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火勢極大,驚動了守夜的杜衡,他沒有仔細思量的餘地,從院中銅缸裏舀出一瓢水,迎頭將自己澆了個濕透,一腳踹開了房門,將滿臉茫然的落葵連同薑黃色團花錦被一起背了出來。


    緊接著,他如法炮製的踹開丁香的房門,將驚魂未定的她和無名姑娘拖了出來。


    然後,不知他是慌亂之中忘了京墨與曲蓮的存在,還是慌亂之中有意忘了二人的存在,總之,他沒有再踹門,也沒有大唿小叫,隻是一盆水一盆水的澆到燃燒之處。


    北風裹著烈焰,滾滾熱浪將院中一切皆烤的幹枯滾燙,那火燃燒的極快極旺,幾乎點燃了半邊沉寂的天空。


    杜衡忙的腳不沾地,一趟趟提水滅火,整個人也如同在火裏滾了一遭,臉被熏得黢黑,又如同在水裏泡了一迴,從頭到腳都是濕淋淋的。


    這火起的詭異,院中並沒有甚麽火源,今夜也並非初一十五,不是燒紙放燈祭拜的日子,怎麽會好端端的在院中起了火,還偏偏起在落葵的房門前,杜衡陰沉著臉,一邊滅火一邊暗恨,這宅子幾時漏的跟個篩子似的了,是得好好整治整治了。


    丁香遠遠望著,看的有些心疼,也拎著裙角,一路小跑的過來幫忙,卻被杜衡一把推開,頭也不迴道:“去守著主子,寸步不離的守著。”


    就在此時,京墨和曲蓮終於被火勢驚醒了,二人相互攙扶著,京墨隻著了貼身的寢衣,而曲蓮卻緊緊裹著錦被,倉惶逃了出來,隻是這火勢太大,眾人也慌亂不堪,竟沒有人察覺到二人皆是從京墨房中出來的。


    火勢有緩緩減弱之勢,可燃燒時釋放的濃煙中,卻隱隱溢出絲絲縷縷的綠色輕塵,輕塵稀薄,融在沉沉的夜色中不甚分明,但卻毫無聲息而又無孔不入侵入人的身軀。


    那綠色輕塵侵入落葵的眉心,她的心神略略渙散了下,旋即狠狠咬了下舌尖,厲聲喝道:“杜衡,這煙裏有毒。”她拔下發間銀簪,果斷而狠厲的刺中自己的掌心,鮮紅的血一下子漫了出來,旋即毫不遲疑的高高揮動手臂,將那血腥氣灑滿整個院子,轉瞬間便將綠色輕塵衝散開來。


    杜衡亦在瞬間清醒過來,疾步轉到落葵身前,單手虛晃,憑空握住一杆梨花槍,槍頭輕顫,發出龍吟之聲。


    空落落的院中驀然多了幾道人影,皆是一水兒的灰色長袍和灰色兜帽,從頭到腳裹的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隱含殺意。這副尊容打扮,是個人都能瞧得出他們出自同門,是一窩殺人不眨眼的狠人。


    為首之人將兜帽摘下,隻見半張銀色麵具覆住他的半張臉龐,麵具上盤著一條扭曲的蛇,此人的嘴唇鮮紅,像是


    剛剛嗜過血,一開口竟是刺耳的嘶啞之聲,滋啦滋啦的,像把鈍刀子在耳鼓便來迴鋸著,格外刺心難聽:“你是何人,如何會解我萬毒宗的天屍毒。”


    落葵不語,自打這些人出現在院中,她便始終抬著手,用寬大的月白色衣袖覆住臉龐,隻露出一雙冷眸,數年前在萬毒宗總壇,她曾不慎之下露過真容,那麽難保萬毒宗的有心人會去查她的底細,更難保眼前這些萬毒宗的外事弟子會有人認出她,她不能冒半點被揭穿身份的風險,自然也不能放一個活口離開,她一雙冷眸掃過眼前這些灰袍人,隱含殺意的厲聲喝道:“杜衡,殺了他們。”


    此言一出,殺意便在這小院上空結成細密的網,血腥之氣久久不散,任誰也難以逃脫了。


    灰袍人是帶著宗中嚴令來的,要將這小院中的人統統滅殺,一個不留,他凝眸望向眼前幾人,除了手握梨花槍的那個,修為值得忌憚外,旁的都入不得他的眼,聽得落葵此言,他不禁仰天囂張大笑:“男的殺了,女的活捉,叫弟兄們快活快活,也不白下山一趟。”


    灰衣人大喜,對視一眼,紛紛雙手結印,口中發出輕微的嘶嘶聲。


    伴著這詭異之聲,一條條拇指粗細的小蛇,從四麵八方聚攏過來,扭動著翠綠的身軀在慘白的雪地上蜿蜒爬過,拖出道道水波蕩漾般的綠痕。


    杜衡滿臉凝重,單手一揮,長槍頓時脫手而出,停在了蛇群上空,指尖遙遙輕點,長槍嗡鳴聲聲的上下翻飛,若舞梨花,在虛空中漾起層層銀色漣漪,每一番蕩漾,便灑下一簇銀光,沉沉墜入地麵,發出劇烈的爆破之聲,銀光點點飛濺,濺到綠色小蛇身上,便燃起一把銀色火焰,轉瞬間將小蛇化作灰燼。


    那蛇像是通了靈一般,見到有同類被燒為灰燼,登時調轉蛇頭,嘶鳴聲聲的四散奔逃。


    而灰袍人不驚不慌,口中的嘶鳴聲陡轉,變得尖利刺耳。


    這刺耳之聲催著那些小蛇紛紛調轉蛇頭,再度聚攏而來,身上竟還詭異的生出密密麻麻的墨綠色花紋,在夜色中散發著瑩瑩綠光,像一枚枚鬼眼瞪著院中之人,毫不畏死的與梨花槍對峙起來。


    京墨直到此時才迴過神來,幾乎是手腳並用的匍匐到杜衡身後,小心翼翼探出身看了一眼,驚恐萬分的顫聲道:“阿,阿葵,他們,他們是甚麽人,這,這是,這是出了甚麽事啊。”


    落葵單手遮麵,揚眸望著他,輕聲道:“沒甚麽事,你就在這裏待著,莫要亂說亂動。”她默默思量著,以杜衡的修為對付眼前這些人並不難,並不需十分憂心,但是這些萬毒宗的外事弟子,修為不高但分布極廣,素來並無刺殺


    之責,隻是用來打探傳遞各路消息,如今萬毒宗隻派了些區區外事弟子前來,顯然是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份,並不將自己當迴事,那麽,她眸光閃動,此事八成是倒黴的霖王和曲天雄的狼狽為奸。


    就在此時,麵具灰袍人雙手相對一搓,掌心中浮現出一枚拇指大的綠色鈴鐺,他指尖輕點,那鈴鐺劇烈的晃動起來,詭異的是卻沒發出半點聲響,可那些小蛇卻像聽到了甚麽聲音一般,紛紛高高昂起蛇頭,張開血盆大口,吞吐出無窮無盡的綠色輕塵,那輕塵中溢出一股股腥臭之氣,實在令人作嘔。


    綠色輕塵在虛空中越聚越多,最後凝實成一隻蛇頭蠍尾的異獸。異獸四爪掙紮,發出金石之聲,隨後蠍尾長鉤狠狠一甩,鉤住虛空中上下翻飛的長槍。


    杜衡神色微變,手上法訣陡然淩厲逼人,那杆長槍通體散出刺目的銀光,如同白蛇吐信,蛟龍出水,在虛空中挑起數之不盡的銀色火光,紛紛揚揚如漫天星辰墜落,方一觸到異獸周身,便發出巨大的爆裂之聲。


    異獸昂首,惡狠狠的嘶鳴一聲,周身綠光如同漩渦般流轉不停,漸漸凝實成一對綠瑩瑩的鬼爪,根根指骨分明可見,那鬼爪抓住長槍狠狠一搓,長槍哀鳴一聲,周身的銀光頓時變得微弱起來。


    杜衡驀然嘔出一口血,臉色大變,連連掐訣想要催動長槍,卻驚覺自己與長槍之間心神相連變得若有若無了,他沒有料到,那詭譎的異獸,竟然能夠汙濁法器。


    隻是頃刻之間,便給了小蛇喘息之機,小蛇隨即極快的衝著落葵等人扭曲而去,張著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尖利獠牙,仿佛轉瞬間便要將眼前之人撕個粉碎。


    落葵眸中厲色一閃而過,她一手遮麵,一手艱難的掐了個訣,從手掌的傷口處逼出團團血霧,在兩指間凝聚成一枚不停流轉的血色符文。


    遙遙一指,那符文極快的閃動到鬼手邊兒上,她朱唇微啟,狠厲而決然的輕吐了個“破”字,血色符文頓時爆開,漫天血雨紛飛,將鬼爪包裹其中


    落葵口中不斷吟出詭譎晦澀的法訣,天外來音般一聲聲令人心神蕩漾,而血雨隨之漸漸拉的纖長,如同一根根細密的蛛絲,在鬼爪周身不斷糾纏,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鬼手禁錮在網中,她輕吐了個“禁”字,血網頓時收緊,將鬼手化為一捧灰塵。


    與此同時,夜風掠過杜衡灰綠色長衫,他衣袂翩躚,長袖迎風向前,雙手飛快的扭轉,一枚巨大的符文漸漸破空而出,在夜風不斷的拂動下,一個唿吸間飄到長槍附近,轉瞬間便沒了進去。


    原本已成消散之勢的點點銀光再度不斷的灑落,點燃了地


    上的條條小蛇,阻攔了小蛇的攻擊之勢。


    而長槍也同時光芒大作,唿嘯著分光化影,無數杆一般無二的槍頭衝著異獸刺了過去。


    麵具灰袍人見狀,竟不再不顧及那隻異獸的存亡,隻毫不遲疑的飛身躍起,單手一揮,虛空中多出一道彎月狀的光華,飛快轉動逼近,眼看著就要逼到落葵麵前,彎月光華卻像撞上了甚麽東西,發出一陣陣叮叮當當的輕響,難以寸進。


    原來竟是丁香見勢不妙,早早的掐了個訣,喚出無數五色流光,圍在了自己與落葵的周身,她想了想,尤嫌不夠,又喚出無數碧色短劍,在周身織成細密的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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