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中雷鳴聲聲,巨大的吸力衝著龍影飛卷而去,那幾道龍影雖然壯碩粗大,但對漩渦卻毫無抵抗之力,隻略略掙紮了半響,便沒入漩渦之中,而符文落到漩渦上,輕輕飄動間,漩渦幾個閃動,便包裹著龍影消失不見了。


    不待壯漢等人有甚麽反應,赤紅劍影光芒大作,以迅雷之勢在幾人脖頸上一繞,激起丈許高的猩紅血柱,灰紅色的日頭下,血柱比豔陽更加豔麗奪目,激起無盡嗜血的亢奮。


    這廂剛剛料理幹淨,那廂玄明眸光閃動,衝著空無一人之處驀的開口道:“閣下在這裏看了許久,也該看夠了罷。”


    虛空中應聲泛起漣漪,閃出個敦厚異常的身影,笑眉笑眼道:“玄明兄果然機敏異於常人,如此快就發現在下的所在了。”


    玄明揚眸淡淡一笑:“無塵兄是來看熱鬧的麽。”


    無塵憨厚的嗬嗬輕笑:“在下是來討教一樁事的,問完便走。”


    玄明道:“請問。”


    無塵毫不遲疑的開口:“玄明兄方才使得乃是巫術,兄台當是出自南祁國皇族蘇家罷。”


    玄明神情未變,隻淡淡道:“是與不是,與無塵兄有何幹係。”


    無塵眉宇間的陰霾更甚,哈哈大笑:“若是,玄明兄與令妹就要隨在下走上一趟,若不是,玄明兄與令妹就要留在此處。”


    玄明不語,隻握住少女的手,緊緊握住,對麵之聲雖笑眉笑眼的人畜無害,可給他迫人的危險之感,即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也未必能有甚麽生機與退路。


    ————————————


    青州城南有一座兩儀堂,曾經是九州赫赫有名的傳授天地陰陽之術的學堂,眾多的推演占卜的高手均出自此處,相傳青州赫赫有名的無雙公子,便出自此堂。有多少人打破了頭想拜入兩儀堂中學藝,但兩儀堂收徒嚴苛,非極富天資絕不收入堂中,入堂堂試也考的刁鑽,徹底絕了一些資質平平又想渾水摸魚之人的念頭。


    而自打兩儀堂第三代堂主莫名其妙死了之後,此處便漸漸敗落了,道統沒落人才凋零,如今的兩儀堂早已荒廢多年,曾經有人夜間打那經過時,聽到裏頭有細微哭聲,還有幢幢白影兒,那人嚇得不輕,幾乎瘋癲,打那之後,兩儀堂鬧鬼的傳聞越傳越盛,最後成了禁地。


    兩儀堂往南,傍水有一處極闊氣的院落,遠遠望去是一水兒的青磚灰瓦,隱約可見九曲迴廊,氣勢很是恢宏,裏頭時常傳出孩童稚氣的笑聲,此處便是靛藍蒙館的所在。


    這是青州最負盛名的蒙館,而館主靛藍是霖王府上的總管,也是青州有名的行善積德之人,雖說如今世道太平,但還是擋不住民生多艱,總有連飯也吃不上的


    人家,不止送不起孩子開蒙讀書,甚至連養活都成了問題。


    這些養不活的窮人家孩子,有些便送到了靛藍蒙館裏去,蒙館無償養育開蒙這些孩子,待長大了些,再給他們謀些差事安身立命,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立在匾額之下,仰頭望著陛下手書的靛藍蒙館四個金光大字,落葵與蘇子著實無法想象,這看上去恢弘而又雅致的宅子裏,藏了怎樣的罪惡。


    正凝神間,蒙館大門打開,瘦的嚇人的儒雅書生打裏頭笑盈盈的出來,微微眯起的眼眸精光凜凜,一身靛藍色鬆柏長襖空蕩蕩的掛在身上,身姿格外清絕,他忙著行禮:“不知郡主殿下駕到,小的靛藍有失遠迎,還望郡主殿下恕罪。”


    落葵叫了聲起,笑的人畜無害:“先生客氣了,原是我唐突了,不請自來,驚擾了先生的清淨,還望先生不要怪罪。”


    靛藍彎著腰將落葵與蘇子空青讓進蒙館,滿臉堆笑:“郡主殿下說笑了,郡主殿下賞光移步,乃是小的無上福氣。”


    落葵笑的一派天真,像極了個不諳世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先生真是客氣,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三哥老早便與我說過,先生這裏有許多新奇的好玩意兒可以玩兒,昨日又在太後那挑了兩個丫頭迴去侍奉,覺得實在伶俐可心,這才按耐不住性子想要來先生這裏看看。”


    靛藍笑得一臉和煦,慈眉善目的,十足十是個積德行善之人:“那些丫頭郡主殿下用的順手便好,若是不順手,小人再挑些好的送到府上去。”這院落很大,成迴字形布局,幾進幾出層層疊疊,若沒有熟悉之人引著,一定會在這裏迷了路轉不出去,一路看下來,隻看到了層層院落,一步一景,又看到了孩童笑逐顏開,嬉戲打鬧,並沒有甚麽見不得光的罪惡,落葵生了疑,她抬頭去望,望見了四圍高牆聳立,足有數丈之高,尋常人根本難以從牆頭跳進跳出,唯一可供人出入的大門又看守嚴密,若這真的隻是一個尋常蒙館,何至於弄得像個牢籠。


    她話裏有話的一笑:“先生這裏地方不小,景致也好,隻是院子太深了些,容易迷路。”


    靛藍如常笑道:“隻要郡主殿下不嫌棄,往後常來常往,自然便熟悉了。”


    “哦。”落葵微微抬了抬下巴,俏生生的牽出唇邊的兩顆小巧梨渦:“先生不怕叨擾,那我自然是要常來常往了。”


    抄手遊廊邊兒植了一溜臘梅,嫩黃的花在瑟瑟北風中格外盈盈嬌弱,一陣陣馥鬱濃香縈繞鼻尖兒,正是冬日裏賞梅的好光景。


    落葵立在廊下,抬眸相望,像是沉溺在這冷梅幽香之中難以迴神。


    她今日穿的與往日一般無二的冷清素然,一襲象牙白的雲錦襖裙,隻在領口袖口繡了銀紅色的海棠花。唯獨與平日裏不同的是,她出門向來披一件玄狐皮大氅,今日卻披了一件石榴紅的披風,遠遠望去,整個人像是冬日裏的一枝臨雪紅梅,嬌豔卻又冷清的綻放。


    廊下風大,掀動曳地的披風,露出墜在裏頭的一個個香囊,隱隱有奇怪的氣味從披風中散出來,卻被臘梅的香氣所掩蓋,不易察覺。


    落葵賞梅賞的興起,不料卻打角落裏躥出十幾隻貓,皮毛順滑可性子極野,利爪大張,不由分說的就往她身上撲過來。她吃了一驚,俏臉嚇的煞白,尖叫連連左躲右閃躲避,可她的兩條腿如何抵得過無數條腿,最終被一群貓圍了個水泄不通,象牙白的衣裙印上灰蒙蒙的爪子印兒,裙擺袖口處被利爪撕扯的破爛不堪。


    蘇子與空青見勢不妙,一人連踢帶打的驅趕那些貓,一人護著落葵從貓群中衝出來。


    而靛藍則大聲疾唿,隨即衝出來幾十個下人,一路驅趕開這些貓,最後一人拎一隻不知拎到何處去了。


    落葵這才緩過一口氣,任由蘇子扶著,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子,可真是經了一番心驚肉跳。


    靛藍白了臉色,跪在地上連連告罪:“郡主殿下,郡主殿下,都是小的的不是,驚著郡主殿下了,求郡主殿下贖罪。”


    落葵平息了會兒,溫和笑道:“隻是幾隻貓而已,哪裏就真的嚇著了,先生不必如此,說起來先生這裏的貓也與別處的不同,性子真是野呢。”


    靛藍像是驚恐萬分,狠狠抹了把汗,諾諾道:“這些貓是養來給孩子們逗樂的,故而沒有關著它們,一向野慣了的,這才驚著郡主殿下了。”


    落葵環顧四圍,笑裏有話:“聽聞先生這裏藏書萬卷,還有不少世間罕見的孤本,不知我今日可有緣得見。”


    靛藍微微躬身,額角隱隱有汗:“喏,郡主殿下肯賞光,小人不勝欣喜,請郡主殿下移步書房。”


    蘇子解下落葵身上染了貓爪印的石榴紅披風,小心疊好,遞到空青手中,又接過他手裏的青緞披風,覆在她單薄的肩頭,不動聲色的按了按。繞過抄手遊廊,穿過一道月洞門,便是靛藍蒙館中的書房。


    這書房果然同傳聞中的一樣,大,極大,十分大,藏書十分多,落葵默默繞了一圈,數萬卷之多隻怕還說少了,隻是這樣大的書房放在一個蒙館中,似乎有些不合時宜,她隨手撿了幾本翻閱,此處藏書大部分並不適合給孩童開蒙,甚至皆是用來裝點門麵的應景之作,她默默思量,在京城這寸土寸金之地,建一處這樣大


    的蒙館實屬不宜,況且又是入不敷出的善行善舉,那麽在蒙館內再建這樣一處可有可無的書房就更是蹊蹺了,除非靛藍是真的心善,否則便是有鬼。


    落葵想事情想的興致盎然,隻可惜卻苦了靛藍,自打她進了這間書房,他便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後脊隱隱沁出虛汗,冬日裏寒風透骨,迴旋著掠過,他狠狠打了個激靈。


    落葵像是後腦勺上長了雙眼,瞧見了靛藍渾身的緊張與不自在,暗笑了聲,溫言道:“先生此處書可真多,我竟讀的入了迷,叫先生辛苦相陪了。”


    靛藍躬身一笑,言語中流露出想讓落葵離開此地的意思:“郡主殿下客氣了,小人是怕郡主殿下站的久了太過辛苦,不如請郡主殿下擇幾卷心儀的,移步前廳慢慢看,小人也好奉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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