一同,傳遍了青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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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這消息,落葵陡然鬆了手,那書卷啪嗒一聲,重重掉在了地上。


    “怎麽,心疼了。”蘇子筆走如飛,不停的寫著甚麽,抬頭掠了她一眼。


    落葵眸光轉也不轉,隻微微黯然:“若不是她,就是我,沒甚麽可心疼的。”


    “這樁事原本就是許貴妃先算計的你,如今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誰疼誰知道,沒甚麽值得心疼的。”蘇子垂首,繼續筆走如飛。


    “我隻將仇記在了許貴妃頭上,沒有記在晉和頭上,便已是我大度了,怎麽還會心疼。”落葵低低喟一聲,撿起書卷反手扔了出去,正中屋內的如意圓桌,轉眸去瞧角落裏的幾壇子酒,難以克製的狠狠咽了口口水。


    “杜衡,你過來。”蘇子又淺淺的掠了她一眼,出其不意的揚聲喊道。


    落葵微怔:“你叫杜衡作甚麽。”


    蘇子瞧了一眼匆匆而來的杜衡,挑眉望向角落裏的酒壇子,一本正經的笑道:“那些酒分你一半,剩下的都送到我房裏去。“


    杜衡清亮亮的應了一聲,笑眉笑眼的在雨中穿梭。


    落葵見狀,忙擋在了酒壇子前,可憐兮兮的笑道:“蘇子,那可是禦酒,太後賞的,好歹給我留一壇子。”


    “你想也別想。”蘇子一把拉開她,抬了抬下頜,示意杜衡繼續搬:“因著你心煩,一樁事接著一樁事,沒個停歇,這一向縱著你喝了不少,那幾壇子酒你想也別想,你若再攔著不讓搬,我就都倒了去。”


    落葵長歎一聲:“暴殄天物啊,那可都是禦酒。”


    “仙酒也不成。”蘇子冷哼了一聲,塞給落葵一頁薄紙:”我剛寫的,你瞧瞧還有甚麽疏漏的,送嫁路上和北穀國宮裏都安排好了,不會叫晉和受罪受委屈的。”


    落葵轉眸一笑:“就知道你貼心。”她垂眸仔細看下來,見事事詳盡,並無甚麽遺漏,笑的益發輕鬆:“晉和才十五,且從未離宮過,北穀國宮裏蠅營狗苟的事也不少,她的性子被許貴妃養的驕縱,隻怕是要吃虧的。”


    “你我能做的也隻是這些了,剩下的,就都是她的命了。”蘇子伸手在紙上一抹,那紙極快的蜷縮起來,縷縷藍芒在上頭一繞,那張紙轉瞬化作一枚藍幽幽的水滴狀珠子,他指尖輕點,那珠子落入杜衡掌心:“交給司南,讓他提前準備起來,一個月後隨晉和同去北穀國,待晉和安頓好後,他再迴來。”


    杜衡微微頷首,輕聲稱喏。


    直到此時,落葵的心才算是真正送了下來,輕笑道:“好了,晚上吃甚麽,我去做,明日你就啟程去天目國了,權當是給你踐行了。”


    蘇子將書卷塞到她的懷中,奚落道:“你便繼續借著裝斯文躲懶罷,興許你這樣捧著書睡覺,還能睡出個曠世奇才呢。丁香走,與我打下手去。”


    落葵剜了他一眼,坐在椅中握著書卷繼續發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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